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面具一点一点移开面部,风轻的呼吸骤然一滞。
   长时间未见阳光,略显苍白的肌肤,脸廓宛如鬼斧神工雕刻出来一般,鹰眉弯成月牙,自带几分锐利,一双桃花眼耀耀于世,内敛光华,鼻梁高挺,五官深邃,朱唇不点自红,笑则妖,沉则冷,美若惊鸿。
   与记忆里那张人神共愤的脸如出一辙。
   风轻的嘴微微张开,看愣了眼。
   皇甫傲轻笑一声,极有磁性的嗓音,微微上扬的唇角,自有一番恰到好处的妖冶,不显柔弱,却又邪魅到了骨子。
   “shit!”风轻脸颊一红,立马移开眼,“妖孽!”
   “我很庆幸这张脸能惑住你。”他的心情很是愉悦,至少这张脸在风轻的记忆中占了一席之地。
   “劳烦把面具带上,你这样我根本静不下心来和你说话。”风轻总算是了解,为什么世上总有花痴这种生物,当看到极美的东西时,人都会下意识产生惊艳的感觉,方才,她就险些拜倒在了皇甫傲的裤腿之下,可见他这张脸威力有多大。
   皇甫傲戏谑的看了风轻一眼,将面具套在指头上,来回旋转,就是不带上,好似铁了心的要引诱她犯罪。
   风轻气得直咬牙,她愤愤的伸出手,狠狠在皇甫傲的腰间一扭,钻心的疼,皇甫傲夸张的惊呼一声,整个人侧倒在床榻上,顺着床沿来回打滚。
   “喂,你不是小孩子,别撒娇好吗?”风轻嘴角直抽,特想告诉此人卖萌是可耻的,而且还顶着那张人神共愤的脸,真的让她有种蛋疼的错觉,虽然她没蛋,但也会疼。
   屋子里一片静谧,唯有红烛滋滋燃烧的细碎声响,冷清的月光爬上枝头,洋洋洒洒落了一地清辉。
   皇甫傲干咳了一声,盘膝坐起,身上淡鹅黄色的朝服略显褶皱,青丝缭乱,领子不知何时竟扯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精美的锁骨,隐隐可以窥见他白皙的胸膛。
   风轻喉头一动,只觉得面前这活色活香的美人图,分外诱人,她悄声咽了咽口水,狼狈的移开目光,再这么看下去,即使她有再强的定力,也把持不住。
   “我记得那日你清醒后,便不辞而别了,为什么?”风轻再受不了这暧昧得让人面红耳赤的气氛,直接将话题转开。
   皇甫傲定定的看了她一眼,随即才了然一笑,顺着她的意思开口道:“那天我为了调查边关守卫大将私吞粮饷的事,连夜赶往边关,本是想偷取账簿,却没想到在离开时被对方察觉,身受重伤,所以才逃到了你的院落,幸好,被你所救,”每次想起那时的情形皇甫傲就隐隐庆幸,庆幸他没有派手下赶赴边关,而是自己出马,庆幸对方有所警觉,以至他重伤,若不然,只怕他这一生都不会遇到他命中注定的女人。
   “然后?”风轻等了会,见他迟迟没有后话,疑惑的挑了挑眉,扭头,便撞进皇甫傲那双比海还深的桃花眼中,那似水的柔情,赤裸裸的铺在她的面前,逼得她无处可逃。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风轻率先移开目光,捂着又沉又快的左边胸腔,微微垂下头,露在外头的耳廓渐渐红了起来。
   皇甫傲勾了勾嘴角,轻笑一声,“然后我醒来,自知不可久留,以免牵连了你,所以只能选择不告而别,不过暗中,我早就差人打听清楚了你的身份。”
   “所以你才会在上官云公然抗旨之后,提议由我顶替?”风轻冷笑了一声,斜睨着皇甫傲,不屑的问道。
   他不躲不避,笔直的迎上风轻森冷的目光,“对,即使上官云没有抗旨,我也不会娶她。”
   他不过是将计就计,既然上官云不愿嫁给他,他便提议由妹妹风轻代姐出嫁,这盘棋,他部署了整整半年,就为了引风轻入瓮。
   风轻猛然间想起,似乎很久以前,她曾问过他,究竟在谋算些什么,那时他说,他的谋算只为了她,如今想来,也许那真的是他的心中之言。
   从心尖一点一点荡开的感动与欢喜,顺着血液淌过四肢,风轻脸上的冷色逐渐柔和下来,她素来波澜不惊的眸子,泛着点点微光,像碎钻一样璀璨而又耀眼的星光,牢牢的锁在皇甫傲身上,半响,她才幽幽的问道:“值得吗?”
