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微臣不是说户部没钱,只是钱不够用罢了。”
群臣不说话,户部尚书孙丙鲲却是不能不说话,此事跟他密切相关,如果他不说话,无论是对宋帝,还是对同僚,抑或是朝堂外的受灾民众,都是没法交代。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北部边疆,蛮族亡我之心不死,举兵数十万,虎视眈眈,鹰视狼顾,只待我大宋防备虚弱,他们就将长驱直入。”
孙丙鲲接着继续说道:“四年前,皇上亲征蛮族,倾全国之力,跟蛮族决战,双方两败俱伤,而我方受损尤其巨大,导致国库空虚,用度匮乏。臣虽不敢多说,但这毕竟是皇上您的过错……”
这话说的倒也属实,由于四年前宋帝御驾亲征战败,蛮兵长驱大进,一度甚至逼近京都,为了让蛮族退兵,不得已,唯有赔款。
赔得很惨,差不多把全天下的赋税都给赔干净了。
拉下这么大一个亏空,于大宋而言,的确是堪称致命。
说是宋帝冒然用兵的过错,的确是没有说错。
“大胆孙丙鲲,竟敢说朕的不是!”
宋帝勃然大怒,猛地一拍龙椅,拿手点着孙丙鲲骂道:“你以为朕就不敢将你革职查办吗?”
孙丙鲲惶恐之下,跑出朝班,跪在玉阶之下,磕头不住道:“皇上恕罪!恕臣冒犯之罪啊!臣绝非故意冒犯皇上尊严,提及四年前对蛮族用兵之事,非臣所愿,只是……只是事到如今,不得不提,臣这才斗胆提及此事,实属无奈,还请皇上宽宥!”
见状,宋帝就像个气球,泄了气。
整个人像是一下子缩小了一圈儿,陷入到深深的痛苦之中。
四年前的那场惨败,对他而言,已经成了梦魇,让他即便过去了四年之久,至今仍旧时常在梦中惊醒,通身汗水。
那的确是他的错。
也是正因如此,他在群臣面前,就像是有了把柄的一般,再也不敢据理力争,乾纲独断了。
身为帝王,他失去了曾经让他引以为豪的锐气。
变得不自信起来。
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惨呢?
他也是因此而始终抬不起头来。
“皇上,老臣以为,孙大人所言不差。”
而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响起,宋帝都不用看,就已知道,这人必是太师黄板无疑。
这家伙已是七旬开外,走道不稳,颤颤巍巍的。
只是依旧贪恋权位,不肯辞官归隐,像条死而不僵的虫,还在朝堂上蠕动。
宋帝对此人一丁点好感也没有,然而,却不得不听他啰嗦聒噪。
“皇上,以老臣之见,江南水患,固然严重,但那毕竟只是纤芥之疾,不足为虑。”
黄板咳嗽了一阵,又喘了一阵,拼了老命似的,总算又提起一点力气,继续说下去道:“北方蛮族,才是心腹大患,不得不倾尽全力设防,因为,万一防他不住,可就有倾覆江山社稷的危险哪!”
“……”
宋帝沉默下去,无言以对。
他知道太师黄板说得不对,至少是不全对,他也想要反驳,可是,他却提不起勇气来了。
道理很简单,此前户部尚书孙丙鲲的话,尤其是直言不讳地说对蛮族用兵,乃是宋帝的过错这话,对宋帝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
这让他完全失去了辩驳的勇气和信心。
眼看着计谋得逞,黄板和孙丙鲲私下里彼此对视,脸上皆是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看来这次宋帝是不屈服都不行了。
二人当然是要强迫宋帝屈服,唯有宋帝屈服,国库里的钱才能继续调运到北方边境,抵御蛮族的侵犯。
这当然也是正事,于大宋来说,是应该做的。
可是,这其中却也夹杂着二人满满的私心。
众所周知,二人家乡就在北方,虽然距离边境还远,但是,只要蛮兵突破长城防线,长驱直入,那么,二人的家乡,势必会被蛮族铁蹄践踏。
而这,正是二人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要知道,二人在家乡倚仗权势,强取豪夺,可是占有了大片良田。
蛮族兵马到来,毫无疑问,损失最大的,乃是他们二人的家族。
为了避免自己的损失,二人早就商议好了,无论如何,都要把大宋的精力用于北方防线,抵御蛮族。
嘴上说是为大宋保住祖宗江山社稷,实际上,则是假公济私,利用国家力量,来保护各自私产。
用心可谓是大大的坏了。
宋帝并非不知二人诡计,只是,宋帝被孙丙鲲给抖落出四年前战败的事情,心情郁闷,自信心受到沉重打击,已是提不起勇气反驳了。
群臣即便是有公心的,慑于太师黄板的淫威,又见宋帝沉默,故此皆是不敢吭声。
一时间,朝堂气氛沉闷而压抑,寂静至极,落针可闻。
“唉!万马齐喑,万马齐喑啊!”
然而,就在这样的沉闷压抑之中,却有一道清亮高亢之声响起,陡然间,响彻整个朝堂,犹如雷鸣,轰鸣之下,驱散了愁云凄雾。
从而为这令人绝望的景象带来了曙光。
这是谁?
谁在说话?
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众大臣皆是不由自主地循声去看,这一看,便是不约而同地齐齐失声道:“太子殿下!”
可不是刘明嘛!
此时,他已抬腿迈进太极殿的大门,正向大殿阔步而来。
他一手在前,一手负后,昂首挺胸,自信满满。
带给众人的是一股蓬勃朝气,生机勃勃,犹如东升的旭日,冉冉升起,光辉照耀。
令人皆是不由得感到了温暖与希望。
刘明一边走着,一边感叹着:万马齐喑!
待得众人回过神来,刘明已是昂然到了玉阶之下,众人之中。
然后,刘明跪地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
“皇儿你……你回来了!”
宋帝激动得都要热泪盈眶了,他虽贵为天子,并且还是以杀伐决断出名,令人胆寒,可是,又有谁知道他的苦楚呢?
不说别的,只就此情此景而言,他遭受奸臣逼迫与伤害,情知理屈词穷,口不能言,然而,满堂朝臣却只是沉默无声,竟无一人肯出言相助。
这让他感受到的,是何其孤独啊!
孤家寡人!
难道堂堂的万民之主,高居地位的皇帝,就是他这个样子的吗?
有感于此,一种巨大如江洋大海般的挫败感,可就呼啸而来,一下子将他吞噬淹没了。
眼看着就要被淹死了,宋帝差不多就要停止挣扎了。
就在此时,刘明回来了。
乖乖跪倒拜见他这位皇帝。
这给了宋帝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量,一下子就从那巨大无比的挫败感中挣脱出来。
是儿子救了他啊!
上阵父子兵。
果然,最可靠的,还是自己人哪!
“是的。父皇,儿臣回来。”
刘明也是激动地说道。
“皇儿免礼!快快免礼……”
尽管是在刻意提醒自己,这里是朝堂,不可失了帝王的身份与威仪,可是宋帝还是不免有些忘情,差点儿就要跑下玉阶去扶刘明了,话语更是激动到有些发颤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