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是北城王是北城王啊!”小竹喜极而泣,拉着风轻的衣袖哭得不能自已。
还有什么比得上在穷途末路时,得与良人。
风轻扬起嘴角,淡淡的笑了,那一刻,她的心像是被棉花塞得满满的,前所未有的满足,“啊,我知道,他……来了。”她的呢喃随风而散,带着点点欣喜,带着点点庆幸。
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刻心中铺天盖地的喜悦究竟是因为他的雪中送炭,还是因为在最无助的时候,见到了他。
不过,这都不重要,她笑着点了点小竹的脑门,扯着衣袖粗鲁的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哭什么,像小花猫一样,本就长得一般,这下可更丑了。”
“小姐!”小竹愤愤的跺了跺脚,破涕为笑。
“又哭又笑的,都多大的人了。”风轻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视线移到那利落的从马车上撑着甲板跳下的男人,他的衣诀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度,脸上的面具不似平时,只盖住了鼻梁以上的部分,露出削尖的下巴,以及一双线条冷硬的薄唇,似是常年不见阳光,脸上的肌肤异样的苍白,像极了古堡里的吸血鬼。
风轻心头一跳,又恼又怒,只觉得这人太不爱惜自己,那瘦弱的身躯,仿佛风一吹就倒,她摇晃着头,将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法甩掉,上前一步,大大方方的与皇甫傲对视,脸上的笑容从错愕到安宁再到喜悦,最后恢复了平日的波澜不惊。
可皇甫傲能感觉得到,此刻的她是高兴的,这样的认知让他的心潮随着荡开一圈一圈的波纹,难平难复,“我送你入宫,可好?”
风轻没有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问方才还在偏院的流云为何会与他一道,这些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她擒笑点头,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掌心,他牢牢的握住她的手掌,力道不重,可偏偏带着天荒地老也不放开的决然。
小竹捧着脸,羡慕的看着并肩站在微风中的两人,她仿佛看见了他们身边漂浮的粉色泡泡,即使是旁观者,也能够感觉到的,从他们身上传来的让人脸红心跳的甜蜜。
北城王和她的小姐看起来好配!
这个念头在她的心中破茧而出,随后不可遏止的长成了参天大树,根深蒂固,再也无法动摇。
流云将马鞭别在腰间,径直跳下甲板,屈膝朝风轻作了一辑,随后,便朝着一旁呆愣的小竹眨了眨眼。
小竹顿时羞得耳廓都红了,她恼羞成怒的瞪了流云一眼,后者尴尬的摸了摸鼻尖。
风轻的视线极缓的在他们两人之间游走,好似在猜测他们究竟是何时看对了眼。
皇甫傲无奈的看着身边心思不知飘到哪处去的风轻,心头又好气又好笑,他五指一紧,淡淡的提醒道:“若再不上路,可真的要迟了。”
风轻这才回神,双手在甲板上一撑,整个人潇洒的翻上马车,挑开帘子直接钻进了车厢,而作为主人的北城王,却孤身一人站在马车下,哭笑不得。
“主子,上车吧。”流云弓身摊开手,皇甫傲借着他掌心的力道跃上马车,等到他进了车厢,流云才将目光移到小竹身上,笑得像只狐狸似的,格外绅士的将手摊在她面前,“小竹姑娘,您请!”
小竹被他打趣的目光盯得是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给钻进去,她哪里敢让流云帮忙,这男女之间若有了肌肤之亲,可是要惹人非议的,那红彤彤的脸颊,宛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看得流云一阵口干舌燥。
风轻端坐在宽敞的车厢中,她的肘边是斜靠在雕花车窗上的皇甫傲,等了半响,也没见小竹上来,风轻眉头一蹙,打开帘子,斥责道:“你还站在那儿做什么?快些上来。”
小竹把心一狠,只能在流云那暧昧的目光中,将手搭在他的掌心,肌肤相触的一霎那,流云竟有种不愿松开的感觉,他的手在小竹的腰部一托,她整个人便翻上了马车,脸颊绯红,像只煮熟的螃蟹,又恼又怒,哪里还敢去看流云,连滚带爬的挑帘钻进车厢,那满是红晕的双颊,惹得风轻嗤笑连连。
流云紧随着上了车,一扬马鞭,马儿嘶鸣一声,四蹄生风疾速在街道上奔跑,卷起阵阵尘土飞扬,不一会儿,便成了一个小小的黑影。
小竹尴尬的坐在车厢,一会儿看看皇甫傲,一会儿看看扭头装作在看窗外风景的风轻,满脑子雾水,她只觉得这气氛让她有些不安,这两人一句话也不说,这北城王的眸子都快要黏在了小姐身上,可小姐却不管不顾,置之不理,连她这旁观者都能感觉到,王爷那番情义,可小姐怎么就装作看不见呢?小竹实在想不通,可这气氛为时让人喘不过气,最后她索性直接挑开帘子,一屁股坐到了流云身边。
她觉得自个儿还是坐在这里痛快,虽然身边有一只狼,但也好过在里面受罪。
流云驾着车的姿势在小竹的眼中说不出的利落洒脱,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抿了抿唇,吞吞吐吐的问道:“那个……北城王和小姐是不是以前认识?”
