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缓步离去的身影,我的心跟着越跳越快,但我还是坚定不动,因为这个答案,对我太重要了。纵然是如此巨大的赌注,我还是要赌,不是我多有把握,也不是我赌性坚强,全在于我一出了赌场,筹码永远只是筹码,不能换成有价值的东西,我握着它何用?!
   我心中默数着她离去的秒数,猛敲了二十二下,总算见到红色的身影从转角处出现,我给她一个微笑,试图降低她脸上浮现的怒意。呵,我很少这么调皮的,想不到第一次对她这么做,却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她坐了下来,第一句话就冷冷地单刀直入:“说吧!”
   被她的冷风一扫,我惶恐地想着会不会玩笑开得过头了,于是歉声说:“对不起,我是自私了点,但是这个问题对我的确重要的很。”
   她带着些许凄然:“假如人人都可以在自私之后探得所需的事物,而这其中的代价,竟可以一句对不起或是冠冕堂皇求取同情的理由带过,试问,这样是公平的吗?!”
   我回避她的问话,却也不敢正视着她,撇过头说:“我只想知道,真的不是吗?真的没有那个原因吗?”从我眼角的余光,见到她微动着嘴唇,我猜想她的心防已有些松动,于是我又接着说:“假如真的没有这个原因,那么为何在你和她之间,会出现那么多风风雨雨?不管哪一方是对的,这样的问题必然会跟着出现。因为你所以改变的开端,正是同样的事情所导致的。”我说的她,就是林雅婷。
   在我说话之前,就猜想到她的反应肯定不小,但是我又料错了,她的反应是不小,不过却出乎我意料的大,大到愤怒也无法表达而转变成一种极度悲伤的情况!
   她猛然起身,颤抖着身躯,指着我说:“你你到现在还是、还是这么想法我?!”
   我也被她的反应吓住了,赶紧扶着她说:“怎么了?我说错了甚么话吗?你别激动,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慌张的我,也只能说说这般无关紧要的废话。
   总算我的废话还有点用途,她慢慢坐了下来,身体却依旧颤抖着。而我不断地想着刚才所说的话,到底是哪里让她会错了意思?到底她想成了甚么?为何会让她如此的悲痛?
   种种的假设在我脑海中但浮且隐,时间不知情地渡过,她的脸上突然起了变化
   她,落泪了!
   我的视觉牵动我的心痛,一时之间,我的脑海一片空白,原本就慌张无助的我,此刻更是糟得像个白痴一样!
   她的泪水流得虽慢,却是绵绵不绝。
   我几度想要开口说话,问她到底是怎么了?但是,每当我望向她布满伤心的眼眸时,我就说不出口,因为从那既深又浓的血丝里,我看到了她对我的失望与挣扎,我不知道我再多说一句话,会对她造成多么严重的伤害?!
   我静默地面对残忍;
   而残忍来自于面对她的悲伤;
   而她的悲伤来自于我所丢下的残忍话语;
   而残忍的话语来自于我不知情下所制造的。
   这么说来,我本身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残忍样本!
   果然,无穷无尽的去而往返,实是人在世上最沉重的负担。
   我身陷虚无,漫无边际地思索,居然没能惊觉悲伤的采萍,已经慢慢站起身子,准备离我而去。
   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是背对着我,越来越远。我赶紧唤了她一声,她没有反应,依旧往门口走去。可悲又懦弱的我,竟然在这般的情形之下,还在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到底要不要追上去?”虽然一闪即过,我对当时的我,实是恨的非常!非常!非常!
   时间不容我蹉跎,我赶紧离开位置追了上去,等我转过墙角,她已经出了大门。我心中一急,面对迎身而来的侍者,不等他说话,随手抽出几张千元钞票,往他手里一摆,随着采萍的脚步追了出去。
   一出餐厅,我张眼一望,居然遍寻不到她的身影。我心中发起慌来,无助的我,开始祈求上天别对我这般考验。也不知我的祷告有用还是我和她缘份未尽,我在一个不可思异的角度空间下,看到了一辆出租车,里面闪动着红影,正是离去的采萍。
   我无视马路上的车子,心中只想着,在变成绿灯之前,我一定要追到那辆计程车身旁。眼看我即将达到,绿灯突地一闪,我和她却还有十步之遥。接着,我又被一阵阵强大的喇叭声驱赶,站在马路中央,我的心开始碎了开来。
   望着她渐行渐远,难过又自责、自私且愚笨的我,总算还有一点思考的能力,我赶紧将那无意间进入我眼中的车牌号码记住,急忙转身回到我停车的地方。骑上了机车,看准了方向,迅速追了上去。
   风声在耳边嘶吼,灯光在眼前逼迫,我在紊乱的车流中,时速最多只能到达五十公里。但,这怎么能够!
   我不死心地追着,逐渐地,我看到了她的后车灯。此时正在重庆南路与和平东路的交接口,我心中不禁纳闷着,她家或是吴汉升的家都不是这个方向,她为何要往这个方向?
