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十多年前，在靠近神魔边境的哀泣荒原深处，曾经发生过一件小小的神秘事件。
　　一道异常强大的灵力光柱，以及另一道同样强大的魔力光柱，同时直冲天际。
　　两道光柱把漆黑荒芜的野地，照亮得有如白天。即使是距离三百公里外的荒芜小村──古芝村，也能清晰看见那壮丽的光华。
　　强大的力量干扰了自然界的宁静，被牵引成旋涡状的厚密云层顿时闪电大作，四周也刮起了足以让木屋摇摇欲塌的狂风。
　　即使是年纪最大，阅历最深的村民，也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能量爆发。
　　灵力和魔力的近距离对峙……难道是两名修为达到天使长或魔王级别的强大存在，正要在哀泣荒原内展开生死恶斗吗？
　　天使和恶魔之间的战斗，在两大陆边境地带也时有发生。但要是牵涉到受《神魔和平契约》所约束的，第三阶以上的高手对决，则是自契约成立已来的五百多年也不曾发生过了。
　　难道……？
　　两道强大的冲天光柱，在即将接触之际，竟渐渐变弱消散。仅数十秒光景，夜空又再次回复往昔的漆黑。
　　村民们发现只是虚惊一场后，都顿时松了一口气。
　　虽然大家心里都多少留下了一点点阴霾，但随着日子过去，再没有任何怪异事件发生，和平的局势依然持续，大家也就不把当晚所见当成一回事。
　　大部份村民至今仍然记得这件小小的神秘事件，只因为对另一件事情的联想：在怪事发生后的第二天清早，有一名老人带着一名襁褓中的婴孩，倒在村子的入口前。
　　那位老人就是基路伯爷爷，而那位襁褓中的孩子，就是我们的主角，小零。
　　古芝村民们很快便发现，那位倒在村子门前的老人家，原来是个无家可归的严重痴呆。
　　心性纯朴的村民们，也没有考究他们的来历，只是知道这种状况的老人家，还要带着一个婴孩，是绝对不适宜继续在野地流浪的。
　　他们决定腾出一个共用的仓库，修葺成简单的房子，让老人和婴孩住了下来。
　　老人喜欢胡言乱语，尤其喜欢把前智天使长“基路伯”的威风往事挂在嘴边，听得大家真假难辨。
　　要不是他有时还声称自己就是基路伯，大家都几乎相信他所说的话了。
　　久而久之，村民们便都称呼老人为“基路伯爷爷”。
　　基路伯爷爷的疯病时好时坏，有时候甚至还会记得不少生病前的事情。村民们便曾趁着他稍为清醒理智时，试图问起婴孩的名字。
　　每次老人都会不住地以手指画圆，然后盯着那无形的圈子发呆，发愁，好像在苦苦思索的样子。
　　那婴孩……是叫“小圆”吗？还是“小月”？“小球”？还是“小橘子”？
　　直至某村民猜到“小零？”时，老人便很满意地点头了。
　　拥有一双白色眼珠子的小零，除了视力非常有限之外，也没有说话的能力。所以他从小时候给村民的印象，就是个安静而惹人怜爱的孩子。
　　虽然有甚多先天障碍，相依为命的爷爷也是个痴呆，但小零非但没有变成一个迟钝的孩子，甚至还比同龄的孩子早熟。
　　当小零五岁的时候，他已自发地到村子附近的野地里摘果干，采野菜，并在家里晒成果干菜干，以报答常常供给他们衣食所需的邻里们。
　　小零刚满七岁时，他把一头刚刚死去的狼拖回村子，让全村村民吓了一大跳。小零可是村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猎人哪！而且还猎狼！
　　不过从野狼喉头的伤口看来，它应该是被其他野兽所杀的，小零只是渔人得利，碰巧拾回来而已。
　　自此之后，小零偶尔便会有所收获，而他也毫不吝啬地跟大家一同分享。那些猎物不是因为年迈死去，便是死于自然意外，每次都是被小零“碰巧”拾回来的。
　　有一次，几个村民悄悄地跟在小零的后面，想要探究他那好得叫人怀疑的运气。他们发现，小零非常熟悉野地里各种动物的巢穴，他逐一探索，并不干扰或企图猎杀，反而把背包里的果子分给巢里的幼兽吃，又照顾患病的动物，喂它们吃从野草中提炼出来的药汁。
　　小零整天不断地探访，喂食，治疗动物们，就像在村子里逐家拍门向村民们分享他所晒的果干一般。
　　这孩子对人类和动物皆一视同仁。
　　最后，小零来到一个野兔的巢穴。兔妈妈指示小零挖掘巢穴不远处的一团松土，原来里面藏着两只死去的幼兔，看样子应该是被突然下塌的巢穴闷死的。
