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鲋欣赏的看着赵鉴人。
面对如此逼人的局面,不仅是帝国皇长子质问,还有那么多儒生声讨,一般人怕是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很有可能会失去冷静思考的能力。
可赵鉴人竟用自己老祖先的一句话就堵住了所有嘴,不得不说是才思敏捷,临危不乱。
此子有才啊!
正当孔鲋准备开口时,有人站了起来,愤愤的说道:“慢!”
“孔先生,我还有话要说!”
众人望去,只见是公子高的狗腿子陈朱和甘蒙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了儒家分院学堂,此刻陈朱站了起来。
“我非儒家门徒,我信奉的乃是法家!”
“我要说一句公道话,公子扶苏之法可三赢,而你赵鉴人之法却是三损!”
“三损怎敌三赢?真是可笑!”
“哪怕街边孺子听了都会赞同公子扶苏的方法,而你赵鉴人却妄图以诡辩术欺公子扶苏善良,真是无耻之尤!”
胡亥眼中一亮,幸好这俩跟班跳出来了,不然他都打算亲自上了。
儒生们也松了口气,总算没让这姓赵的轻易蒙混过关。
孔鲋面露不悦,但没有喝退陈朱,而是想看看赵鉴人如何回答。
赵鉴人没有回答陈朱,而是反问在座的儒生:“你们也是一样这么觉得的吗?”
“你们也觉得孔子所言并非全对,只是碍于儒生的身份不敢站出来反驳我?”
孔鲋冷哼了一声。
儒生们脸都绿了,我没说,我是无辜的,跟我没关系!
陈朱喝道:“莫要再以身份一说狡辩,我们如今谈的不是孔圣人之言对错,而是谈天下人眼中的道理!”
赵鉴人失望的摇了摇头,一副恨其不争的样子。
在大家看来,赵鉴人简直像一个博学的长辈在哀叹后辈不争气!
这感觉,就像多了个爷爷似的。
“公子扶苏,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赵鉴人看向了扶苏,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机会来了。
不是把帝国皇长子调教好的机会,而是他赵鉴人让扶苏崇拜的机会!
“请赵公子赐教!”扶苏作揖认真的说道。
赵鉴人挺直了胸膛,轻蔑的环视了在座儒生一圈,冷笑道:“你们自诩为儒生,学孔孟之道,却连你们儒家祖师爷言论的精髓都感悟不了!”
“我都替你们羞耻!”
儒生们大怒,正想出言,赵鉴人却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孔子云,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其实跟《论语.先进》中过犹不及的理念是相通的。”
“究其精髓,那就是一个词,平衡!”
“一个人做了好事,大家对他好以表示自己的敬佩。”
“另一个人做了坏事,结果大家也对他好,而没有一丝的惩罚。”
“那么做了好事的人,会不会心中不平?会不会日后都不愿意再做好事了?”
扶苏皱了皱眉,辩驳道:“若是为了得到好处而做好事,那...”
赵鉴人却毫不留情的打断了扶苏:“公子高坐于庙堂之上,怎么就不俯首看一看真实的人间?”
扶苏色变,这个指责很严重了。
“这天下纯善之人能有多少?人性有善有恶,大多百姓虽不是为了好处而做善事,但心中一定会不平!”
“不平,则心乱!”
“公子难道整天只空想着天下太平,所有人都不用教化即是大善人?”
扶苏愕然:“我...”
“这样的天下,恐怕只在公子的梦中!”
“公子整日做梦,天下便太平了!人心便都善良了!儒家也就不用教化万民了!”
“干脆就地解散吧!”
全场哗然,儒生们愤怒的站起来捋起袖子。
“赵鉴人,你安敢辱我儒家?”
“欺人太甚!姓赵的我与你势不两立!”
“公子一片善心,你却如此羞辱,你心存何意?!”
赵鉴人却根本懒得搭理这些小虾米,就算自己造反都懒得拉拢这群白痴!
“公子,你来说,是也不是?”赵鉴人玩味的笑道。
儒生们这才发现,公子扶苏的面容已经有些因羞愧而红了:“赵公子说得对,治理天下不该凭空幻想。”
“庶民大多做不到纯善,扶苏自然也不敢以人人纯善的情况推衍。”
儒生们再次哗然,公子竟然认同姓赵的?
“都给我坐下,我还没讲完呢!”赵鉴人一声厉喝,儒生们竟然不自觉的坐了下来。
坐下后又觉得恼羞成怒,凭什么听他的?
可是这时候站起来,又显得跟个傻子一样,只能暗自闷气。
“哪怕有些蠢材想不明白做好事的人会不平的道理,那我就讲做坏事的那一个。”
“既已是做了坏事,说明并不是纯善之人。”
“本该用惩罚来约束行恶之人,可大家却依旧对他报以仁德,那我们我想问,这行恶之人是不是会觉得行恶不用付出任何的代价?”
“是不是很有可能,其人行恶愈加的肆无忌惮?!”
儒生们默然,他们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赵鉴人此刻所说是对的。
“以直报怨,为的就是约束恶举!鼓励善举!”
“若善恶不分,则天下大乱矣!”
“公子扶苏之所言,或可成全三赢,我赢贤德之名,公子高不成笑柄,学宫弟子与有荣焉。”
“但此举可成全几人或百人,却害了天下万万人之风气!”
“公子之善,实乃小善!却可酿成大恶!”
“恕鉴人直言,盲目为善者,与为恶者并无二致!都是害人者!”赵鉴人的话掷地有声。
公子扶苏如遭雷劈,倒退数步才堪堪站稳身形。
他已经怀疑人生了。
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所做的一些善举,其实反而酿成了祸事!
纵容,亦是恶!
“此种之小善却有大恶者,我愿称之为,蠢善!”赵鉴人一锤定音,整个学堂雅雀无上。
甚至有不少幡然醒悟的儒生想要大声叫好。
纯善,蠢善,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有多少人是蠢善?
孔鲋看着赵鉴人的目光已经异彩连连,满座的儒生竟还不如一个商贾之子对先祖孔子之言了解透彻。
真是笑话!
同时却也说明了赵鉴人有多么的惊才绝艳!
“彩!”
终于有幡然醒悟的儒生忍不住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