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了,天上的太阳仍然像这城市的名字是团炎日。
   城中心广场,镜子般的岩岗石,反射着一束束白光,让人不敢睁眼看。
   午时,是广场最安静的时候。
   几个衣衫破烂的少年,伸手蹲着拿着半截跟石头一样硬的馒头,放在上面烤烤。
   一个身穿灰色麻布衣,身形消瘦的少年昂首阔步从小巷子里快走了出来,在广场石阶前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一双两寸高的鞋垫,用布条绑在布鞋上。
   烤馒头的少年们望着这少年宽阔的额头,体形又高又壮的阿虎站起来,嘲笑道,“张捡福,又来那检测呀?这都三四年了,还不如把那五贯钱,分给我们卖肉吃。”
   说完放下手中的馒头,朝其他几个少年挥了挥手,跑了过来。
   张捡福着急地把手中的布条打了个死结,蹦跳到广场上,拔腿跑向全城唯一块公立的测气石。跑了十几步后,才回头扫向阿虎,看着他焉气地返了回去,才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测气石旁有个亭子,亭子门口坐着一个油光满面的老人,配着一身的灰衣看起来也有几分仙风道骨。
   老人是附近最大的修仙门派炎火宗,驻扎在炎日城,负责招收弟子的执事许星海。
   “小子,你怎么又来了?这一个月你都是来七次了。”
   许星海指了指测气石,让张捡福跑到他跟前来,笑道:“钱,攒够没有,不要像上次还差我两文呢?”
   张捡福笑得像花儿一样,“我昨天挖到了一株仙灵草,是五十年份的,得了六贯钱。”
   “什么?”
   许星海简直不可置信,这小子怎么老走狗屎运,几年了都是这样子。
   刚来炎日城时,张捡福一月要来测试三次以上,猜想这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吧。谁知一打听,竟是一个孤儿。平日里在酒楼里打杂为生,偶尔才到去城外的山上挖灵药。
   许星海吓一跳,心想这是那个地下势力着重培养的对象。要知道,每测一次要交五贯钱。而五贯钱,就炎日城来说,那可以让三口之家过上三个月有鱼有肉的好日子。
   时间久了,才晓得张捡福的钱财全来乍他的运气,那可是是整个炎日城的人都羡慕的事情。不说远了,就最近三个月来说。听到他挖了十几次灵药,二十几次捡到破损的灵兵。至于像什么普通的碎银,更多的记不清了。
   要是我有这么好运气的话,早就修成大能了,那还在凡人的城市守测气石?许星海羡慕地把伸手到张捡福面前,惦了惦,“小子,你这么走狗屎运,这一次希望能测到有灵气。”
   张捡福先拿出五贯穿好的铜钱,再从怀里掏出五个散的,然后一起递到许星海手里。
   许星海把钱收好,走到测气石前,让张捡福把手放上去,“静心,沉气,使劲。”
   张捡福依言把眼睛闭上,过了一会,眼前无数的星光朝他涌来,然后钻进身体里,流入筋脉中。许星海等了半柱香,张捡福身上虽然散发一层白色像雾的光辉,可测气石却始终没有发亮,连一微弱的光芒也没有闪起。
   许星海沉思了一会,问道:“小子,行了。我问你,有没有私下练习过?”
   与张捡福接触两年后,许星海见他心性还不错,就动了侧隐之心,以五贯钱教了张捡福一套的吐纳方法。
   “有呀,每天我至少练习三个时辰。”
   张捡福睁开眼,很不情愿意地把手收了回来。从许星海的语气中就要知道,自己又失败了。
   盯着测气石看了看,明明自己看到的情形和别人说的一样,怎么就测试不出来呢?
   这下轮到许星海蒙了,张捡福吃苦的名头和他的运气一样在炎日城中是妇孺皆知。把张捡福拉近了,仔细瞧了瞧,还是摇了摇头,这情况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怎么会这样呢,阿球那个倒霉蛋也是我教的,都练气三重了。”
   许星海口中的阿球,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以至于人们把他的本名都给忘了。
   他家本是炎日城有名的大财主,鼎鼎大名的福泽茶楼就是他家的产业。为了让阿球进入修仙门派,他父亲每次一甩就是几百两银子。次数多的数不数清,还是没有把阿球送进去。
   二年前,一个长得白胡子老道对他父亲说,认识炎火宗一个长老,只是要多给些钱财,就可以把阿球弄进炎火宗,还装模做样地带他父亲带去炎火宗转了一圈。
   他父亲认为这是上天终于记得他了,在老道怂恿下,一咬牙下就把福泽茶楼典卖了,老道还说钱少了点。把心一横当天所有的产业连同祖宅也转给了别人,带着钱和阿球去到炎火宗,老道收了钱,却翻脸不认人,还让人把他父亲人打得半死,回到炎日城半天晚上就死了。
   他母亲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气得吐血身亡。
   从此,他也成了炎日城孤儿大军中的一员。
   有人说他是天煞孤星,跟谁会克谁。
   打杂都没人要他,每天就以捡剩食为生。
   半年后,他听到别人说张捡福的运气特别好,心也善,于是死皮懒脸缠上了。肚子饿了,就来找张捡福。
   三个月前,要死要活地从张捡福敲诈了一笔钱,向许星海买了吐纳心决,一练就有了气感。不过他太懒了,每天修行不了一个时辰,然后就吃了睡,睡了吃。然而这样,在炎日城的孤儿中,修为还是最高的。
   张捡福想起这茬,就要苦笑一回。
   许星海看张捡福的脸色有些不好,安慰道:“那你下次来,多隔几天。不要一有钱了就过来,争取八月十八前通过测试。”
   张捡福点了点头,八月十八就是炎火宗来炎日城招收弟子的日子,算算只有二十五日了。
   张捡福刚走几步,身后许星海忽然问到,“小子,你今年多大了?”
