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篇奏折并不算长。
但是字字惊心,句句带血。
常听说,有人以笔为刀,可杀人,可诛心。
以前不信,现在刘子墨确实有点信了。
“徐长松,号梦龙,昔日以东阁大学士身份致仕,年,86岁。”
刘子墨的桌子旁边,有一份文案。
这是天卫府周章整理出来的一份京城有名望之人的资料图。
里面徐长松赫然在列。
“致仕之后并未归乡,而是以年老难以动弹,且身有重疾为由留在了京城,素有文坛泰斗之名。”
刘子墨关上了周章的资料图,双目微阖,敲击着桌面。
“张顺城这只老狐狸,自己不准备上,是打算推着人上来走啊。”
“文坛泰斗,朕若是差遣周章去捉拿徐梦龙归案,其一是寒了天下致仕年老官员之心。”
“其次,是让朕处于和天下士子的对立面。”
“不出手,这斥君论必然名扬天下,让朕难堪。”
“让朕成为一个,无祖宗,无法度,骄奢淫逸,肆意妄为的暴君之徒。”
“好一招棋。”
“清筱,你觉得朕应该如何处理?”
刘子墨脸上挂着笑,看着何清筱说道。
何清筱慌忙放下了奏章跪下:“陛下,婢子决然不敢妄议国政之事。”
她生怕是刘子墨用来试探她的。
“朕让你说你便说就是。”
刘子墨淡淡说道。
“天下群议汹涌,最近多有批驳陛下之人,而且此人素有文坛泰斗魁首之名,不如暂且押下。”
何清筱不敢违背,小心说道。
“你的意思是让朕放过他?”
刘子墨笑道。
“婢子不知。”
何清筱低着头说道。
“那就依照你的意思。”
“来人。”
刘子墨一声大喝。
“奴才在。”
魏喜快步走入未央宫。
“传朕口谕。”
“徐爱卿忠公体国,年事甚高,依然为国忧心,难得可贵,乃天下士子之榜样,无愧文坛魁首之风。”
“斥君论,骂得好,骂的朕如梦初醒,常闻徐爱卿背生痈疽,疼痒难耐,特赐杏仁十斤,羊肉汤一罐。”
刘子墨说道。
魏喜等刘子墨说完,心中忍不住一惊。
徐长松可是文坛魁首啊。
陛下,就要这么杀了吗?
背生痈疽,最忌讳的就是吃温补油腻之物。
例如猪肉,荤腥过重,忌!
羊肉,性温却助阳,忌!
杏仁,性燥大热的食物,忌!
这不就是送着徐长松上路吗?
不过心中惊归惊,却不关他的事情,他不过是传授口谕而已。
“奴才遵旨。”
魏喜说道。
“你要看着他吃完。”
刘子墨说道。
徐长松完了。
陛下让他看着徐长松吃完。
没有任何活路可走。
……
“皇帝的贴身太监去徐长松家里了!”
魏喜出宫的消息立刻被一些有心人知道了。
并且快速传播。
文坛泰斗怒斥皇帝。
无数文人士子都是十分激动啊。
就像是忽然找到了旗帜一样。
可以说,奏章发出,不到一天的时间。
徐长松的名望再攀上高峰。
“徐梦龙更是代表着天下士子之心。”
“派遣魏喜过去,怕也是安抚。”
“也不好说,咱们这位陛下,杀心太重,杀戮气直冲斗牛。”
“难不成他还敢杀了徐梦龙不成?”
一群衙门的官员,在自己的署衙里面窃窃私语。
也不敢高声说,怕被天卫府的人知道。
但也不是太忌讳,毕竟这一次徐梦龙才是头。
……
“徐学士此次必然名望大涨,名扬大炎,名扬天下,后进小辈我就提前恭贺了。”
徐府。
一个中年人的样子,身上没有穿官服。
也是朝廷里面的官员。
借着和徐梦龙同乡之名,过来先烧烧冷灶。
徐梦龙在野的影响力非常巨大,而经历这一次。
只要徐梦龙发话,足矣让他在文坛里面平步青云。
再借文坛声望,在官场也有很大的助力。
“介夫说笑了。”
“虽有大学士之名,但我已老朽致仕,算得了什么文坛泰斗。”
“只不过跟随先帝久矣,见不得如此狂悖的皇帝。”
“臣本难违君父,但我却要为百官,为百姓,为天下好好斥责一番这位天子。”
徐长松满头白发,一脸沧桑。
甚至说话都要歇气。
脸上的老人斑更是多得数不清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老人,写出了斥君论。
“是,徐学士忠心为国,天下人都知道。”
中年人谄媚笑道。
就在此时,门外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很快,徐家的管家就匆忙禀报。
“陛下口谕到了。”
“似乎,还带了一些什么汤药。”
管家说道。
“看来,我们这位陛下,还是会审时度势的,低头了。”
中年人低声说道。
徐长松阖上的眼睛,终于睁开了。
一双浑浊的眼珠,颤颤巍巍在管家的搀扶之下站立了起来。
甚至,脸色开始红润。
看的出来,内心十分激动。
皇帝如此行为,只有一个解释,是来安抚他的。
文人致仕,求的不过是身后之名!
他成功了!
《斥君论》必然扬名万世。
后世提到这一朝的皇帝,就必然会写到他!
就算是以八十六岁,修身养性无数年,都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老臣,接旨!”
徐长松跪下。
那中年人,包括徐家上下,全都跪了下来。
“徐爱卿忠公体国,年事甚高,依然为国忧心,难得可贵,乃天下士子之榜样,无愧文坛魁首之风。”
“斥君论,骂得好,骂得朕如梦初醒,常闻徐爱卿背生痈疽,疼痒难耐,特赐杏仁十斤,羊肉汤一罐。”
魏喜模仿着刘子墨说话的语气说道。
徐长松瞬间脸色惨白,身躯颤栗难以自起,震惊地看着魏喜。
“徐学士,请吧,不要浪费了陛下的一片心意。”
“陛下可是亲自叮嘱咱家,要看着徐学士喝下去。”
魏喜挥了挥手,身后立刻有人将东西送了上来。
“臣……老臣……谢陛下圣恩。”
徐长松颤栗说道。
私下议论是一回事,但是,当面,谁敢斥责皇帝当前?
明知赐死,他还必须得喝了。
还得,谢恩!
旁边的中年人,人都已经吓傻了。
自己这冷灶烧的,不妙。
而且被小太监魏喜当场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