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几天里,只要天气和素学姐的身体允许,我都会带她到院子里呆呆,虽然此时的天气已经很热,但是素学姐此时异乎寻常的热衷于阳光,我知道那是对生命的眷恋,可是我只能这样看着她,很多时候,在她不自禁的发出一些感慨的时候,我只能把自己当作傻子不去理解她所说的话的含义,而每次素学姐马上都会发现我的敏感,都是笑着自己解围,渐渐的,素学姐的这种感慨越来越少,几不可闻。而素学姐的父母为了让我们有更多的独处空间,总是尽量压制着内心的情感而悄悄的躲在一边,在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却会立即出现,我想在他们的思维中,我可以给他们的女儿带去更多的欢乐吧,而曼文,每天下班都会到医院来一趟,给素学姐讲一些公司的新闻,而这一段时间也是我一天中最稍微有快乐可感的时刻。
这几天素学姐流鼻血的次数似乎不多,这也是唯一让我稍感欣慰的地方,我偷偷的问医生,这是不是说明素学姐的病情有所好转,但他的”也许“的回答却让我那一点欣慰也变的可疑起来。”寄生,我想再好好的看几十年这个世界“素学姐蹲在花圃边仔细的端详着正怒放的花朵。”好啊,我陪着你“我轻轻的回答到。
素学姐看了我一眼,一时没有说话,“我不敢奢望自己还可以亲身看那么长的时间”过了好久素学姐才说到。
“胡乱说什么呢?”我驳斥着打断她的话,“怎么可以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呢?”我的内心忍不住有些动气,深吸了几口气才按了下去。无论怎样我不该再对素学姐动怒。
“寄生,现实一点,勇敢一点”素学姐拉着我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
“不要”我固执的摇了摇头。
“我想在我走后,把我的眼角膜捐献出来“素学姐自顾自的说到。”不听“我捂上了耳朵。”这一天不会到来的“”我想了很久了这个问题,寄生,我希望你能支持我“素学姐幽幽的说到。
如果这一天真的到来,素学姐真的必须要离我而去,那她的离开已经让我无法接受,而还不能让她保持完整的离开,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寄生,这个世界是多么的美好,可是我终究要离开,我舍不得,舍不得这个世界,舍不得我的父母,更舍不得你,你知道的,而将我的眼睛留在这个世界上,我还可以继续的看,那是我生命的另一种延续,你不觉得吗?“”我不觉得,我接受不了“我固执的坚持着自己的意见。”好吧,咱们以后再谈这个吧……“素学姐微微的叹了口气说到。
站起身,准备前行,却又骤然停了下来,慢慢的倾倒,”素“我一把接住她要倒下的身躯,一边呼喊着,她只是毫无知觉的躺在我的怀里,脸色异常的苍白。那一刻,我的灵魂似乎也随之离开了我的躯壳,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我已经后悔先前为什么不答应素学姐,而让她感到了不愉快。”医生……“我突然想起了这个救命的稻草,抱着素学姐以我最快的速度奔向住院楼。
当素学姐在急救室进行抢救的时候,素学姐的父母还有曼文都赶了过来。
“怎么了?情况怎么样?”他们焦急的问着。
“还没有出来”我艰难的挤出这几个字,我只能企求上苍,能多给我们一点时间,不要让素学姐就那样无声无息的走掉,那样太残忍。
当初素学姐提出想法的时候,我为什么像个孩子似的从没有站在她的角度去想问题而却那样野蛮的拒绝她呢?那时的素学姐肯定很伤心,也许她只做好了应付来自她父母方面的阻力的准备,也许她认为我是会理解她并支持她的,也许她是到我这里寻求帮助的?可是我就那样毫无理由的拒绝她了,不给她也许是最后的想法一个实施的机会。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我紧抱着脑袋沿着墙壁慢慢滑倒爱地上。
“姐夫,你怎么了?”曼文拉着我的手臂摇了摇。“快起来,医生出来了”曼文突然冒了这句就起身跑开。
“怎么样’”怎么样?“他们拉住医生焦急的问着。”暂时没事了,但是情况很不好,不过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医生说完便径直离开,刚升起的喜悦还没来的及传达到脸上便被极寒冻僵在半途,大家似乎都忘记了悲喜,都是面无表情的站着,过了好久,似乎才慢慢的恢复了知觉。素伯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但又怕素学姐听到而影响了她的心情,一口咬住手臂上的衣服,狠狠的哭着,
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素学姐被推了出来,素伯母一下子奔到素学姐的床前,此时素学姐还没有醒来,毫无血色的嘴唇紧闭着,脸色比之前更为苍白。”为什么她还没有腥“伯父问着护士。”要再等半个小时,麻药的药劲才会退去,但是病人现在很虚弱,你们最好不要让她说话,要多休息“护士叮嘱着,我们都毫无抗拒的答应着。”曼文,谢谢你,你先回去吧,我们在这就行了“在素学姐被送回病房以后,我对曼文表示着感谢。
“是啊,回去吧,你那么忙”素学姐的父母也附和着说到。
“好吧,但是姐姐醒了你要通知我”曼文想了一下说到。
我点了点头,曼文做了个坚强的手势便转身离开,此时的她似乎比我坚强很多。
我面对不了的她却可以坚强的面对,也许这里存在着心情上的差别,但是我的脆弱却不必解释。
“请问你们是程素的家属吗?”一个女声在我的身后响起。
“是的,护士小姐有什么事吗?”伯父问到。
“张医生请你们去一趟”那位护士说到。
“好的,我们马上去”伯父和伯母对望了一眼又看了看我说到。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的心里腾空而起。
“程小姐的病情我想我现在必须跟你们说清楚”张医生沉吟了一下郑重的说到。我紧紧的抓着椅子的靠背,机械的点头。
“虽然这次我们抢救过来了,但是程小姐身体内的扩散的癌细胞已经无法控制,她很有可能随时昏迷,也许……也许……就再也醒不过来”张医生沉重的说到。
伯母在听完张医生的话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仿佛被抽去了主心骨,因为伯父的搀扶她才没有从椅子上摔落下来。
