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房间,涪涪正在清洗着一堆衣服,看起来衣服并不脏甚至可以说很干净。
我看了阿婆一眼,她正和阿伯在角落里小声的争论什么。
我想是关于我和阿伯所商量的计划吧,阿伯似乎并没有说服她,她不时的看我一眼,正好碰上我探询的目光,她迟疑了一下,向我招了招手。
“你会一直陪着她吗?”在我走过去的时候,阿婆轻声的问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我的心中隐隐的有种不安,我知道阿婆的意思,她一定认为我是爱涪涪的,所以才会为她做这些事,但是她又担心跟涪涪说了实情以后她万一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一蹶不振。而我又等待不了,离涪涪而去,那样的话涪涪会更苦。
但此时我唯有点头,我需要他们的帮助,需要他们对涪涪亲情的感化,来减轻这个事情对涪涪的冲击。
素学姐,我又说谎了,希望你不会怪我。
我机械的点了点头,阿婆满意的也点了点头,微微的笑着。在她眼中我的机械所表示的是郑重、肃穆的意思吧?他不知道的是,我撒谎会控制不住的脸红,唯有机械的,保持大脑空白的状态才会忘记我此时所在做的事。
中午我和涪涪终于忙完的时候,阿婆已经也准备好了丰盛的菜肴。
“阿伯,你知道承天的事,对吗?”涪涪只吃了一小口便停了下来,充满期待的看着阿伯。
阿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涪涪,沉思着,组织着他所要表达的内容。
“涪涪,我们不是故意瞒着你,我们大家原想,过了一年半载,你就会忘记他,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只是我们没预料到你现在仍无法摆脱,如果不是有缘遇到靳先生,我们都会自以为的你过的很好“阿伯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涪涪也并没有催促,只是紧紧的抓着筷子,因为她的用力,筷子已有些弯曲,我轻轻的拍拍她,示意她放松。”你出车祸的时候,承天的车就在你的车后面,造成了追尾,承天的双腿就这样永远的失去了,在医院的那段时间,在你昏迷期间,承天的病床就在你的窗边,他非要陪着你,等你醒来,而当你醒来,她却执意要离开,并嘱托我们要为他保守秘密,只要你过的好,他说即使你永远都恨他薄情寡义,他也无怨无悔。“阿伯说到这里已经哽咽的无法继续,涪涪却仍是紧咬着嘴唇,浑身轻轻的颤抖着。
“那他现在在哪?”涪涪尽量着不让声音颤抖,却仍是抖的厉害。
“他几个月前去世了,是……自杀/”那一刻,仿佛所有的声音一下子都静止下来,没有动作没有表情,没有思想。
过了好久好久,我期望着涪涪会大声的哭出来,哭的撕心裂肺也无妨,只是她仍是那么面无表情的坐着,瘫软的坐着。
“我有事要先回去了”涪涪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的站起身来往外走,却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但她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爬起来仍是迅速的往外走,我急忙的跟了出去。
涪涪一路上仍是那么面无表情的走着,只是脚步已很虚浮,踉跄着前行。
我小心的跟在她的左后方,以防止她的情绪突然失控。
她如果不是比我坚强的很多那么肯定就是比我悲伤的很多。
我想还是悲伤的成份居多。
一个人如果可以大哭大闹,那么她悲伤的程度就是在可控的范围之内的。
而如果她在遇到那么大打击的时候却表现的比平时更冷静。
那只能是一个很反常的表现。
伤的太重的人,已不会流泪,所有的悲伤都郁积在五脏六腑。
我知道这样很伤身体,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我想言语也是毫无作用的。
回到家里,她一句话也没说,直接进了房间。
我呆坐在沙发上,点上一支烟,此时房间中隐隐的传来她的哭泣声以及床板撞击墙面发出的声音。
我悬着的心稍许有些放下,可以哭是一件好事,我觉得。
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直到烟头烫到了手指才惊醒过来,在客厅喷了些空气清新剂,我也回了房间,打开电脑,本想写一些东西,脑中却一切空白,甚至连以往的事情都模糊起来,心中只是回响着我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的声音。
人在悲伤或者快乐的时候是没有时间概念的,当我从呆想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天有有些发暗,肚子也咕咕的叫起来,才想起来,中午的菜肴虽然丰盛,我们却并没有吃多少,或许我应该向阿伯报告一下涪涪此时的状况,我想他们此刻的心情肯定也跟我一样七上八下,忧心不已。
不同的是,我可以随时知道涪涪情绪的变化,而他们却一无所知,只能干着急。
挂通了阿伯家的电话,跟他们简单汇报了涪涪的状况,让他们不用担心,便匆匆挂了电话。当然我只是说涪涪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不能再让他们担更多的心了。
到厨房熬了些粥,我试探着敲敲涪涪的房门,过了好久,涪涪才打开房门,一下子她似乎憔悴了很多,眼睛红肿的很厉害,眼神中连昔日的那偶尔闪过的一丝希望的光芒都已消失不见。
“吃点东西吧?”
