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死蛤事件表明什么
  春天来了,张海源的苗基本上买齐了,不,严格的说,是张海源手头没钱了,他把所能借到的八十万元全部投入到池子里,并且是全部买了海参苗。他大体算了算,平均每平方米有四至五头海参,池子里大约有二十到三十万头海参。
  买完苗后,他有了短暂的闲暇时间。有时想想,是呀,自己从来没搞过海水养殖,更没有养过海参,可如今自己投入了相对自己来说的“巨资”搞起了海参养殖,好的时候能看到海参他心里感觉还踏实点,但天气稍有变化他又觉得看不见摸不着,心里就会觉得空捞捞的。晚上经常临到快好睡着时,猛然想起有四五套房子扔在海水又一下子惊醒过来,然后就睁着眼看着顶棚一直到天亮,白天没有事的时候可就打瞌睡。但对张海源来讲,现在还谈不上后悔,他只是感到压力颇大,肩上的担子太重。他也知道,想发财就得投入,想致富就得冒险,用“刘大脑袋”的话来讲,那是:“必须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也不知这条道是对还是错,那就只好等着看老天爷是不保佑了。
  现在他又重新雇佣了一个外地人在这打工,并且还多多少少沾点亲戚关系。此时的池子里开始长出青苔了,青苔那可是养殖业的大忌,正常时期的青苔对一般的养殖品种影响不大,但是特殊时期那就是毁灭性的打击,这里说的特殊时期就是雨季。雨季连续的阴雨天,会向池子里注入许多淡水,青苔遇到淡水,加上高温就开始腐烂,腐烂后的青苔会产生了大量的氨氮,这才是真正的杀手。如果氨氮的量足够,那池子不说是颗粒无收,也是大幅减产。所以他不敢对此掉以轻心,要尽量自己池内青苔的存量,但他又不敢轻易用药来药青苔,一是他对药品的药性不熟,怕花了钱不好用,二也怕把青苔药死了会立刻产生氨氮,那样会对池子里的动物包括小参产生毒性,所以他只好叫打工的从池子里向外捞那些青苔。而他呢,平时有事就开着车去办办,没事就从捞出来的那些青苔中,拣那些藏在青苔中的海参。这样做也有好处:一是监督了打工者的日常活动,二是可以随时发现海参的健康情况。不好的地方就是这个活干起来是没头没尾,也不知干到那年那月才是个头腚。所以累了烦了的时候,他也会顺着海边走走,散散心,看个海边的光景。
  春天的温度起伏不定,有时也会有意想不到的高温,这一天,张海源有点夏天的感觉,温度好高,干了一会活也懒的干了,他戴上草帽,顺着路溜达到了海滩上。
  他烦了或者是高兴的时候,乐意到海滩上来呼吸一口清鲜的空气,他也爱上了这夹杂有鱼腥味的海风。当他压力过大的时候,一听到这种海风的味道,就感觉自己像是那满清的旗爷,嗅了那个鼻烟而又打个喷嚏一样,心中的烦恼会立马减轻不少。
  今天他靠近海滩时,正赶上大海在退潮。那堤坝顶上站立着许多准备挖蛤的村民,他们一边三三二二在谈笑着,一边等待退潮下海。张海源也站在他们之间等了一会儿,看那海水很快就退走了。
  平时也没太注意,但他今天的感觉有些怪异,那平时酱黑色的海滩上,今天为什么花白一片,并且它的上空盘旋了许多的海鸥,它们一边飞舞,一边“喵喵”地叫着,感觉它的叫声透着一股凄凉。他想起了老养殖们都说的一句话,真正出海打鱼渔民会说海鸥是吉祥鸟,因为他们看到了海鸥,可能预示着海岸就在附近或者是遇上了鱼群。但对养殖者来说,海鸥就是死亡的味道,它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因为它对死了或即将死亡东西极为敏感,只有死亡才能把它们大规模的召集在一起!