“那……那还有多少时间”伯父的嘴唇在不停的打着哆嗦,声音已颤抖的几乎分不出音节。而此时的我除了机械的接受他们所说的话已无法做任何的事情,脑子也停止了思维,仿佛处于混沌世界中,不知道身边有什么,不知道将来要面对什么。
“不好说,但是不多了,十来天吧“张医生叹了口气说到,”很对不起,我尽力了“张医生站起身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我们知道了“伯父哆嗦着扶着伯母走了出来,我则机械的跟着,即使在素学姐生病的时候,在知道素学姐将不久于人世的时候,伯父也从没有表现出那疲倦至极的神态,而在医生终于宣布了结果而且即将被命运执行的时候,他的坚强瞬间垮塌。我才明白即使再坚强的人在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都无法坚强面对。
我们就这样站在门外,隔着玻璃,默默的盯着素学姐,甚至没有人想到可以进去,站在她近在咫尺的距离去仔细的端详她,或者是现在没有谁有这份勇气站在离她这么近的距离的时候仍无动于衷,而悲伤欲绝只会惊扰了素学姐安宁入睡的假象,即使是假象,也没有人愿意去打破,甚至如果可以,我宁愿学姐就这样一直睡着,可以不说话,可以不微笑,就这样安静的躺着,存在于这个世界而又与这个世界有着很难逾越的距离,但是那样,毕竟我们还有理由见她,还可以看到她存在于我们的身边,也不至于我们悲痛的想抓住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魅影,却被那刺入骨髓的寒冷狠狠的鞭笞着。
但这些,终究只是我一相情愿的想法,而事实却从不会按照我给她预设的轨迹发展,我又想起了素学姐之前给我说的话,让她的眼睛继续留在这个世界,欣赏着这个世界的五光十彩。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伟大而高尚的决定,虽然我从不愿意用佩服来形容我对素学姐的某一项情感,但是现在,关于这件事情,我只想到这个唯一的词汇,这样的决定是需要有一个崇高的人格来做基础的,而我,就现在的我,还不具有,也因为如此,我才只想到用佩服还形容我对学姐的决定的态度,也因为如此,我才佩服,人总是对所向往的某样事情或精神而本身却不具有,而当别人具备的时候,才会对这个人产生的佩服的情感。”伯父,伯母“我轻轻的唤了句,虽然此时我知道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但是我真的很怕来不及,我们的拒绝对素学姐的伤害,即使是一点,我也绝不愿意。”素学姐跟你们提过她想……想捐献眼角膜的事吗?“如果没提过,我想我现在的话对于他们的打击绝不弱于医生对素学姐做出宣判的打击程度。
还好,虽然我知道我现在不该使用这个词,但是事实的确是在我内心产生这样的影象,还好他们都点了点头,”我们没答应,我要我女儿完整的离开,“伯母有气无力的说着,但是我可以感受到她的坚决。”我也没答应“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怎样的表态,同意或者不同意都会伤害到一方人。”是啊,我们怎么会同意呢?我知道我们这样做是自私的,但是天下的父母哪个对儿女不是自私的呢?”伯母说着。似乎对于我的认同她很满意,伯父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叹了口气。
“伯母有把握说服素学姐吗?”我试探着,在我的印象里素学姐无论哪件事做了决定她都不会再回头,在女儿对父母与父母对女儿之间我更倾向于前者的决定力量大些,素学姐的性格我清楚,她的坚持必会让我们所有人让步,与其在他们争论许久之后事情仍按素学姐的安排方向发展,倒不如先让伯母认同素学姐,这样至少在有限的日子里不再有争论,有的只是绝对的顺从。让那仅有的一点点的美好在这有限的日子里无限的放大。
伯母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说服素学姐放弃她的想法呢?“我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伯母想了半天叹了口气说到,”素儿就是倔,我们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那么这件事怎么做呢?说服不了她我们只能同意“”不,我决不同意“刹那间,伯母大声的拒绝着。”你不同意,素学姐就会伤心难过,但是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还会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去做,到时候,素学姐不是又少了几天快乐的日子,伯母,十天啊,素学姐少快乐一天就相当于我们好几年的时光啊,只要她高兴,无论要求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索性把我的想法都说了出来。”你不是不同意的吗?“伯母迟疑了一下,似乎感觉到了我前言后语的矛盾。”是的,我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可是,可是经历了这次,我改变主意了,我只想要她快乐,伯母,我想你更希望素学姐快乐的“
伯母一时僵在那里,没有说话。
‘好了,让她冷静一下,好好想想”伯父接着说到,似乎,伯父是同意的,我突然想起了伯父先前欲言又止的神态,这更坚定了我的想法。
伯父如此说,我相信必有他的道理,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一时间,我们三人都沉默着,各自想着心事,在悲伤中挣扎着。
“看,素学姐醒了”我突然看到素学姐正在移动的手,禁不住大声叫唤起来。
“是啊”素学姐的父母一边应着一边快步推门进去。
素学姐朝我们努力的微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此时的她似乎仍无力说话。
’我去叫医生“我说了句便奔了出去。
张医生来了之后给素学姐简单的检查了一下,说”病人虽然醒了,但是现在很虚弱,不要和她说话,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我们忙不迭的应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