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的事,欧阳烛并没有再刁难,一口答应了下来,这位老将公事和私事还是分得很清的。
  有黑云骑护送,林潜也放心了。
  至于给太行三镇的粮食,林潜本想亲自运送,可他要盯着真定这边筹备治理蝗灾所需的器物,实在走不开,于是便派了纪乘风跑上一趟。
  心想这路途也不算远,凭纪乘风的本事,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可纪乘风回来时,还是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意外。
  “粮车丢了。”
  衙门大厅里,纪乘风低着脑袋,跟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
  去的时候,意气风发,拍着胸脯保证打过包票,回来的时候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哭丧着脸,还带着一丝狼狈。
  林潜愕然,“都丢了?”
  “没,丢了一点。”
  林潜气上来了,“一点是多少,男子汉大丈夫,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纪乘风抬起头,脸上一个红印子从嘴角延伸到下颚,分外滑稽。
  “一……车。”
  “一车?”
  林潜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几番追问下,纪乘风终于老实交代了。
  原来他出了真定,一路上劫匪不断。
  他按林潜的吩咐,若是灾民的话,就留下一点粮食,供人暂时渡过难关,不多加为难。
  是以也没起什么大冲突。
  一直到某天夜里,他起夜巡视,不想听到了异响。
  寻着声追去,只见一黑影肩扛着比人还高的粮袋,往山道上跑,那脚力跟个兔子似的,一蹦就是十几米远。
  纪乘风心知是遇到了高手,没叫府兵,自己一个人追了上去。
  一路追,一路射。
  可前面那人武功奇高,一手扶着粮袋,一手还能抽剑格挡。
  最邪乎的是,纪乘风的箭,力道就算林潜接起来都很吃力,可那人完全不是这样。
  出剑随手几下,就让纪乘风无功而返。
  纪乘风不信邪,加紧几步追到那人前面拦住去路。
  那人停下脚步,叹了口气,“何必呢?”
  然后……
  纪乘风就看见眼前黑影一闪,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白天了,脸上留下的伤痕告诉他,自己连一剑都没接住。
  懵了半天,纪乘风回到营地清点了一下,发现只丢了大概一车左右的粮,几百来斤,算不上什么大事。
  于是便继续完成了剩下的任务,回到真定主动认错来了。
  “一剑都没接住?”
  林潜再次确定,纪乘风可是准二品高手,一剑都接不住的对手可真不多。
  纪乘风嘴唇蠕动,“也不是接不住,就是他偷袭,胜之不武,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
  “得得得,少废话,滚下去养伤吧。”
  林潜头疼的挥退了这个家伙,呢喃道:“到底还是出了岔子,多事之秋啊。等董虎那边准备得差不多,必须亲自跑一趟才行。”
  “就一车粮吗,幸亏就抢了这么点……”
  他自说自话的出了府衙。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
  有件事需要这个时候去办。
  “去哪啊?”
  刚出门,一道倩影从树后走了出来,是洛娇,林潜这段时间被这位姑奶奶缠得都有些受不了了。
  自从伤好了以后,除开去军营那次,但凡是自己想要出门,洛娇总会神出鬼没的出现。
  “不会是看上我了吧?”林潜抠了抠鼻子。
  他声音不大,但洛娇还是听见了,这个扎着双马尾的可人儿红着脸来到林潜身边,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
  “臭不要脸!我是你的护卫,保护你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明月又被你派出去了,我当然要盯紧点了?”
  洛娇叉着腰,身体前倾,鼓着可爱的小脸,林潜甚至能闻到小美人身上幽幽的香气。
  这是种很自然的香味,像是体香和沐浴露混合的味道,自然而清新。
  林潜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一脸享受的表情。
  “你你你……”
  洛娇捂着胸口退开两步,似乎又觉得这样太过刻意,收回的小手一下子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反正,反正就是要保护你的安全,不许乱想!哼!”
  是因为上次自己受伤而愧疚吗?
  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
  林潜探出手想去摸摸她的小脑袋,可看了眼脖子下面的部位,又觉得这个对小女孩的动作对她显然有点不太合适。
  不想,洛娇主动垫了一下脚,两个人就这么定在原地。
  夏风吹起点点柳絮,黄昏下,柳絮带着蒙蒙的光,女孩的裙角微微扬起,还有那不知何时越来越常出现的双马尾,都跟着柳絮随风飘舞,美得像幅画。
  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几分钟,又也许是很久……
  林潜想起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飞快的抽回了手,轻咳一声,“额,走吧。”
  他的转身略显慌忙,老脸通红。
  洛娇大眼睛里春水如湖,捂着胸口的手能感受心脏在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
  “好像……这位六殿下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
  小酒馆一如既往的冷清,就算真定府有了复苏的迹象,这个阴暗的角落还是鲜有人至。
  酒馆里,唯有一名喝醉了的醉汉,爬在桌上,鼾声如雷。
  酒保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默默的擦拭着吧台的桌面,直到上面连一粒灰尘都看不见。
  刷。
  门帘内翻。
  有两个年轻人走入进来,一男一女,一前一后。
  酒保空洞的眸子闪过一丝诧异,望着那名男子在面前坦然的坐下,他淡淡的道:“六殿下?没想到你竟敢只身前来这里?”
  “只身?”
  林潜微微一笑,朝身后努了努嘴,“应该不算吧。”
  酒保脸上居然出现极少有的笑意:“差不多,我以为你要来,也是会带着神武军来吧。”
  “神武军若来,你们可以抵挡?”
  酒保摇了摇头:“这里的人手很少,挡不住朝廷大军。”
  “那你不怕死?”
  “殿下若是拆了七杀阁的任务点,必定活不过下一个任务。”
  这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居然会出现在一个看着就跟普通酒保一般的身上。
  林潜眯起了眼,小酒馆里……杀气沸腾。
  醉汉打了个摆子,摩挲了下胳膊,“怎么这么冷啊。”醉意上涌,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了。
  就在杀意达到最高光的那一刻,林潜忽然咧嘴一笑,如春日暖阳,吹拂了冰寒煞气:
  “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就做个生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