　　小零向兔妈妈点了点头，便把两头幼兔带走了。
　　动物没有埋葬尸体的概念，死掉就成为别人的食物，这是大自然的定律。小零尊重大自然，所以他从来没有拒绝动物们特意留下给他的尸体，把它们带回村子里当食物。动物们也好像知道人类不能接受腐肉和病肉的体质，所以留给小零的都是新鲜无害的肉。
　　小零和野生动物们，就是维持着这样的互惠关系。虽然他从来没有亲手杀死过任何猎物，但是他的收获却是全村最稳定，甚至可以说是最丰富的。
　　有了猎物之后，毛皮油膏之类的副制品也能够制作出来了，小零终于能够跟爷爷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虽然那位爷爷不管有没有饭吃，每天都过得很逍遥写意的。
　　被诅咒的孩子(2)
　　除了这种谁都学不会（一般野生动物根本不让人类接近）的“狩猎”方式外，小零的潜力还表现在他那奇迹般的康复能力之上。
　　他那双白色的眼珠，其实是看不到村子的，所见的只是村民们的生命之火。他能够从灵火的形态辨别出所有的村民（所以小零对野地里的动物巢穴了如指掌），但却无法看到诸如“墙壁”等物理障碍。
　　如果有村民从屋子外头唤小零，这个性格率直的孩子，多半会直接撼在面前的墙壁上。
　　有几次，无情的撞击力让小零撞得鼻子变形，把村民们都吓了一大跳。鼻子变这样恐怕要破相了吧？
　　但小零却完全不许别人碰他，只是忍痛冲出村子拼命地跑步，跑了好一会儿后回来，鼻子竟又回复挺拔而漂亮……
　　另一次，小零掉进了村子外缘的废井里。当他被救上来时，右前臂从中间折了一半，肯定是断骨了。
　　但当他闭门躺了两天后，他又再次挥动着强健的双臂到处走动了。
　　小零好几次受伤期间，基路伯爷爷都在村子周围游荡发疯，根本不能理解孙子的情况，所以村民都排除是由他负责治疗小零伤势的可能性。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孩子拥有超乎常人的自愈能力了。
　　除了强大的生存能力外，村民们对小零最印象深刻的，还是他温驯的个性。
　　跟小零说话时，很多时候他就只会呆呆的看着对方，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但要是对他强颜欢笑，他却好像能够看透对方正在伤心似的，跑过来拍拍对方的肩膊，表示安慰或鼓励。
　　要欺骗这个彷彿能透视人心的小零，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因此，在长辈和女孩子们眼中，就成了聆听对方心事的绝佳对象了。
　　相比起有眼睛却常常疏忽看不到重要的东西，有嘴巴却说不出安慰人心的话语，他们当然更喜欢这位对他人体察入微的小男生。
　　甚至，有不少村民已在悄悄打算着，待这孩子长大之后，便把女儿许配给他了。
　　这个远比同龄孩子个性成熟，沉稳，独立的孩子，在村民的心里，几乎已确认他是阿杜的接班人了。
　　越远离天使堡的村落，生活就越是艰难。像古芝村这种距离天使堡逾千里之外的小村子，想要改善生活的唯一出路，就是希望年轻一代当中，会出现能够晋身人间天使，被编进天使堡机制中受到重用的良材。
　　只有出人头地的人间天使，才有能力看顾自己出身的村落。
　　过去这些年来，要是没有“望月天使”阿杜的守护，恐怕古芝村早就被毁灭于每十五年一遇的魔兽劫中了。
　　但仅凭阿杜每年千里迢迢回到老家尽力接济，这些年来，村子的生活也就勉强过得下去，没有人给活活饿死而已。
　　虽然人间天使原则上是不会衰老的，但由于需要肩负众多危险的任务，包括跟地狱恶魔偶尔的零星冲突，所以并未晋身超级高手之列的人间天使，平均寿命甚至比一般平民还要短……这也是为何古芝村如今只剩下阿杜一名天使守护着的原因。
　　要是下一代的年轻人里，没有人能够继承阿杜的位置，那以后的生活……根本是不能想像的。
　　孩子们对于晋身天使也抱有极其强烈的期待，因为这正是他们自懂事以来的梦想！
　　每次阿杜回来时，孩子们都苦苦哀求要他开始传授“天使修炼”的法门。阿杜又何尝不是非常性急？在孩子们足够成熟之前，阿杜只会传授锻炼基础体力技巧，以及改善体质的膳食清单之类的“修炼前准备”。