“看来你还不笨。”流云嬉皮笑脸的说道,小竹身上有一股很淡的兰香,两人挨得很近,近到他只需要侧过头,就能够碰触到她的脸,时不时从他脸颊上划过的发丝,带着一股清香,搅得他心神俱荡。
小竹咬了咬唇,嗔怒的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差点把流云的骨头给酥麻了。
“咳,”他尴尬的咳嗽一声,皇宫的轮廓已隐隐可见,越靠近午门,道上便不似最初的冷清,不少奢华的马车层层递近,哒哒声合着马鸣声声声不绝。
风轻靠着车厢闭眼小憩,不似别家闺中女儿的紧张,倒多了分坦然。
皇甫傲的视线一直停在风轻的身上,时而扫过她的眉峰,时而停在她的朱唇,自个儿偷着乐,他的唇线始终保持着上悬的弧度,紧紧那柔和的曲线,便带着惊心动魄的美。
风轻豁然睁开眼,眼中寒光如炬,直直扎在皇甫傲身上,“你眼睛有问题?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没见过美女?”
“……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皇甫傲先是一愣,随即笑道。
“我不是淑女,你也不是君子,说情话都不脸红的?”风轻冷笑了一声,面上的不屑毫不掩饰,只是这样剧烈的反映,反而是添了几分欲盖弥彰。
皇甫傲耸了耸肩,一只手撑着身下的软垫,身体朝风轻逼近,直到他的唇几乎都快要触碰到风轻的鼻尖,风轻才猛然伸出手抵住他的胸脯,整张脸紧绷着,眉梢冷峭,“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口中之言是实话,就不存在什么脸红,风轻,你在我心中不是淑女,而是女王,我是你裙摆之下的朝臣,以你马首为詹。”他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暧昧不明的情话,语调格外认真。
风轻的心顿时漏了一拍,她尴尬的移开眼,不愿去看他那双让她动容的眸子,耳垂微红,“什么女王!你也不怕被有心人听去,参你一本!”
“呵,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皇甫傲轻笑道,嘴里吐出的热气喷洒在风轻敏感的侧脸上,惹得她一阵微颤,皇甫傲的视线停止在她粉红的耳垂上,她不会知道,这一刻恼怒的她,究竟有多美,美得让他差点把持不住。
皇甫傲猛地闭眼,身体朝后倒去,哐的一声砸在车厢上,巨大的声响,惹得流云当即勒紧了缰绳,紧张的挑开帘子,“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风轻张了张嘴,随即乐得眉开眼笑,清脆悦耳的笑声从唇缝中流露出来,皇甫傲这下尴尬得脸都红了,他故作镇定的罢了罢手,“没事,继续赶路吧。”
流云一头雾水,看了看风轻,又看了看不正常的主子,最后了然的笑了一声,才退出了车厢。
他最后那一眼太过暧昧,惹得风轻连连蹙眉,“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风轻呐呐的问道,总觉得方才流云的表情太过诡异。
若让她知道,方才流云心中想的是,她被皇甫傲轻薄,出手反击,被他撞破,皇甫傲才会这般恼怒,不知会不会直接拔刀宰了流云。
“无须在意。”皇甫傲太了解流云,仅仅凭着一眼,他就猜到了流云八成的心思,他心中暗想着回去之后是不是要给流云加加月俸,嘴里的话题一转,正色道:“百花宴的初试是皇嫂的教养嬷嬷负责为你们验身,你放心,我已经打点好了,你只需要走个过场就行,不需要脱衣。”他可不想自己的女人被其他人摸来摸去,即使是女人也不行。
风轻瞪大了一眼,诡异的将皇甫傲上上下下扫了一遍,“一个百花宴需要弄得好像在选秀一样吗?还要验身?除了验是否是完璧之身,还需要验什么?验验身材是不是前凸后翘?还是验验胸部和臀部是不是丰满?”风轻的话已然不该是闺阁中的女儿该说的,即便是流连青楼的登徒子,也决计说不出来此等伤风败俗的话。
皇甫傲是羞得脸红脖子粗,他手臂颤抖地指着风轻,嘴唇微张,好似被她怔住。
风轻不屑的挑了挑眉,反问道:“难道我说得不对?既然皇室有这等规定,难道还不允许旁人说了?”