  果然,在岸边等待的那些村民见此情景,表情立刻不一起来,他们有的脸色惨白,有的脸色铁青,也有的面露愁容,更多的是满面怒容,他们大部分快速下到滩里,蹲了下来,然后用他们的双手轻轻的在海泥表面一拂,一下子就捧起一捧,放到眼前仔细地看了起来,也有的把它们送到鼻子底下用力的嗅了起来。
  有些岁数大一点的村民,却没有跟着下到海里,他们仍然如石雕般蹲在那里,但眼中却有混浊的泪水涌了出来,由于脸上有皱纹的阻挡,它们出了眼睛之后并不向流,而是在那里聚积成了大滴,然后快速的闪过他们那饱经沧桑的脸颊,掉到了地面上。他们目视着前方,任由那愤怒、无奈甚至是绝望的泪水自由的流淌,口中念叨着:“作孽呀作孽呀!”却在也说不出话来。
  张海源也跟着他们下到滩上,看清那白花花的一片居然全是死蛤。从近处看一个手掌大的地方能有数十只死蛤,正常时藏在泥里的蛤蜊此刻全部浮在泥浆上,两片平时紧闭在一起的双壳此时无力的张开,活着时有力的肌壳肌无力的松弛着,里面那光泽地肉质此时也变的污浊不堪,海滩上满是它带来的腐臭味道。而向远处望去,无数的海鸥一边在不高的天空中盘旋,口中不时地“嗷嗷”叫着从人们头顶上掠过,而地面那片白花花地死蛤,也由近及远的向外延伸着。
  他想,自己平时也来这里挖过蛤,但也没有这么多啊,为什么现在会有这么多的死蛤呢?他更想不明白的是,这些平时好端端的蛤,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呢?是谁会下此毒手呢?
  他手里捧着一捧死蛤,爬到堤坝上,然后又向一个老人走去,他把手里的这捧蛤送到了他的面前,先用眼看了看,又用鼻子用力的向里吸了吸,然后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却再也不理会张海源了。
  张海源见此情境,就又把死蛤抛在了海滩上,然后也在老头的面前蹲了下来。他知道老人此刻的心情,他竭力不想打扰他们,不想揭起他们的伤痛。过了好长时间,他才轻轻问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老人听了没有马上回答,仍然继续对着大海端详了半天,就在张海源以为他不回答的时候他才说:“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吗?走,我领你去看看,看完后你就会明白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一只手在地上撑了一下,张海源见状想过去扶他一下,他却摆了摆手,等他的双腿站的有些直了起来,他才把驼着的腰抻的有些直了,又用一只手轻轻的敲了几下,才蹒跚着自顾自的向海滩的上游走去,他并不关心张海源是不是跟着他去看。
  走了一会,那海滩上游的河流逐渐的显现出来,越向上游走,那水就越显得肮脏。河底是那黝黑泥土,那黝黑的泥土此刻被阳光一反,却显出五颜六色的“彩虹”来,本该是杂草的丛生的季节而今却只有极耐污染的几棵芦苇稀稀拉拉的冒出了地面,河泥中间,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不过这河里流淌的可不是“清清泉水”,而是那黑中发蓝、蓝中发青、顶上冒着油花的污水,所以这条河流也不知道有多深,看它曲曲折折的在那扭曲着,就像一个蛰伏恶魔的黑色巨齿随时向人们发起攻击。而在水流平缓之处,又形成了一个个黑色的死水潭子,又像是宇宙之中的“黑洞”,能把所有活的东西全部吞噬进自己那妖怪似的肚子里。老人家走到此处也是走走停停,然后对张海源说:“看,这就是那些死蛤的罪魁祸首!人啊,本事是大了,可你也不要害唬别的生灵啊!”
  张海源对着这条被污染的小河默默无语,是呀,这条河通向的上游有许多作坊式的小工厂,那些工厂排出的废水废液废渣汇集到了这条小河,然后又排给了人类的母亲——大海,人现在正在给自己的妈妈喝毒药呢,正是他们才是害死蛤的根源!
  老人这时也平静下来,“说什么呢,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污染如果一碰到合适的天气和潮水,就会造成这种死蛤现象,为此我们找过,也上访过,可有什么用?他们只会推轱辘车子,说是找环保查查,看水质有没有被污染。可这水明明都是黑的,海里的蛤也都死了,可人家拿出来的结果竟说没有超标,说再闹事的话就把人给关起来,这是闹事吗?他们是不闹事,可他们这是在害人啊,害自己的母亲,害自己的子孙啊,在残害生灵啊!”
  二个人分了手,张海源在向回走的路上,他感慨的想了许多,但最后却想起一个黑色幽默来:说是过年了,一家人凑在一块。婆婆信佛,不杀生,所以儿媳只好下厨操刀宰鱼,婆婆看见了,急忙跑到观音菩萨像前念叨起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儿媳听了就很生气,是呀,一家人到你这团圆来了,你不但不能做饭,人家做饭还得说个风凉话。可没有想到婆婆并不是到此为止,她还在继续唠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儿媳听婆婆这样念叨,心里就很有些难受,她还是继续听下去: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儿媳更加仔细的听着婆婆是不能说出那关键的最后一句,因为下句对自己这个杀鱼的儿媳妇来讲,实在是太狠了点,可她真还是听到了“马上就报!”此时儿媳的手“吱”的一下就拉了一个口子,鲜血马上涌了出来,果然是“马上就报”。是呀,人为了基本的生存需要进行的一些活动是必要的,但是有了污染不去治理甚至放纵,那可是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子孙后代了的。也不知这一次村民们如何处理,或者说是能不能闹出个结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