杨天耀就安静地躺地那张楠木制成的祭床上,他那张坚毅而更显张力的脸庞依旧还在向所有人展示着生前风云故事。
他的眉头紧皱,嘴角微微上挑,似乎要借助灵魂之中最后一丝力量,让自己重回这个他其实依然眷恋着的人世间。因为,这里还有他未完的、鸿图伟业,更有他最心爱的女儿啊。
可是再坚强的人,再伟大的人,也无法挣脱病魔的索命铁链,也无法抗争命运的冥冥安排,无论他再不甘心,再不服气,也要面对这一天的到来。
这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
但是对杨梦晰和柳依然来说,这又是绝对是不公平的。
柳依然的妈妈就在杨天耀的身边,在她在脸上,同样是面对疾病的苦痛和面对现实的不甘。她的幸福是来得那么快,又走得那么急,虽然柳依然的爸爸对她是一样的爱护,但是一种普通人所能给予的爱,实在又缺乏一种必要的物质生活基础。
也许有太多的人会质疑这种说法,也许有太多的人嗤之以鼻。但是请注意,这是现实,绝对赤裸裸的现实。
真正的爱情,绝对是建立在一定的物质基础之上的。
可是现在,说得再说,解释得再透彻,都已不再重要了。两个人就这样走了,带着种种遗憾,带着种种不甘,带着种种怀念,带着种种牵挂,一同离开了这个人世间。
但,毕竟,他们还是一同走的,虽然时间上稍有差别,但是应该会在那个人们都寄于一种新的期望的地方,互相地等上一等吧。
杨梦晰和柳依然仍然是止不住地大哭着,在这种令人伤心欲碎的场合,任何一个有感情的人,都会止不住牵动着自己那颗装满亲情的心。
在沈问派人进行安排之后,殡仪馆中仍旧云集了杨天耀生前的亲朋好友们。虽然他们到这里来大多也只不过是装样子而已,但是这个过场还是必须要有的。
谁也不想被人指摘为没有人情味,虽然在这些人的身上,的的确确的真实地缺少这种每个人类同胞都应该具有的东西,但是他们就是装,也要装得出这个样子才行。
所以在杨梦晰和柳依然在杨天耀夫妻被推入火炉的一刹那所表现出的已经失控了情绪的状况之后,仍有许多人急忙抢上前去,一边哭天摸地的掉着强挤下来的少得可怜的泪水,一边死死地拉住这两姐妹。
当杨天耀夫妇完全被推进火炉之后,两姐妹终于还是哭得昏死了过去。
云子浩远远地站着,但是这里完全能够看得清杨梦晰和柳依然的所有情形。当他看到沈问挡在两姐妹身前的时候,他的心脏突然就像被绳子抽紧了一样,这种说不出的滋味,险些令他当场吐了出来。
为了不让自己的感观再受到刺激,云子浩只得强行扭过头,把目光从柳依然的身上拿开。至少这样,他不用再让自己的心脏被一次次的感到难受。
当他别过头之后,果然那种痛苦被减轻了那么一点点。但在这时,另一种情绪却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完全占据了他的胸膛。
因为他看到了齐成。
如果因为他仅仅是看到了齐成这个人,那还算不得什么,但是齐成却正站在那里,冷笑。其实就算是冷笑,那也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偏偏齐成这个杨天耀的小舅子,杨梦晰的亲舅舅,却一边冷笑一边和他身边的几个不知和杨家或者和他本人有着什么关系的贼眉鼠眼的家伙说道:“你看,这就是我的姐夫,一辈子只知道为钱活着,一辈子只知道用那些给他创造财富的所谓‘人才’……”
“嘿嘿,齐哥,你不就是那种‘人才’么。可惜杨天耀不会用人,不然的话,怎么会把财务大仅交给外人去管呢。”
“是啊,不过咱们齐哥是谁啊,以他的聪明才智,如果去给杨天耀当手下的小小部门经理,那才叫屈才了呢。”
“你说得真不错,如果齐哥不是那么快学到了工地上的那些个手段,然后再自立门户,现在也只过是个小小部门经理,哪能有现在的身价,这说明齐哥不但聪明过人,而且有先见之明。嘿嘿,杨天耀不过是小人得志,哪像咱们齐哥这样大气,齐哥的前途可远远不是杨天耀能比得了的。”
“那是啊,那叫什么来着,对叫‘燕子哪知红狐狸的志呢’。是吧,齐哥。”
“一边呆着冷快去,什么红狐狸,绿狐狸,还灰太狼红太狼呢。那叫‘燕却不知河狐之志哉’,意思是像燕子一样的小鸟却怎么能知道一个能在河里游泳的狐狸的志向呢?还红狐,你当这是红湖赤卫队啊。”
