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王府内,灯火通明,皇甫傲颓废的靠在木椅上,银质的面具在红烛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晕,他的唇始终紧抿着,一身素白的锦袍,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黑色的污泥,羽冠之下的润发缭乱,偶有几戳蓬松的扬起,从未有过的狼狈。
   不停有侍婢端着水盆在房间里进进出出,所有人都下意识绷紧了神经,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唯恐一个不经意触怒了面前这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十二个太医围坐在床榻边,冷汗不止,时不时拨上床上那气若游丝的女人的脉,时不时翻看她的眼皮,都是一副愁云惨淡的表情。
   长案上的沙漏发出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皇甫傲本就死寂的心,再度落入万丈深渊,他的手搭在木椅的把手上,指甲划开的木头,尖锐的木屑刺入他的指头,十指连心,可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只是固执而又不安的从人群的缝隙里,看着床上脸色苍白如雪的女人。
   风轻……
   只是在心底喃喃唤着她的名字,便觉得窒息。
   他宁愿她恨他,气他,甚至出手伤他,也不愿见到她这副安静的模样。
   “王爷。”太医们交头接耳商量了好一会儿,才由坐镇太医院的林太医领头,他们都是一副哀切的模样,低着头站在皇甫傲跟前。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皇甫傲强压着心底的不安,咬牙问道:“你们可商量出了什么法子?不管是需要什么药材,只要你们开口,本王定为你们取来,不惜一切代价,本王只要你们救活她!”
   他的语调里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他只要他们倾尽所学,救活风轻,不论要怎样的代价,哪怕是逆天,他也在所不惜。
   林太医苦笑了一声,顶着来自某人的压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的叩了下去。
   皇甫傲心头一个咯吱,双手更加用力的握紧了扶手,抿着唇,冷冷的盯着林太医,“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老臣真的是无能为力。”即使知道这句话的后果,也许是触怒这尊煞神,也许是他九族全灭,但林太医依旧直言不讳,额头上的冷汗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好似即将惨死在老虎爪牙下的兔子。
   “无能为力?”皇甫傲轻轻呢喃了一声,豁然转头,死死的盯着床榻之上的风轻,他面上的血色尽褪,一如方才在破庙见到风轻时的表情,有过之而无不及,绝望到不可置信,悲伤到自欺欺人,牙齿在下唇上咬出青白的印记,他再度开口:“什么叫无能为力?你没看见吗?她还活着!还活着啊!”
   林太医被皇甫傲那凄凉的语气吓了一跳,他猛然抬头,怔怔的看着已经从木椅上站起来,步子略显踉跄的皇甫傲,他在宫中待了二十余年,可以说是看着这人长大的,强势的,冷酷的,温柔的,却从未见过像现在一样,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一般的他,那种无声的悲伤,连自个儿这个旁观者都为之动容。
   “王爷,”林太医呐呐的唤了一声,随即才咬牙道:“上官姑娘失血太多,全身多处骨头断裂,不说那些外伤,便是肩骨那处,就已经伤了底子,若早几个时辰或许还有救,可如今,为时已晚,老臣只能为她止血,用参片掉着她一口气,治标不治本。”
   “你的意思是,她必死无疑?”皇甫傲一字一顿的问道,他此时的表情林太医看不到,只是从他身上传出的,那足够毁天灭地的杀气以及怒火,却真实的席卷了整个房间,温度唰唰直降,好似从盛夏的酷暑,转眼到了冰冷的寒冬。
   “是。”林太医重重点头,声音并不大,可那字却成了一把利剑,笔直的刺在皇甫傲的心窝上,疼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瞬间移了位。
   他踉跄了一步,倒在木椅上,好似失了魂一般。
   流云急急捧着玉凝膏进屋,就看见皇甫傲呆坐在木椅上,下方跪了一地的太医,他眉头一蹙,连汗都来不及擦,就上前道:“王爷,我取来玉凝膏了。”
   “玉凝膏?”皇甫傲恍惚的看向流云,似还没从这惊天噩耗中回神。
   “玉凝膏?真的是玉凝膏?”不等流云回答,林太医顿时惊呼,上前一步就夺走了流云手中的药瓶,摘开红木塞子,放到鼻下闻了闻,“不错,的确是玉凝膏,王爷,若有了这药,或许还有转机,只是……”他脸上的喜色刚刚升起,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黯淡下去。
   皇甫傲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一把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形象全无的拽住林太医的衣领,硬生生单手将他提在空中,“只是什么?”