   皇甫傲两手一摊,一脸的无奈,“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你要我如何回答?”说着,他抱着腿凑到了风轻身边,与她肩并肩坐在床榻上,身下是碧湖蓝的锦被,绣着金丝线的交颈鸳鸯。
   “那时就觉得想随时随地看见你,想把你留在身边,所以就向皇兄开了口,现在想来,或许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在看见你静静倚靠在桃花树下的那一霎那,我就对你一见倾心了吧。”他坦然的开口,全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好似他的喜欢就该这么理所应当。
   风轻听得是面红耳赤,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在她面前用着这样深情的口吻对她表白,一见钟情吗?这样的事,真的可靠吗?她心中有太多太多的不确定,所以迟疑了半天也没回答。
   皇甫傲也不急,他歪着身子,靠在风轻的背上,伸手绕过颈部,勾起风轻肩头的一戳青丝,扯到自个儿面前,用食指缠绕成圆,绕起松开,再绕起再松开,简简单单的两个动作,却偏生让他做得格外惑人。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带着浑然天成的魅惑。
   风轻本就跳得不规律的心,这下变得更快了,好似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
   “我记得你说过,你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呵,若我能许你一生相伴,你可愿再次与我携手?白首到老,不离不弃!”皇甫傲侧身背对着风轻,他脸上究竟是怎样的神色,风轻看不清,只是隐隐觉得,他的声线里藏着几分不安与紧张,更多的却是坚定与强势,截然不同的情绪,诡异而又默契的融合在一起,一如他这个人,明明冷清得不近人情,可偏偏在遇到她之后,像个无赖,不惜布下天罗地网,用自己的心织出一张网来,只为了网住她。
   能得这样一个深爱着自己的男人,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风轻不停的在心底反问着自己,明明已经动容,明明已经再也不可能逃开,可偏偏答应的话就是没办法轻易的脱口而出。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的,皇甫傲的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彻底暗沉下去,他懒懒的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站起,哒哒的走到一边,弯腰取来床头矮几上隔着的一张泛黄的信笺,随手扔到风轻面前,“这是今儿流云去太傅府要来的,你瞅瞅。”
   风轻疑惑的扫了皇甫傲一眼,随即将信笺铺平,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列举了她十多条罪状,太傅府供不起她这尊大佛,所以由今日起,她被逐出上官一脉,最末,还有太傅盖下的印章,这是她自由的凭证,是她从今以后孑然一身的证据!
   风轻不知道此刻心底是感动多一点,还是欢喜多一点,她只知道,这辈子她欠眼前这个男人的,大概再也还不清了。
   五指紧紧捏着信笺的一角,她深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压住心头翻滚不息的喜悦,故作镇定的撩了撩额头上的长发,开口道:“今天过后我与太傅府便再无干系,那皇上曾说要太傅府二小姐代姐出嫁的口谕,不知道还做不做得数。”
   皇甫傲豁然瞪大了眼,眸底迅速凝聚着让人窒息的苍凉与悲伤,他紧贴在身侧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整个人好似听到了什么惊天噩耗,失魂落魄的看着风轻,嘴唇微颤。
   他以为他做了这么多,哪怕风轻是块铁也该融化了吧?
   他以为,她总有一天会正视他的心意!
   他以为,只要他坚持不懈,便能够得到她的心。
   可是到头来,她依旧要选择在得到自由后,便离开他?