她没有答话,只是慢慢的踱到沙发上,静静的坐着,我盛了碗粥放到她的面前。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突然问的我有些茫然,我不知道她指的是我对他们事情的了解还是别的什么。
“什么”?我不知道如何去回答她的问题。
“承天的事包括他的……死讯”她迟疑了很久还是说出了“死讯”那两个字。
“两个月前吧?”
“你早就认识阿伯阿婆了,是吧?你认为我会相信你们吗?”
第一个问题我很好回答,但第二个问题却让我一下子楞在那里,当初我之所以决定要阿伯阿婆的帮助,就是因为担心她会认为我是在骗她,只是没想到,即使由阿伯亲口说出来,她仍是怀疑。
“涪涪,有些事情我们必须要面对,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可这是事实”
“我不会相信的”涪涪使劲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目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相信。相信承天会回来的”
“我还知道承天父母的居住地”为什么非要面对那样的惨绝人寰的场景呢?我不知道涪涪能不能承受的了亲眼所见承天坟墓的打击,如果说现在她还可以怀疑,还可以执拗的认为我们大家都是在骗她,那么真的到了要真正面对的那一刻,那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再也无法给自己一个欺骗自己的理由。
“话你们可以说,坟地你当然也可以造一个,你们那么多人,应该没问题吧”?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使劲摇摇她,让她清醒些,别再那样去欺骗自己。我还是忍了下来,在当初决定这样做的时候,我应该考虑到这些困难的。那是我的错误,我过低的估计了事情的难度。
“还有,我希望你还是另找房子吧,我这里已经不适合你继续住下去了。”涪涪突然的逐客令却让我很有些措手不及。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是我的房子,我有权利这么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没有再看我一眼径直回了房间。
那一瞬间,我真的就想这样撒手不管,我端起她那碗一动没动的粥大口大口的吃起来,我在吃的就是那满腔的怨气,一碗顷刻而光,看着空碗,我就那样端着碗,停在了半空中。
现在我可能必须离开了,在她这样的情绪中,我是没有挽回的余地的。
想想承天父母以及阿伯阿婆对我的期待,我该怎么去面对他们呢?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都是由我造成的,如果涪涪……
我用冷水冲了冲脑袋,不敢再想下去,可是我又可以做什么呢?至少这段时间我必须离开了。
或许是上苍也要求我离开,第二天我很轻易的便在珊瑚路的尾端找了一处房子,同租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妻,除了价钱高些,但并没有涪涪那些苛刻的要求,预交了三个月的房租,我便回到住处——确切的说是涪涪的家—我的原住处搬我那简单的家具。
涪涪并没有在客厅,收拾好东西,我敲了敲涪涪的房门,里面并没有应声,
“打扰了你这么长时间,非常感谢,我走了。鈅匙放在了茶几上了,保重”我相信她此刻就在房间里,可以听到我说的话,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突然找不到了表达的词汇。
我把鈅匙还有这个月未交的房钱放在了茶几上,要离开这里了,才突然觉得自己有那么的不舍,我似乎经历了房子主人的全部故事,却最终没有看到结尾,一个符合广大观众的审美情绪的完美的结果。
走出去,关上门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和这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内心中再多的割舍不下,也只能是淤积在心底的泥潭,缠绕了淤泥的怪味却无可奈何。
只是物质的搬离,很难一下子就在心底里折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