   林太医只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他张着嘴,极力想要呼吸,“王……王爷……”
   眼看林太医就要丧命,流云赶紧急呼:“主子!快些撒手。”
   这时,跪在地上的太医也起身,纷纷在一旁相劝,唯恐皇甫傲手下一个不注意,就要了林太医的命去。
   皇甫傲见林太医的面上已露出了几分死气,这才恍然回神,五指一松,林太医的身体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摔了个人仰马翻,他捂着喉咙趴在地上干咳。
   “抱歉,本王失态了。”皇甫傲呐呐的说道,随即紧张的看着刚从鬼门关走回来的林太医,“方才你说只是什么?”
   若不是碍于此刻皇甫傲的心情,林太医简直想破口大骂,他一个在宫中伺奉了两朝皇帝的老太医,没死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争斗中,却差点死在了一个王爷手里,直到呼吸变得顺畅,他才翻了个白眼,在流云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起身,道:“玉凝膏是不可多得的治外伤的良药,据说能生白骨,只是上官姑娘失血太多,而且毫无求生之念……”
   “什么叫没有求生之念?”皇甫傲冷喝了一句,眸子充血恶狠狠的瞪着林太医,仿佛若他再多说一句,便会血溅此处。
   林太医心头苦笑连连,他不过是尽医者的本份,将实情坦言相告,却没想到这素来冷静的北城王竟能失态至此。
   流云瞧着林太医那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也只能苦笑,只要是牵扯到上官风轻,他家的主子就活像是变了个人,想起就在约莫半个时辰前,主子抱着奄奄一息的王妃踹开王府大门,拎着自己的领子让他找来皇城中所有大夫的场面,流云就隐冒冷汗,若非他机灵快马进宫禀告皇帝此事,只怕现在,遭殃的就是他了。
   “王爷,若有这玉凝膏,老臣也只有不到一成的把握能救回上官姑娘,若连她自己都放弃了希望,哪怕是华佗再世,也难续上官姑娘的性命。”林太医正色道,毫不畏惧的与皇甫傲对视,只有他自个儿晓得,此时他的心跳得极快,就怕哪句话不对,死在对方的手下。
   皇甫傲沉默不语,只是扭头深深的看着床榻上看似毫无生息的风轻,她就这么想离开吗?就这么恨他?恨这个世界?恨到宁愿等死,也不愿再睁开眼多看他一眼?
   怒到极致,皇甫傲反而勾唇笑了,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向风轻,峻拔的身躯停在床边,他的视线在风轻的身上游走,半响才道:“就这么想离开吗?风轻,我偏不如你的意,”他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弯下腰,亲昵的拨开风轻额头上散乱的发丝,动作温柔,只是那冰凉的面具后的一双眼,没有半点人该有的温度,“风轻,若我不同意,即使是阎王也不能带你走,这辈子你都休想逃开,永远都别想。”
   近乎自言自语的喃喃,明明是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却偏生带着一种让人心中发颤的冷意。
   流云的身体顿时一僵,他暗暗为风轻哀悼,只希望这王妃身子骨好后,能承受得住自家主子的怒火。
   皇甫傲可不管旁人如何猜想,他的指骨温柔的在风轻的脸颊上摩挲,从眉峰到下颚,一路缓慢的滑行,随后,他重重的在她冰凉的额头上落下炽热的唇,肌肤相触的霎那,他惊魂不安的心突然定了,转开头,回头看向流云,冷声道:“若风轻不幸离世,便让她的贴身侍女小竹为她殉葬。”
   流云心头一慌,不可置信的看向皇甫傲。
   “回答呢!”皇甫傲冷喝了一声,显然已是打定了主意。
   “……是。”这个字用尽了流云的力气,他双膝跪在地上,将头垂得很低,红烛闪烁的光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层浓浓的阴影。
   一室静谧,所有人都放轻了呼吸,膛目结舌的看着那站在床榻边,一身煞气的皇甫傲,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为了爱人惊慌失措的普通人,而是那个让人敬畏让人惧怕的北城王,铁血果断,踩着无数白骨才爬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的男人!
