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中堂陷入沉思足足有半个时辰了。
  士子们从学堂里到了学堂外,一个个在窗口伸长了脖子,看屋里的情况。
  学堂中,只剩了俩人。
  左中堂随便找了张矮桌,席地而坐。
  林潜则是很没形象地躺在讲台上,哈欠连天。
  超级班还没开课,就无限时的放假了,老师都没了,怎么上课。
  身为老师的左中堂,此刻正处于人生罕有的冥思苦想状态。
  白马非马,是诡辩学‘祖师爷’公孙龙提出来的天下难题,当时人家是连答案一起写书里了。
  真要拿出来一条一条的问,全天下估计都没几个能答得上来。
  看着老头子鼻子眼睛挤成一团的纠结模样,林潜偷笑不已,“何必呢,我也不想刁难老人家,你非得上赶着自己送上门来。”
  屏风后的林风玄,摆了个茶案坐着了。
  目测这就是一场持久战,甚至会持久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若左中堂能答出来,那无疑是大齐文坛的一场盛事。
  大齐以武发家,虽然这些年一直在强调文儒的重要性,可出来的人才寥寥无几,这也是为什么死一个房从明,林风玄痛心疾首的原因。
  在文坛里,左中堂比房从明名气更高。
  可以说是大齐文坛真正的金字塔尖儿了,要是他都败了……
  林风玄手里把玩着的金球转速蓦然加快,目光灼灼的看着那个愈发看不清的儿子。
  要是能再多活几年就好了,就有时间,彻底将他束缚在大齐。
  唉,可惜,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剩下这点时间,想要把他留住,必须要用点猛药……
  学堂内。
  林潜头往后微微偏了一下。
  这么大的呼吸声,他早就听到了。抬头看向房梁,那里还有一位宗师高手,默默守护着。
  屏风后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林潜心念一动,忽然小声道:“父皇,打个商量如何?”
  林风玄怔了怔,然后很快恢复了镇定,“什么?你不想‘关禁闭’了?”
  放着如此有才能的人不用,林风玄自己都觉得愚蠢。
  他早就准备随时恢复林潜的官职,只要林潜开个口,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告诉我,我母亲去了哪里,往后,就由我替你照拂大齐。”
  空气一瞬间凝固。
  元公公忽然听见咔嚓一声脆响,低头一看,林风玄硬是把手里的金球,砸在了桌上。
  “陛下小心。”
  他连忙上去,打算替皇帝捡回来。
  林风玄直接把另一颗也往元公公身上一扔,不耍了。
  随后凝神问道:“你……知道多少?”
  “一部分吧,毕竟司徒青那人对母亲挺有好感的,跟我说了一些,大概……是想看我们父子相争?”
  林潜星眉挑动,暗笑不已。
  “那个老东西,哼,朕不过是念在旧情,留他一命罢了。”
  林风玄沉默了一会,又道:“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秘密,朕也知不可能瞒你太久,只是没想到,你成长得这么快……”
  林潜神色肃穆,这个父皇,哦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养父。
  养父林风玄对自己其实还不赖,愿意栽培,甚至是往未来重臣的方向栽培,光这些,就已经比很多皇子的待遇都好。
  如果没有穿越的话,林潜觉得,这个世界的自己,也许会坦然接受才对。
  可他现在想得更多,要得也更多。
  屈居人下,还不足以施展他心中的抱负。
  难以调和的矛盾……
  “所以母亲去哪了?”林潜又问回到了这个问题。
  林风玄叹了口气,“朕也不知,你母亲身后的势力,不是朕可以应对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颓丧。
  “你找过她?”
  “当然,这两年,青龙卫一直在做的事,就是找她。”林风玄剧烈咳嗽起来。
  “陛下,少说点儿吧。”
  元公公刚说完,就被林风玄瞪了一眼,瑟缩的不敢再多嘴。
  还是没有线索。
  林潜有些惆怅。
  他总觉得,若是能找到萧泠清,不单是自己的身世,或许连穿越之迷都可以解开。
  “在……大封?”
  林潜想起母亲的身份,大封皇族。
  林风玄点头又摇头,“也许吧。”
  他说的不确定性,连林潜都觉得讶异。
  大齐弱吗?
  不弱。
  在东州也算是国力前几的存在,像是一些小国,连国号前的大字都不配拥有。
  林风玄手握这样的力量,却连大封的跟脚都摸不到?
  像是猜到了林潜的心思,林风玄幽幽道:“中州和其它四州是俩个世界!”
  “如果不是有风暴莫测的里海相隔,中州随便出来一个王朝,都能平推一州。”
  林潜愕然。
  差距也太大了吧。
  里海……好像在某本书上看到过,中州处于四州中央的位置,四州像是一个环,包围着中州,而俩者却被同样环形的里海隔绝,进出难度堪称九死一生。
  而里海还有个别称,叫死海。
  它常年被无尽的海上风暴笼罩,一年到头,可能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天窗口期能让海船通过。
  但窗口期也不是完全的保险,必须要快船才可能来得及。
  这样恶劣的自然条件,简直把中州和其它四州隔绝。
  而中州无论是发展速度,还是文化水平,都远超四州,偶尔流传出来的一点技术,亦或是人文,都能造成深远的影响。
  是天下人向往之地。
  在这样的土地上,诞生而出能镇压一方的王朝,国力之强,难以衡量。
  “中州……真想去看看啊……”
  林潜瞳孔骤然一缩,问:“母亲有没有可能已经回到中州了?”
  “有。”
  林风玄站起身,拍了拍衣摆,准备离开了。
  父子间的交谈,败坏了兴致,这场辩论的结果如何,他已经不在乎了。
  透过屏风,看着林潜沉思的模样,那兴奋而又渴望的神情,像极了那个女人,那个像风一个,摸不着的女人……
  “潜儿,时至今日,你还愿意认我这个父皇吗?”
  林潜略微正坐,认真喊了一声:“父皇。”
  林风玄淡淡一笑,转身离去,“你就不要闲着了,官复原职,课也得上,理论终究是理论,左老和武侯的实践能力才是你要学习的。”
  脚步渐远,林潜苦笑不已。
  可惜,最后还是没逃成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