   就在我思考的同时,她已上了中正桥,我也顾不得机车不准上去的规定,油门一加,跟着她上了桥。还好没有警察,否则被罚事小,若因此被拦截下来,我可是会痛苦一生。
   桥上路大车少,原以为我可以加速追上,却没想到本来速度不快的她,突然加足了马力,远远地将我甩在后头。我这一急,也不想我是个不擅追风的人,跟着急转我的右手,试图追近我们的距离。
   快速地下了桥,总算我还看得到她,令我更喜悦的是,前方的红绿灯,已经在闪黄灯了,而她的速度变慢,和我的距离越来越近,而且我似乎看见她正回头看着我!但是,我的喜悦没能持续太久,眼看黄灯转红,她却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反而在瞬间加快速度,我还来不及反应,她已闯过了红灯。
   我一时怔住,心中无神地想着:“你看见我了,知道我在追着你,就因为这样,我所带给你的痛苦,竟迫使你要冒着生命危险来躲避我!我,我真是可恶、真是可恶,不是吗?!”
   我的右手虽然松开,速度虽然减慢;然而,我却忘了拉住煞车,就这么失魂落魄地过了这盏红灯。接下来,只记得我的右方白灯一闪,然后“碰“地一声,我闭上了眼,飞跌在茫茫的夜空中。
   这一次不像上回的情况,我在倒地之后,人虽然昏了过去,不过在我被送到医院治疗不久后,人就清醒了。依旧幸运的是,我的身体同样没受到甚么大伤害,倒是头上包了一层纱布,痛的很。
   过了一会,一位护士小姐进来,我赶紧问她说:“请问一下,是谁送我到医院的?”
   护士小姐怔了一下,直望着我,好似我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一样,接着她笑说:“当然是救护车啊!”
   “这么说,没有人陪我来医院吗?”我一心期盼采萍有发现我的事故,然而护士小姐想了一下,却说:“你是指和你发生事故的那位先生吗?他好像正在做笔录“
   我急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指有没有我的朋友陪我一起来?”
   “没有啊。”突然惊讶地说:“难道你当时还有载着别人?”
   我摇了摇头,随口回答着:“我只是问一下而已,没事了,谢谢你!”
   “那你先休息一下吧,待会医生就会过来了,当然啦,还有警察人员。”
   护士小姐离开之后,紧接而来的就如她所说的一般,我心烦的可以,只想将事情简单的处理。好不容易,总算盼到子扬的到来,事情便在他的处理之下,我得以迅速地回到家中。
   一回到家中,齐明便对我说:“还好对方也有错,否则你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还这么说,没瞧见他头上一个大包包吗?!真是没同情心!”原来是嘉芬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我往她身上望去,只见她又煮了一碗猪脚面线,正喊热地端来。
   我微笑说:“真不好意思,老是这么麻烦你们。”
   “这么客气的,不把我当朋友啦。”
   齐明“咦”地一声,接话说:“当然不是朋友啊,是大嫂!”
   这时候,子扬也进来了。我才想跟他说声谢谢,子扬便开口问着:“怎么你也会玩飞车追逐的游戏啊?”
   我怔一下,说:“你怎么知道的?我不是还没对你说过吗?!”
   齐明说:“在警察还没打电话过来前,我们就知道你出事了。”
   “是是谁?”
   齐明瞪了我一眼,说:“装迷糊,还能有谁?!你今晚跟谁出去,追谁的车,该不是这些事情都忘记了吧。”我点了点头,心中发愁地想着:“原来她是知道的,怎么不陪我到医院呢?”
   嘉芬见我脸色不好,以为齐明的话刺激到我,赶紧拉着齐明,说是要到外头散散步。二人一走,屋子里登时静了下来。
   子扬走到我身旁,安慰我说:“先别想了,赶紧把东西吃一吃,凉了可不好吃的。”伸了伸腰,突然说着:“今晚的事可真多。”
   “甚么?”
   “没啦。我去休息一下,吃完东西后,假如你还有精神,记得叫我哦。”
   就这样,我带着疑问吃完了面,洗完了澡,而子扬正好在这个时候,走出了房门。我对子扬笑了一下,表示我还有精神可以谈谈晚上的事。
   进到了房间,子扬便说:“你的头还好吧?”
   “医生都肯放我走了,应该不会有事吧。”
   “还是小心一点,改天再去检查一下,不然你要是出事了,真不知怎么跟你爸妈交待。”
   “嗯。”
   “瞧你现在的模样,我想也别浪费唇舌了,就直接谈谈你最关心的事吧。”
   我笑了一下,说:“不知道我有没有问过你,你怎么这么会察言观色、探人心思?”