　　在每次返回克里特城前，阿杜都会订下极其严苛的锻炼目标，要孩子们自发地下苦功修炼，到他下一次回来时再检测成果。
　　‘孩子们，你们现在所做的点点滴滴，都会成为他日正式修炼时的灵力基础。所以绝对不要松懈，知道吗？’
　　‘阿杜，是不是只要晋身人间天使，就会拥有一双像阿杜般漂亮的翅膀了？’
　　‘没错，杰克。到了这个境界，你浑身自在流转的灵力，会从你背后胛骨的位置破体而出，如涌泉般喷发，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使之翼”了。’
　　‘哦哦……背后烧起来喔！’
　　‘从灵魂喷射出来的能量啊……’
　　孩子们的双目顿时闪闪发亮。阿杜看着非常满意，这班孩子虽然年纪还少，但对于“成为天使”却有着单纯而强烈的梦想，而这却是成为天使最重要的条件。
　　岁月转眼而过。
　　这几年的基本修行有了显着的效果。阿杜在体能锻炼的功课里，渐渐加入了一些简单的修炼要诀，让孩子们在锻炼时不自觉地在体内蓄积灵力，并透过强大的体力劳动帮助强化灵脉，辅助灵力自然运转。
　　每一次阿杜休假回来，都会为孩子们的飞跃成长吓一大跳。每一次，他们的成长速度都远远超过他最乐观的预期。
　　看来村子渐渐衰落的势头，将会在他这一辈终结。下一代的孩子们必定可以出人头地，尤其是当中最出色的小零……
　　被诅咒的孩子(3)
　　据其他村民所说，这个沉稳安静的孩子，花在沉闷的基础锻炼的时间，是众人之中最多的。久而久之，他在每年阿杜回来时的例行测试里，都能够拿到最好的成绩。到了最近一年，他的体能测试成绩，已是村中第二、三，四名的总和。
　　虽然非常耀眼，但小零却没有遭到同伴们的嫉妒。除了本身沉稳而不嚣张的个性外，小零对大家的修炼也有着一项非常重要的贡献。
　　能够晋身人间天使的，都是极其罕见的天才。资质平庸者，除非拥有超越人类极限的意志，否则大多穷一生不能修成。
　　非天才者欲要修成天使，还有另一个途径：改善自己的资质。
　　古芝村每一代均有人修成天使，远比天堂大陆平均数字为高，其中一个主要主因，即在于村子拥有一棵能够诞下灵力果实的“赛斯之树”。
　　若修炼者能够在孩童时期起，持续服食赛斯之果，数年之后，其体质将超越一般人的极限水平。而超越人类极限，正是晋身天使的最基本要求。
　　‘孩子们，去年我吩咐过大家，每天修炼之前都要先吃一颗赛斯之果……大家有没有乖乖吃啊？’
　　‘有！每天都吃！’所有孩子都兴奋地举起手来回应。
　　‘每天都吃？’阿杜惊讶极了。这种难吃不堪的果实，可是村中历代孩子们最不受欢迎之物。据说即使是捏着鼻子吞下去，恶心的气味都会从胃里冒升上来，而且还持续个一整天，吃一颗差不多等于大病一场。
　　要让孩子们自愿进食那么难吃的东西，谈何容易？即使是他自己，小时候也是吃一天没一天的，但已算是同辈中自律性最强的了。
　　‘因为小零发明了一种让赛斯之果变得好吃的方法。’一身清凉朴素夏装的长发女孩“安”说，‘小零有一种神秘配方，制成的果干香香甜甜的，大家都很爱吃呢。’
　　‘雷朋还说他每天不吃个十几颗的话，晚上都睡不着觉呢。’杰克说。
　　‘这是真的。吃过小零做的果干后，烤肉吃起来都没以前那么香了。’
　　众人大笑。他们都非常感激小零的贡献，能把大家眼中的恶梦转变成人间美食。
　　‘小零……你现在，随身带着果干吗？’阿杜问。
　　小零从把几片果干交到阿杜手中。他有点犹豫地咬了一口，发现味道果然香香甜甜的，而最重要的是，果实里蕴藏的丰富灵力，丝毫没有因为制作过程而减少！
　　‘做得好！小零，要继续加油，制作出更美味，灵力更丰富的果干！’
　　得到了阿杜的认可，小零开朗地笑着点头，恨不得马上跑回家去研究配方了。
　　自此之后，小零便尽情发挥所长，为大家制作出更美味，又能大幅增强修炼效果的赛斯果干。虽然阿杜没有点破，但其实小零这小小的发明，已改变了同伴们的命运。要不是果干的关系，可能他们当中大部份人终身都无法晋身人间天使。
　　又过了一些日子，孩子们终于到了适合修炼的年纪。不要说大家，就连阿杜，也期盼着这天的到来很久了。
　　看着大家多年来不断进步，来到现在的水平，要是马上进行“月之洗炼”，也应该有很大的把握。
　　‘孩子们，还记得去年教大家的新口诀吗？临行之前，我叮嘱大家一定要每天反覆念诵，大家有没有偷懒啊？’
