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潇摆了摆手,谦虚地说道,“不用这样,嬴长老,我这只是看到你的图画之上,少了一点生气。”
  “加上我自己对这沅陵山的一点感悟,用画笔给画出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嬴长老抬起头来,长叹一声道,“这还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老夫自从算的自己寿元将尽后,生怕没有足够的时间将这沅陵山的山山水水画入灵图之中。”
  “于是在二十年前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用十年枯坐,将山水形胜纳入脑海之中。”
  “再用十年准备作画,打好了上百份的草稿,才敢今日作画。”
  “可你居然初来乍到,只是一日不到,就能将沅陵山的山水有所感悟,我真是愧不如也!”
  “咳咳咳!”
  嬴长老本就身体虚弱,这下一连说了这么多的话,终于体力不支,跌坐在蒲团之上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但眼神又是不甘心地看着案几之上的灵图。
  柳如是知道师傅的意思,又将其扶起,只是这次,嬴长老的双手重重地垂落在两侧,再也没有抬得起的力气了。
  “可惜……可惜……”
  他口中喃喃,一句话也没法说完。
  柳如是接着说道,“师傅应该是可惜,自己没有能学到您的这等神鬼技法!”
  李潇耸了耸肩,这些人真的是小题大做,自己只是岁月悠长,略微在丹青之术上花了点功夫而已。
  没有必要这么吹捧吧。
  “其实也是很普通的山水技法而已,称不上鬼神。”
  一旁的裘远秋,瞥了一眼真的已经油尽灯枯,说不出话来的嬴长老,心想自己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呢。
  可不能让这老家伙给掺和了。
  于是他连忙挥手道,“嬴长老不行了,赶紧将他给抬下去吧!”
  “还有这灵图……”
  裘远秋拖了个长音,对走进来的孙斌等几位长老说道,“灵图刚刚画成,甚是珍贵,赶紧收起来好好保存!”
  看似在下命令,实际上脸却是看向了李潇的方向。
  裘远秋心中没了算计李潇的心理,但李潇的手段和这灵图,都是他想要得到的!
  十八坞,没了嬴长老这等圣手画师了已经。
  至于柳如是那个年轻的小辈,等她画出够档次的灵图,没有一个甲子是做不到的。
  所以,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李潇的身上。
  这位“赵墨”前辈如果能留在十八坞作为下一任圣手画师,那十八坞称霸万里,甚至数万里的疆域,指日可待!
  沅陵山灵图要被卷起来了,李潇并没有任何的表情。
  反而还挠了挠自己的下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怀里的小白可就急了。
  “大哥!你在干什么!”
  “这灵图不是你想要的么?”
  “赶紧的,我帮你抢回来!”
  李潇撇了撇嘴,这沅陵山灵图也就那样,自己要是想画,沉下心来创作,还是能画出来几卷的。
  何必在这里抢他们十八坞的?
  裘远秋有些不大放心,他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鄙人代表十八坞上下子弟,感谢赵前辈愿意出手相助,为我们十八坞,画出这幅灵图!”
  裘远秋特意在我们两个字的字眼上,加重了语气。
  那口气,就是在试探李潇。
  可后者十分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坞主,不必客气,赵某只是在你们的嬴长老基础上,随手添了几笔罢了,这灵图,你放心,还是你们的!”
  呼!
  裘远秋的心中,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在他看来,这谈判的第一步,第一个纠纷的点,就此避开了。
  脸上的神情也轻松了起来。
  有了这比嬴长老画出来的所有灵图还要强的沅陵山灵图,十八坞将会再次强大起来!
  一旁真正的功臣嬴长老,这时候却是得到了不公的待遇。
  孙斌走上前来,一把将他架起来,直接往茅庐外面拖。
  其他几名长老,恨不得将他的脚给捆起来抬出去。
  那副架势,嬴长老并非是画出沅陵山灵图的功臣,而是什么过气了的货物一般。
  嬴长老被孙斌架着,一边眼珠转动,一边奋力喊道。
  “别!别……别……”
  嬴长老一连说了三个别,孙斌等人都不懂是什么意思。
  柳如是却是冲过来,想要拽开孙斌等人的手道,“诸位长老还不明白么?师傅他老人家,想留在这里,留在这沅陵山的山巅!”
  孙斌干笑一声道,“小柳啊,你师傅想要留在这里可以,但他毕竟是本门曾经的长老,又是圣手画师,如果就在这穷山恶水之地坐化,与礼不符吧!”
  柳如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狠狠地盯着孙斌。
  虽然后者是她宗门的长老,但这样对自家师傅不尊敬,着实让她愤怒。
  “那你们也不能这样,要听他老人家的意愿,不要这般粗鲁。”
  “哪里粗鲁了?”
  孙斌若不是这时候还有“赵墨”前辈在这里,定然要发火了。
  一个小丫头片子,和她解释个甚?
  “再说了,嬴长老刚刚也没说出来自己的意愿吧?”
  “我们这样做,当然是为了他好!”
  嬴长老一双老眼,看向了柳如是,然后将目光落在了李潇的身上。
  冰雪聪明的柳如是,一下子明白了师傅的用意。
  她快步上前,翻身跪倒在地。
  突然对着李潇恳求道,“前辈,求您了,我师傅还有遗愿未了,请您帮帮他吧!”
  遗愿?
  李潇转过身来,目光越过有些泫然欲泣的柳如是,然后走到了嬴长老的身边。
  见状,孙斌立刻将嬴长老重新扶到了蒲团之上坐起来。
  这时候的嬴长老只是凭着一口气在吊着了,他的意识,几乎都要消散于天地之间了。
  并且他的五感正在逐渐消散,此刻连嗓音都哼不出一声了。
  李潇看着这个为了宗门奉献出了一生, 直到最后的寿元都为了宗门而消散的老者,心中油然起敬。
  他伸手拿起笔,一边勾了勾手指头,示意孙斌取回来灵图,在上面寥寥几笔作画。
  一个佝偻着背,和嬴长老有几分神态相似的老者,跃然纸上。
  李潇放下画笔道,“嬴长老,你的生命最后一刻,都奉献给了宗门和这沅陵山的山水。”
  “肉体和魂魄定然要消散,这是谁都逆转不了的。”
  “但你的意志,我用这几笔画下了,日后你们宗门之人,也会记得有这么一位嬴长老!”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嬴长老闭上了双眼,一滴老泪从眼角滴落。
  朝闻道,夕死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