   “喏,可能我数学好,逻辑能力强吧!哈、哈。”
   接着我便将事情说了一遍,子扬听完后,想了好久才说:“这么说来,疑问还是没有解开嗯,起码你将事情简单化了,不过,你最后干嘛还提到那件事呢?!”我摇了摇头,不解其意。
   子扬马上解释说:“为什么我当时不帮你说明简单化的意思,是因为简单的方向有二种,我怕我一说出口,会影响你的抉择。现在我就说给你听,第一个也就是你选择的方式,简单地面对你对她的情感,这一点你做的很好,因为你还选择了现在,将过去的一切分离开来,这对采萍的个性来说,应该是最好的方式。
   至于第二个方向,就是将采萍与雅婷的事情解答出来,而这其中你便不能再牵涉到过去有关枫红的事,以及你知道后心里对她产生的各种情感。这一点,的确是比较难以做到的,不过,却是能将所有事情一并解决的最佳方式。本来你选了一边,成或败倒也无所谓,偏偏你那要命的优柔寡断又发作了,居然在最后一刻将二件事情扯在一起,也难怪她听完之后的反应会这么大。”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我那要命的话到底错在那里。原来她竟以为我还在怀疑她!不由得长叹一声,无神地看着子扬。
   过了一会,我才回过神来,问子扬说:“对了,采萍有没有跟你说些甚么?”
   “有。我本来还在想要不要告诉你,既然你问起了,我只好说啰。”
   “到底是甚么事?居然怕我知道!”
   子扬无奈地说:“我是怕你的伤还没好,听完之后要是再昏一次,那可就不妙了!”
   “这么说,一定是很要紧的话啰!快、快说吧,我我不会有事的。”
   “瞧你紧张的结巴,叫我怎么放心啊。好啦,我不逗你了,不过我只说一次,你要记清楚哦。采萍除了交代你出事的经过外,同时还留了一些话给你,她这么说的:“It——stheheartafraidofbreakingthatneverlearnstodance;It——sthedreamafraidofwakingthatnevertakesthechance;It——stheonewhowon——tbetakenwhocannotseemtogive。”你英文比我好,应该懂她的意思。”
   我呆想了好久,慢慢懂得她为何拒绝我的理由,我喃喃说着:“原来,这就是她现在的心境。”
   “嗯,我听她说的真诚,应该是由心而发的感触。”
   这一回我没有望向子扬,没有向他求助,因为我知道,这是该我自己面对的问题了。就在我思考同时,子扬说了晚上的第二件大事,他说:“我不是说今晚多事,其实也不多啦,二件而已。第一件是你出车祸的事,第二件就是吉他社办被人破坏了。”
   我吓了一跳:“怎么会?!”突然想起那三个橄榄队员说的话,急说:“你看会不会跟嘉芬听到的事有关?”
   “不知道,也许吧!”
   “可是,采萍一整晚跟我在一起,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绝对不是她做的。”
   子扬见我神情纠结,于是安慰我说:“你听我说,你现在也许有好几种决定,但务必记得要简单一点。假如我没猜错,你应该早就有了决定,既然你决定了采萍,就把其余的事放开吧,否则以你的个性,你是应付不了这么复杂的事情,那么,何不放开种种的繁琐,专心地面对你对她的爱,这样就够了。不信你想想,现在得到任何一个答案,对你有何帮助?似乎是没有吧,再怎么算,你都会因此烦恼,失去其中一方。时间是个很有用的东西,就连答案也可以籍由它来寻找,是不是?!”
   想着子扬的话,突然之间,我整个人豁然开朗,是的,我既然只在乎她,其余的事跟我又有何干?!谁是谁非,有何重要?假如我对她的爱,连这一点小事都不能包容,我又有甚么资格去爱她?
   我独自沉浸在这样轻松的欢愉中,满脑子想的都是有关采萍的事,却听子扬叹了一声,说:“本来不该这样劝你的,毕竟这样的做法有点不负责任,不过”
   对我笑了一笑:“能见到你这么开心,那也是不错啦。”
   欢笑声中,我突然想起一事,于是问着子扬:“你晚上还到吉他社?”
   “嗯,对啊。”我见子扬说的闪烁,正想再问一次,房门一开,原来是嘉芬和齐明。瞥见子扬对他俩使着眼色,我心中疑问更深,才想转问齐明时,齐明便说:“对啊,去收拾残局咩。”
   我赶紧问着:“那你们怎会知道吉他社出事?”
   齐明怔了一下,反问子扬说:“怎么你没跟他讲吗?”
   我站起身来,神情不耐地说:“到底怎么了?别瞒我好吗?尤其是跟我有关的事。”我虽然猜不出是怎么一回事,也猜得到事情绝对与我脱不了关系。
   子扬瞪了齐明一眼,这才说了:“是雅婷告诉我们的。而且,她为了追那些人,听说还将脚给扭伤了。”
   我听完之后,脑中突然轰地一声,不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子扬一惊,赶紧上前将我扶住,口中说着:“你别吓我,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自责说:“没事的,只是突然觉得事情都是因我而起,假如我能果断一点,也许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每个人都因我受到伤害。想着想着,突然就恨起自己来,我我真是没用!”
   “文廷,别乱想了。”
   “没事的,我既然有了决定,就会朝着这个方向前行,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可能是累了吧。”
   “那好,你休息吧,假如有甚么事情,记得叫我们哦。”
   看着他们关心的表情,房门一开,我赶紧叫住他们说:“谢谢你们!”
   三人没有答话,同时给了我一个微笑,窝心地让我跟着展开笑颜。啊,无声胜有声的美,也许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