“是,是,我说错了,二哥说得对,敢在河里游泳的狐狸,那志向哪里是在河里啊,那不就是想到大海里去练练么。对,对,这志向,哪是一个只能在天上飞的小鸟能理解的。”
“哇……”
听了这几个人的话,云子浩还是忍不住不地吐了出来,但是早上他实在没吃太多的东西,所以吐出来的只是一滩酸水,只弄得他鼻子里全是酸酸的味道,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几个人不失时机地奉承着齐成,让齐成的脸上顿时表现出意气风发的模样,他甚至得意地纵声狂笑起来。
“你们都说错了。”
“啊,我们说错了吗?其实我们哪里能说得对啊,像齐哥这种人才,在全市也挑不出几个来,你看我们哪有什么学问,但是齐哥虽然姓齐,但是绝对比河狐更有专向。所以那句话应该是‘燕却不知河齐之志哉’……”
这个人突然发现旁边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就明白一定是自己哪里又说错了。但是倒底是哪里错了,他在一时之间却哪里能想得出来?
反而是因为那几个人的冷冷目光看得心里发虚,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讪讪地满脸堆笑道:“不是,不是……齐哥,我的意思是,你的志向比河齐还高,河齐哪里行呢,应该是海齐才对……哎哟……”
那个叫二哥的人再也听不下去了,抬腿就是一脚,把这人踢得滚出老远。那人个子虽小,但是身子却胖,就算是没人踢他,如果倒地上的话,没人拉他都很难自己爬得起来。所以在二哥一记助力铁脚的帮助下,就更直接地“滚”进了旁边的阴沟里。
“齐哥,你别听小六子在那里乱说八道,什么河齐海齐地,这都什么玩意儿啊,都说他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到现在混得还是那个熊样。就他这个说话法,谁得得意他,齐哥,你别生气了。”
齐成此时却是笑得更欢,就像是一个黑社会老大哥一样,把手一挥,意气风发地说道:“你们都说错了,那叫‘雁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这句话是曹操说的。这里的‘鸿鹄’也是一种鸟,只是比大雁和麻雀飞得都高飞得都远。所以意思是说目光短浅的人怎么知道我的远大志向呢?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声长笑,所有的人立时都把目光聚了过来,心想:这里怎么来了个神精病呢?怎么也没人来管管。
齐成见这些人的眼神之中全都有些不太对劲,也知道自己太过失态,心想:“哎呀,今天是杨天耀出殡的日子,我这样笑确不太好啊。”
他不由得脸上一红,假装干咳了几声,向那个二哥说道:“去把小六子拉上来吧,你看他那一身臭水,可别在丢人现眼了。”
二哥应了一声,说道:“还是齐哥仁义,要是这小子什么‘河齐,海齐’地说我,我说不定还得给他再补两脚呢。”
齐成挥挥手,“算了,都是兄弟,要记住,江山都是兄弟给的。没有兄弟们的帮忙,我姓齐的一个人赤手空拳又怎么打下这份家业呢?二哥快去吧。”
云子浩虽然对齐成从心里发出十二万分的厌恶,但是齐成最后一句话却是让他听得机灵一下。“没有兄弟们,一个人赤手空拳又怎么打个这份家业呢……”他忽然想到,自己虽然在某些方面确是占有很大的忧势。毕竟自己的老子家底雄厚,钱是不用愁。
但是如果说那种贴心的朋友,能够一起玩命的弟兄,他怕是一个也找不出来。如果想到在社会上混下去,没有这些人,那怎么能行?
又过了半个小时,殡仪馆里所有的的程序都已完成。杨梦晰和柳依然抱着杨天耀夫妇的骨灰盒仍旧哭泣不止,但是最终,还是被人劝人将骨灰盒按着工作人员的指示,放进了由沈问出面购买的墓地当中。
“梦晰!”
当杨梦晰恋恋不舍地离开墓地之后,准备和柳依然雅一同登车回去的时候,突然间有人叫住了她。杨梦晰回头看去,居然是齐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