   “很好,”皇甫傲淡淡的笑了,随即他又转头看向风轻,眸光有短暂的柔和,可转瞬又恢复了平静,他的手紧紧揪住身上的白色锦袍,手背上青筋暴起,可他嘴里吐出的话,却带着让人着迷的温柔,“我知道你听得见,风轻,若你敢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死了,那我就屠尽太傅府,杀光你所在乎的人,包括那个婢女,也包括你的徒弟,我想明白了,若这世间没有你,于我来说与地狱无异,既然你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我,那我便用这尘世为你陪葬,如何?”
   林太医只觉得冷,随着皇甫傲那轻柔的嗓音在房间内飘荡,他的心涌起一股刺骨的冷意,他丝毫不怀疑皇甫傲的话,因为这人有这个本事也有这个魄力,用整个天下为一个女人陪葬。
   直到现在,他终于确定,床榻上那名曾被灌上草包之名的女人,真的是北城王的命,若救不回她……
   一想到此,林太医就狠狠打了个哆嗦,他仿佛看见了不久后,天下血流成河,怨声载道的画面。
   不行!绝对不行!即使是拼尽全力,他也要救回这个女人!
   林太医再度跪在地上,对着皇甫傲重重叩了下去,“王爷!老臣当竭尽所能,全力救回上官姑娘。”
   “很好,”皇甫傲眯了眯眼,踱步到一旁,静静的立在雕花窗户边,大开的窗户,不断的凉风呼啸着卷入房间,红烛摇曳,他的衣诀簌簌在空中翻飞。
   林太医带着十一个太医再次围在八仙床四周,先是用剪刀为风轻减去了身上破碎不堪的裙子,随后用被蜡烛烤过的匕首,为她挑去伤口上化脓的地方。
   撕裂般的疼夹杂着火辣辣的疼,即使是在昏迷中的风轻,也无意识的嘤咛了一声,眉头也随着皱了起来。
   这声碎小的嘤咛声,让皇甫傲的身体瞬间紧绷,牙齿咬破了唇瓣,天知道,他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想要回头去看她的冲动。
   只因他不敢,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北城王竟也有不敢的事,皇甫傲忍不住在心底自嘲一笑,随着时间缓慢的流逝,他的心一点一点落入了谷底,微微颤抖的拳头,有血珠顺着指间的缝隙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血花四溅。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出房间,小竹砰地一声跪倒在了院子里,她诚心的膜拜着天空,重重磕下三个响头,“神明啊,求你们大发慈悲,护小姐度过这一劫吧,小竹愿意一生常伴青灯,只求小姐能平安醒来。”
   若风轻此时醒着,只怕是要冷笑的,她一个手染鲜血,背负无数人命的人,若神明还能护她,可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呼……”
   一夜的紧张治疗,加上皇宫中那多得让人咋舌的金贵药材总算是留住了风轻的一条性命,当然这其中绝对少不了某位王爷那霸道得即使风轻昏迷都不可能听不见的话。
   小竹会为她殉葬?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风轻卯足了劲想要睁开眼,从未有过的想要活下去的念头,如海啸般迸发。
   如果她的死要让小竹殉葬,如果她的死将夺走那个在最后还为她流泪的小丫头,那她还死什么?
   不要死!不想死!