“咳,你果然与众不同。”皇甫傲的话,说得意味不明,听在风轻耳朵里,倒是反讽的感觉居多,她顿时冷下脸来,竟直接翘起二郎腿,左腿搭在右腿上,隐隐可以看到那咧开的长裙下一双曲线优美的小腿,直把皇甫傲看愣了眼。
“我只是说了你们心中明白却不敢说的东西,验身?别说你已经打点了,就算你没打点,我也不会让别人碰我一根汗毛,你说,皇室里的公主,挑选驸马是不是也要给这驸马验验身?”她直白的反问道,对这朝代的迂腐,委实感到不屑,可到底她也只能入乡随俗,顶多也就嘴上讽刺讽刺,倒是没有做什么出阁的举动,不过,这也是在旁人没有惹怒她的前提之下,若不然,只怕她定是雷霆之怒。
皇甫傲顿时失笑,他伸出手抵住下巴,目光灼灼的看着风轻,“大概也只有你才能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公主招婿,多是和亲,或是下嫁藩王,若是太平盛世,也要先在家世出众的儿郎中,挑选出人品、容貌、才德皆顶尖的人,最后由皇上及皇后拍板,哪有验身一说,更者,在公主与驸马成亲之前,是不能见面的,此乃几百年来的规矩,就好似这百花宴及选秀,女子当验明正身般,无规矩不成方圆,陈规是不能打破的,你这话在我这儿说说就好,若传出去,便是大逆不道,小心被人安个犯上作乱的名头。”
话到最后,竟成了说教,皇甫傲虽然觉得风轻的行事作风与平常的闺中女子不同,合他胃口,但到底不愿任她如此放肆,若这番话被别的人听见,只怕又要引起轩然大波了。
风轻冷哼了一声,愤愤开口:“你不说我也知道,放心,你就当我刚才脑抽了才会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就好,不会再有下次。”她心底暗暗恼怒,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对一个本是她厌恶的男人,说着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可偏偏对方却不领情。
只是一瞬间,风轻便好似将自己缩进了一个乌龟壳中,她与皇甫傲之间本缓和的关系,似在这一刻又降到了冰点,一道无形的鸿沟横在两人中间,谁都迈不过去,谁都跨不过来。
皇甫傲长叹了一声,无奈的笑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你又何苦动怒。”他只是不愿风轻不经意的动作,让她处在风口浪尖,所以才会出言提点,可却没想到,这样的举动会刺伤她,皇甫傲真的有种想拿豆腐砸死自己的冲动。
风轻恩了一声,也没理他,车厢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皇甫傲几次张口,可对上风轻冷若冰霜的脸,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悻悻闭嘴,他的眸光幽幽,透着几分委屈,风轻选择视而不见。
直到马车咔吧一声停在午门前,流云翻身跃下马车,唤来太监端来矮凳,风轻才睁开眼,率先挑开帘子,跳下了马车,动作利落洒脱,她眯着眼,看着停在马车前,排成一条长龙的各府马车,嘴角微抽,那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名门闺秀,个个笑不露齿,优雅有礼,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让她生厌的东西,那是她最厌烦的教条,却束缚了这些女人一生。
风轻眸光一暗,只觉得这些不到十五岁的少女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每一个人的笑容都如出一辙,每一个人的姿势都是相同的,她恹恹的撇了撇嘴,却也端正了站姿,既不显得谦卑,也不会太过鹤立鸡群,既然改变不了世界,她就只能选择与这世界融合,只是她在心中暗暗发誓,若有机会,她必然会选择逃离这里,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与小竹一道隐居,悠然一世。
可这想法虽好,又岂是那么容易能够达成的?
皇甫傲紧随在后,欣然下车,顿时本落针可闻的百丈浮云地,掀起轩然大波,三三两两的少女搔首弄姿,只恨不得将最好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虽说传闻北城王面相丑陋,可人家富可敌国,权倾天下,自然是她们拉拢巴结的第一人选。
风轻下意识往旁边移了几步,等待着公公引她们进宫。
皇甫傲一见她的动作,脸上顿时一沉,故作亲昵的靠在她的肩头,用下巴抵住她瘦弱的肩膀,四周冷嘶声此起彼伏,风轻面沉如墨,伸手就要推开他,却他反手拽住了手腕,远远看去,她似被他拥在怀中一样,那被日光投射在青石板路上的剪影,不知何时融成了一道,那立在光晕的人啊,如同神仙眷女,美得像幅画,让人移不开眼。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风轻挣扎了几下,因着不愿太过引人注目,所以只用了不到五分的力道,她咬牙切齿的冷看着皇甫傲,两颊因怒气晕染上了粉色的红晕。
皇甫傲眸光一暗,他有种想要更加靠近她的冲动,只是这念头刚刚升起,又被他的理智强行压下,他喉头微动,狼狈的撇开眼,松开了对风轻的桎梏,一扫衣诀上的尘灰,自顾自的转身进了午门。
“莫名其妙!”风轻恼怒的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倒不再如平时的早慧,竟真如同十四五岁的少女一般,矫捷可爱。
流云将马车交给负责的太监,转身瞧着自家主子那落荒而逃的背影暗暗摇头,他的主子哟,怎么老在关键时候掉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