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扈三娘的话,宋江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童贯要害自己,而且这事儿已经传到了皇上和太子那里。
这能是真的吗?
正在疑惑之间,肩头却突然多出了一条手臂。
武振笑呵呵地搂着宋江的肩膀,仿佛两人是十分熟络的朋友一般说道:“宋将军,其实我和这位小鸢姑娘都是太子的心腹,劫你的粮,实际上却是在救你。”
武振眼神之中是满满的真诚,看起来丝毫没有说瞎话的意思。
扈三娘继续道:“圣上已经下旨,免去了童贯大将军一职,而新任大将军宿元景大人不日便会赶来上任,主持军务。”
听到宿元景这个名字,宋江眼神微微一亮。
如果说当今朝廷宋江能够相信,能够用来当做靠山的人,那便非宿元景莫属。
想当年便是这位宿太尉极力推荐朝廷招安清风山,虽然连续两次全都失败了,后来还是李师师帮忙,童贯相助才达到目的,宋江却一直把这位宿太尉当做是自己的恩人。
所以有了宿太尉,他的心就会安稳一些。
不然只有武振和这位素未谋面的什么小鸢姑娘,他是真的不太放心。
武振依旧满满江湖气息地说道:“说实话宋江,咱们都是同行,现在又都归顺了朝廷,以前的那些恩恩怨怨,你说是不是应该都翻篇儿了?”
宋江扭头看向武振,说实话他是真的不想搭理对方,尤其是说道将之前的种种全都冰释前嫌的时候,宋江的心里是十分抗拒的。
你特么阴谋抢夺生辰纲,又用计谋夺了梁山,天王哥哥晁盖都是间接死在你的手里,你咋好意思跟我说要和我冰释前嫌的?
我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啊!
然而此时此刻,宋江的这些内心活动肯定是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
毕竟他也明白,朝廷里的那位宋徽宗不是个当皇帝的料,说不准哪天脑筋一抽抽就退位让贤自己当太上皇去了。
那位太子殿下据说是个心机十分深沉的人,如果现在自己表现的不够积极,甚至说还有些反对,想必以后一定会被做了皇帝的太子殿下记仇的。
而且换一种思路考虑,武振这个人向来不吃亏,他都选择了站太子的队,自己跟着过去一定不会错。
更何况童贯给自己黑心军粮这事虽然还有些疑点,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想到这些,宋江脸上犹豫和怀疑的表情便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谄媚和善意的笑容。
“武头领说笑了,之前咱们是各为其主,如今无论是陛下还是殿下,说起来都是朝廷,既然同朝为官,之前的事情自然都要付之一笑了。”
“对对对,付之一笑,谁要是说话不算数,谁特么就是小狗子!”
武振笑着点头附和。
宋江的笑容差点儿僵住。
你这是闹着玩呢吗?
怎么还出来小狗子了!
三人商量完毕,各自带着自己的人回了睦州大营。
睦州之中的百姓如今个个人心惶惶,街道之上的商铺没有一家是开门的,所有百姓全都奉了军令,不仅要按时给各个军营送饭,还要帮着一起加固城墙,巡逻放哨。
无论哪个朝代,哪个时代,一旦时局发生动荡,最受苦也是最无辜的都是百姓。
他们就像是无根的浮萍一样,无论是从哪个方向吹来的风,都会把他们吹歪,甚至吹跑,漫无目的地不知道会飘到什么地方。
大约两三年前,宋徽宗开始大搞花石纲,江浙一带的百姓苦不堪言,原本富庶的城镇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赋税竟是提高了一百多倍。
百姓民不聊生,朝廷和地方官吏却依旧不懂收手,继续横征暴敛。
终于,遭受花石纲残害最严重的地方诞生了方腊起义,江南义军在很短的时间里便一举攻下了52座州郡城池,势力发展空前。
然而没有了花石纲,却并不代表百姓便过上了好日子。
江南义军鱼龙混杂,曾经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们摇身一变成了军阀,骄奢淫欲的程度甚至会更加强烈。
各地不停爆发骚扰百姓,抢男霸女的事情发生。
如今这些州郡多数又都回到了宋军的手里,百姓们依旧束手无策,能做的就是放下江南义军的旗帜,再翻箱倒柜地把之前大宋朝的旗帜找出来,然后站在门口疯狂地摇晃,以示自己是个顺民。
武振看到这些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百姓,心中滋味百感交集,甚至萌生了一个有些荒唐可笑的想法。
如果我能建立一个国家,我一定不让自己治下的百姓过得如此困苦。
然而转念想想,这想法确实有些可笑。
遥想大宋朝仁宗年间,大宋朝海晏河清,人民生活水平堪称当时的世界第一,人民安居乐业,当真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可那盛世距离现在不过才七八十年的时间,如今的大宋朝已经是千疮百孔,百姓生活更是水深火热,让人不敢直视。
武振轻轻叹了口气,觉得就算自己篡位做了皇帝,也不过就是个最多活到百岁的凡人而已。
自己死后,自己的后辈儿孙一定也会和历朝历代的皇室子孙一样,慢慢凋零,慢慢走向末路。
毕竟武振是清楚的,在很多年以后中国会变的如何强大。
而那时候,皇帝这个工种早就不存在了。
武振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心想不当皇帝自己能干嘛呢?
修仙?修道?追求长生不老之法?
还是在功成名就之时选择急流勇退,带着自己喜欢的女人隐居山林,过着没羞没臊的生活?
思来想去,武振众人已经回到了睦州大营之中。
而刚刚进入大营,天空中便突然飘来了一片乌云。
这些乌云卷积在睦州城上空,越发浓郁阴沉起来。
良久之后,一声炸雷响彻天地,豆大的雨点随后飘落而至。
一场春雨泼洒大地,将睦州城中所有房屋建筑的屋顶快速洗净,顺着高出落下,混合在泥泞的街道水坑当中。
而此时此刻,距离睦州城外十五里的一片山坳之中,一个被丢在这里等死的残废之人,在雨水的冰凉刺激之下,竟是缓缓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