   想活下去……
   风轻在黑暗中挣扎,凭着一股执拗,一如她曾经在死亡边缘不停的求生一般,她想活下去,想再一次活下去。
   天际第一缕光穿透浓浓的夜色,地平线上,一轮红日破空而出,暖暖的橙色光晕,散去了这满空的黑。
   皇甫傲将锦帕打湿,随后翻身坐在床沿,小心翼翼的为风轻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太医们已经歇下了,一夜的提心吊胆,当风轻的脉象恢复正常时,十二个太医纷纷晕了过去,皇甫傲大手一挥,将他们安置在王府的厢房中。
   流云端着早餐小跑着冲进卧房,一边将瓷碗从托盘里取出,一边低声提醒道:“王爷,该上朝了。”
   “恩。”皇甫傲应了一声,却也仅止于此,他依旧痴痴的守在风轻身边,连个眼皮都没抬。
   “王爷,”流云重重一唤,将瓷碗递到皇甫傲身边,脸上带着几分倦色,一夜未眠,他的眸子有些充血,不过好在是做惯了暗卫的人,倒也是对这疲惫感习以为常,“王爷,马车已经在府外等了好一会儿了,您再不出发,只怕要错过早朝。”
   “恩。”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语调,好似流云口中的事于他来说不值一提。
   “王爷!”流云有些恼了,“王妃的伤势已经转好,太医也说了最迟今晚就能清醒过来,您还是先洗漱,去上朝吧。”到最后,他心头的火起皆化作了无奈,以前觉得自家主子太冷清,不似这凡尘之人,可是现在,他倒有些怀念起以前那个虽然强势霸道,但却也有分寸,从不失礼于人前的主子。
   皇甫傲闻言,总算是纡尊降贵的将目光撇向流云,“今儿不去了。”大抵是一夜的大喜大悲,他的脸色一如那半长银质的面具,白得吓人,声音略显沙哑,身上穿着的依旧是昨日那身染满尘土的白色袍子。
   不去了?流云额头上的青筋直跳,他紧了紧手里的瓷碗,笑得阴恻恻的,“主子,自从您入朝堂后,还未有哪日缺席不去的,若让旁人知道您为了王妃竟连最重要的早朝都罢了,不知旁人又该如何议论,保不定得说王妃是红颜祸水,”最后个词儿刚吐出,流云就收到了某人凉凉的一记眼刀,他的心肝一哆嗦,手臂一软,差点没把碗给摔了,不过再怎么说,他也是身经百战的人,只是一瞬间的失态,转瞬又恢复了平静,“主子,您也不想听到这种流言吧?再说了,昨儿个王妃大闹太傅府,今日不知那些御史会不会借此发难。”
   他所说的每一个理由都正中红心,说得皇甫傲哑口无言,就算他冲动得想要留在风轻身边,就算他一刻都不愿让她离开他的视线,但归根究底,他最不想的还是见到有人中伤她。
   皇甫傲轻轻叹了口气,挥手挪开了面前的小米粥,将目光锁在风轻的脸上,浓浓的不舍与不安尽撒他的眉宇。
   良久,久到流云的手都开始发酸时,皇甫傲总算是动了,只见他弯下腰为风轻压了压锦被,又重重的将唇印在她苍白如雪的唇瓣上,用舌尖描绘着她的唇线,让人脸红心跳的暧昧,可偏生这人却有本事做得坦坦荡荡。
   流云嘴角一抽,撇开眼不愿去看面前这暧昧至极的画面,心中暗暗腹诽,若王妃知道,在她动弹不得的时候,他家王爷轻薄了她,保不定会气得拔刀杀了某人。
   “准备沐浴,差人备好朝服。”就在流云胡思乱想的空挡,皇甫傲已然收敛了心中的情绪,恢复了平日的冷清以及强势,他随口吩咐一句,便转身率先离开了卧房,步子刚跨过门槛,一眼就看见了同样在门外静静守候了一夜的小竹。
   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只是倔强的站在台阶上,固执的望着里面,见到皇甫傲出来,也不行礼,面上甚至还挂着几分怒意。