   那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皇甫傲只觉得头晕目眩,他狼狈的退了两步,险些从床沿给栽倒下去,好在风轻眼疾手快,不顾自个儿重伤未愈的身体,一把将他给拖住,咬着牙,单手拖着他的腰,一手搭在架子床的木板上,卯足了劲才将皇甫傲给拽了上来。
   只是这下,她身上的伤口又再度裂开,白色的纱布被鲜血染成了红褐色,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我发现,自从遇见你,似乎我就倒了大霉,你看看,这伤口又裂了。”风轻指着自个儿手臂上的纱布,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看来日后和你在一起,只怕我还得好好锻炼,要不然只怕总有一天我没死在别人手里,就先被你给折腾得没命了。”
   “日后?在一起?”皇甫傲愣愣的看着风轻,显然还没反映过来,见惯了他赖皮无耻的模样,此时却觉得这样的他意外的可爱。
   风轻挑了挑眉,一边将纱布解开,一边慢悠悠的说道:“我现在可是孑然一身,你把我从太傅府里带出来,若日后你敢抛弃我,将我赶出门,我绝对不会轻饶了你。”
   “你……你的意思是……”皇甫傲顿时狂喜,可又怕这只是一场梦,他紧张的瞅着风轻,一颗心吊得老高,就好似一只脚踩进天堂,一只脚迈进地狱,是成仙还是成鬼,都在风轻的一念之间。
   风轻将染血的纱布随意的甩在一边,看着已经擦上药的伤口,无奈的叹了口气,半响,才抬起头,屈指重重在皇甫傲的脑门上一弹,笑骂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你自己说的此生非我不娶,我这辈子可就赖定你了,日后你可不要又来反悔,货已出售,可没有退还的道理,懂了吗?”
   “真的?”皇甫傲再三确认,连眼睛都不敢眨。
   “真的,比黄金还真。”风轻重重点头,这辈子能得到他倾心深爱,于她来说是一桩幸事,双手极缓的缠住皇甫傲的腰,将头深深埋入他的怀中,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近他,将自己的心,小心翼翼的捧到他面前,“若日后你敢对不起我,敢让第二个女人入主这王府,我必将亲手取你的性命,不死不休!”
   虽然她嘴里说着让人心凉的狠话,可对皇甫傲来说,却比任何妙音都要动听,他紧紧的回抱着风轻,双手勒住她的腰,仿佛要将她的骨头给捏碎,铺天盖地的狂喜,让他说不出话,几度哽咽,如果这是一场梦,他只愿这辈子都不要醒来。
   柔和的月光悄无声息的洒进屋子,投射在二人身上,将他们的剪影拉得老长老长,不知何时,那黑色的影子竟融为了一道,密不可分。
   “我可提前告诉你,我的男人绝对不准在外面沾花惹草,若被我知道,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心狠。”风轻静静的枕在皇甫傲的胸膛上,用手指戳着他的小腹,笑眯眯的开口。
   皇甫傲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抚摸着她头上的青丝,柔声道:“放心,就你一个我都顾不过来,怎么可能还会分心去招惹其他的女人?野花不如家花香,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个,余愿足矣。”
   “哼,算你识相。”风轻得理不饶人,一掌拍在皇甫傲的胸脯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的,“对了,我已经脱离了上官这个姓氏,那婚约还算数吗?”
   “自然算!我娶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的姓氏,明天一早我就入宫让皇兄下旨,我们择日成亲。”皇甫傲打定主意,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将这门亲事给定下来,免得到时候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那他可有得哭了。
   风轻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随即阴恻恻的瞅着皇甫傲,瞅得他心头发慌。
   “你可别又临时变卦!”他赶紧出声警告,唯恐风轻又临阵脱逃,让他空欢喜一场。
   “切,我是那种人吗?”风轻嘟着嘴,愤愤的瞪了皇甫傲一眼,随即翻身坐起,“我只是在想,到时候要不要请上官云他们前来观礼,毕竟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我嫡亲的亲人。”
   “你有这么好心?”用脚丫子想也不可能,这小妮子,绝对在心底打着什么鬼主意。
   风轻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我就不能以德报怨了?要知道,我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小人,而是坦荡荡的君子!”
   “哟,说谎话也不脸红的,你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皇甫傲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伸手在风轻的鼻梁上一刮,脸上尽是宠溺之色,“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都依你,你想请谁就请谁,你只需要吩咐流云一句,让他写好请帖,到时候直接送到对方府上便是。”
   这还没成亲,某人就沦为了妻奴,若成亲了,只怕风轻把这京城给掀了,他也会在后面为她摇旗呐喊吧?
   风轻心中说不出的感动,她往后一倒,直接撞进了皇甫傲的怀中,头轻轻一蹭,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别对我这么好,这样会把我宠坏的。”万一有遭一日,他不再爱她,那这样的宠爱必然会让她万劫不复。
   风轻与皇甫傲本就是同类人,不爱则已,一爱,必将是一生一世的事。
   “傻瓜,”皇甫傲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就是想把你给宠坏,这样你日后才离不开我。”
   他要用自己的心,将这朵漂浮不定的云牢牢的锁在自己身边,这是他在第一眼看见风轻时,就暗暗许下的心愿,与她携手,共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