   张捡福回头躬身回道:“十月就满十五了。”
   许星海眼神中闪过一丝婉惜,“那可得抓紧了,你只剩一次机会加入炎火宗了。”
   张捡福顿时如天旋地转,像被雷劈了一样,脸色一下变成紫色,整个人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怎么这么快?我怎么就要满十五岁了?
   这怎么办,这怎么办?难道父亲的遗愿,我就这样交待了?
   想起父亲,张捡福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为什么像阿球那样的人都是可以修仙,我为什么不可以。
   茫茫然不知自己是怎么走下广场的,连阿虎凑了过来,都不知道。
   阿虎一把抓住张捡福的后领,伸手就要给他一巴掌,眼角斜斜看到了一个身影从广场的另一边跑了过来,手立即松开,怯怯地退了几步,然后立即像老鼠见着了猫一般,跑开了。
   “捡福哥哥,你怎么了?”
   一个滚圆的身影欺到张捡福身前,亲热地把手搭在张捡福肩上。然后眼神凌厉地扫向烤馒头的少年们,吼道:“是不是,你们欺负我捡福哥哥?”
   阿虎用手在身上擦了擦了,指向测气石,说道:“阿球,他刚去测气了。”说完朝着其他的少年们招了招手,示意别烤馒头了,自己先像股风跑进巷子里。
   阿球用力拍了拍张捡福的后背,指向对面的小酒馆,“不就没测到灵气,有比饿着肚子还要难受吗?”
   张捡福麻木地抬起头看着阿球。
   阿球盯住张捡福黯然失色的眼神,突然抓住张捡福的衣服,摇了摇,吼道:“张捡福,我看不起你。这还不到最后一步,为什么要毫无斗志。你这个样子,让你妹妹,还有那个叫什么来着的未婚妻,若是明天回来了,怎么看你。”说完用力推了一把,指着张捡福的鼻子喊道:“别跟人说,你是我阿球的朋友。”
   张捡福望着这张全是肉的脸,有些吃惊。
   心绪更感慨万千。
   在张捡福的印象中,阿球就一个好吃懒做的人。万万没有想到,他还藏着这样的雄心壮志?是呀,还没有到最后一步,自己为什么就这么悲观呢?自己一直以来,不就命好运多吗?也许明天,自己就能捡到一颗仙丹,从此成为至强者妄为天尊那样的大人物呢?
   再说,不为自己,也要为小妹,小莲,坚强地活下去。
   张捡福擦了一下湿润的眼睛,走到阿球面前,说了一句,谢谢。
   阿球挥了挥手,眼神巴巴地看向对面的小酒馆,“那就请我吃一顿肉吧,都饿了一天了。”
   张捡福把怀里的钱拿了出来,数了数,叹了一口气:“只能吃二斤肉,十个馒头。”
   阿球乐了,迫不急待地拉起张捡福就往小酒馆跑,“成了,你真的是我的好捡福哥哥。”
   两人还没到小酒馆,柜台前的小二看到了两人匆忙的样子,大声喊道:“还是老规矩吗?”
   阿球咧着嘴回道:“来盘二斤的红烧肉,十个肉包子。”
   张捡福眉头一皱,怀里的钱不够呀,大声喊道:“不要肉包子,要十个馒头。”
   小二转身大声朝内屋喊到,“红烧肉一份,馒头十个。”一边招呼两人坐下。
   两人刚坐下一会,小二就把肉跟馒头端了上来。
   阿球毫不客气地抓起筷子,夹住一团肉,往嘴里一赛,狼吞虎咽地吞了下去。另一手则不甘示弱地抓起馒头,往嘴里一放,多一坑。
   张捡福看着阿球这吃相,想想先把钱给付了,不然准会说不够,再来一份,那明天就得吃西北风了。等张捡福把钱付了,拿起筷子,一碗红烧肉还剩下不到三团,馒头也只有五个了。
   夹着一团肉,刚嚼两口,一记喝声让他眼睛瞪得老大。
   “张捡福,那小子,你真的在这。”
   门口进来一位衣衫光鲜,却鼠眉贼眼的中年人。眼神似刀一般,由柜台扫到张捡福脸上。
   揎拳捋袖地走了过来。
   “快跑,阿球。”
   张捡福望着这人,心中涌起一股杀意。手中的筷子嗖地一下,扔了出去,拉了拉还在往嘴里塞肉的阿球,往后门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