   只怕她还在嫉恨着昨日皇甫傲霸道的将风轻带到王府,甚至不许她进屋的事,不过也对,当时的她情绪一度失控,哭得不能自已,若跟进去,只怕会让太医分神,不过明白归明白,可小竹心里的恼怒却一点没少。
   她那毫无杀伤力的眼神,于皇甫傲来说简直和挠痒痒一样,他嘴里轻哼了一声,开口道:“你好好伺候着风轻,随时注意她的情况,若有发热的症状,立即唤太医进屋诊治,莫要出什么岔子。”
   他说得理所当然,可小竹却听得怒火中烧,不过一想到能进屋守在风轻身边,小竹也只能将心头的火起死死压住,心不甘情不愿的曲了曲膝盖,朝皇甫傲行礼道:“是,奴婢定会守在小姐身边,半刻不离!”她其实特想有骨气的回一句,那是她的小姐,就算他不说,她也会竭尽全力去伺候。
   不过这话她也只能在心里想,不说皇甫傲的身份,便是他救了风轻一命的事实,也让她无法对他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恩,有劳了。”即使知道不用他多说,小竹也会这么做,但当听见她认真的应下时,皇甫傲的心底还是悄悄松了口气,难得的和颜悦色起来。
   流云抬起头,诧异的看了看天空,没下红雨也没下刀子,可怎么王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的视线不住的在皇甫傲的背上来回扫荡,暗暗猜想这王爷该不会昨夜被刺激得太过,所以魔症了吧?居然会对一个侍女这般温声细语。
   皇甫傲懒得去猜他心底那点小九九,他撩了袍子,绕过九转长廊,便回到了自个儿的卧房,早有下人备好了木桶,伺候他沐浴,换上一席淡鹅黄色绣着八爪腾云金龙补子的朝服,蹬上一双白色的貂皮靴子,半张遮过鼻梁的银质面具将他的容貌再度隐藏,三千青丝还带着几分水汽,屋子里的热气蒸得他的两颊有些粉红,薄唇微抿,他横举着双手,任由下人跪在地上为他束好腰带。
   羽冠固着三千青丝,随意的搭在背脊上,唯留两戳,从前额左右分开自然垂落在胸前,即使看不清他的容貌,可那峻拔的身躯,那一身优雅而又高贵的气度,却让人移不开眼,仅仅只是站在一处,便是一处惊心动魄的风景图。
   皇甫傲踏着慢悠悠的步子,上了府外停滞的奢华马车,车夫极有眼色的为他挑开那暗金色绣金龙的车帘,左右高挂的火红灯笼贴着张扬的北城二字,地上的侍卫跪了一地,皆是低头不语。
   他踏上矮凳,刚上甲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回头对着府门口的流云嘱咐道:“你等会儿就守在风轻那儿,莫要让哪个不长眼的人扰了她的清静,若风轻的情况有异,记得第一时间差人通知我,记下了吗?”
   流云垂着头,嘴角不住的抽搐,谁能告诉他,什么时候他的主子竟变成了喋喋不休的老嬷嬷?这话方才他才对小竹说过吧!尽管心底的腹诽多如潮水,但流云的脸上却半点不露,“是,流云记下了。”
   再一次得到答复,皇甫傲的心总算是又定了些,他站在甲板上,遥遥望向高墙内那静静伫立着的威严楼阁,明明只是短暂的分别,可于他来说,却有如一生般漫长。
   会担心她的身体,会担心旁人是否能照顾好她,甚至会担心,若她提前醒来看不见他时,会不会多想。
   皇甫傲猛然闭上眼,唇边扬起一抹又苦又甜的笑,他是真的栽了,栽在了这个屡次对他冷嘲热讽,对他不屑一顾的女人手里,可他还心甘情愿。
   马车哒哒的在街道上行驶,渐渐在冷清的石板路尽头成为了小小的黑点,唯有那人临走前的一声任命的叹息,还在风中荡漾,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