　　孩子们都很爽快地回答“没有偷懒”，阿杜很满意地点头微笑。
　　‘小零！听说你今年狩猎的成绩退步了，是因为太用功修炼口诀，还是只顾着拍拖啊？’
　　零和站在他身旁的安，同时地双耳红起来。零急急地摇着头。
　　‘哦？摇头啊？那是指没有偷懒还是没有练功啊？’
　　‘阿杜，小零可是我们当中最用功的一个了。’安双手按着腰肢，为小零解围道，‘他常常在野地里念口诀，念到太阳下山了都不回来，都是我们把他找回来的啦。’
　　‘也不知道为甚么，每次都只有安才能够找到躲起来练功的小零喔。’雷朋饶有兴味地说道。
　　‘真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故意的……’
　　安狠狠地盯了雷朋和杰克一眼，两人顿时被吓破了胆。
　　‘小零，最近你平均每次念口诀，都花上多少时间呢？’阿杜问道。
　　小零举起手指，指向天，然后朝向西方画一条弧线。
　　‘由中午练到太阳下山吗？’
　　小零点头。
　　阿杜没有表示甚么，但他那收到背后的双手，正激动地紧握着拳头。
　　‘大家在过去一年所储藏在海底轮中的灵力，再加上持续进食赛斯之果的体质改善，正是为了今天的“月之洗炼”做好准备。’
　　说罢，阿杜便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盒子，取出里面放着的一块约巴掌大小，隐约闪着星芒的岩石碎片。
　　他口中念念有词，碎片慢慢悬浮起来，并发出淡淡光华，令人联想起月亮的光芒。
　　阿杜催运灵力，双掌灵芒闪耀，月之碎片竟幻化成一个直径约半米的月亮影像，极之逼真。
　　‘不要浪费时间了，现在就马上开始吧。’
　　孩子们排成一列，逐一走到阿杜面前，把双方放在那触感完全真实的月亮之上，然后念诵阿杜亲口传授的激活口诀。
　　月之碎片蕴藏着的天然月系灵力，即像奔流的瀑布般涌进孩子的体内，配合着孩子们自身储藏着的灵力，强行把贯通全身的灵脉给开拓出来。
　　至于能够开拓到哪个程度，就要看天赋和一直以来所下的苦功了。
　　整体来说，月之洗炼对孩子们的效果非常显着。安、杰克和史黛拉等几位潜质较高的孩子，已成功地一口气打通了自海底轮到心轮的灵脉。即是说初觉的路已走完了一半。
　　其他孩子的成绩也差不了多少。总体来说，他们所走的路，要比阿杜那一辈的村民要轻松多了。
　　已能让部份灵力在体内流转的孩子们，已随之自然显露出他们的本源属性。例如以火系属性极高的杰克来说，他已经凭本能发放出小火球，或以打响指来生火等。
　　安的本源属性强烈偏向水系，但却同时带有四份一的火系属性。阿杜说这种本源属性非常适合治愈系的灵力，而根据个人性格，也有可能发展出像“蒸气”般巨有攻击性的灵力。
　　强生的本源属性极之罕有，地水火风四系灵力几乎均等，这让他难以显现出甚么特征。阿杜也认为强生的初期修炼会比其他人辛苦。
　　如此这般，各人也都已知道了自己的本源属性，阿杜也分别根据各人的属性，授予他们合适的灵力修炼方法。
　　（嗯……也许再练个三年，不，两年半的话，安和杰克都能够进入海底轮燃烧的境界，晋身人间天使了。其他孩子们也有望在十八岁前修成吧。）阿杜鼓舞地想，（那么……小零又如何呢？）
　　被诅咒的孩子(4)
　　终于来到排在最后面的小零，进行月之洗炼了。
　　阿杜把完整的口诀告诉了他，让他在心里默想着。念了十分钟左右，阿杜仍然感觉不到小零体内有任何灵力流动。
　　（奇怪了。不可能这样的。即使如何偷懒，在一般人体内多多少少都有一点灵力，来维持着日常生活的。他并不是灵力不足而无法冲开灵脉，而是……根本就没有灵力，甚至……咦？）
　　阿杜想要握着小零的手，但小零很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阿杜，小零不喜欢被别人触摸的。’安说。
　　小零持续不断地念诵着口诀。按他按诵的速度看，他的修为应该是杰克和安的两倍才对。但无论怎么努力，身体还是没有任何灵力反应。
　　直至太阳下山，其他孩子们早就回家去了，而小零则还在努力着。直至阿杜再也维持不了虚拟月亮，小零才默默地低下头来，转身离去。
　　（这么有潜质的孩子，怎么连基本修炼也全无效果？小零的身体一定有甚么不妥。）阿杜这么想。
　　‘小零，你果然在这里。’安从一棵大树后探出头来，垂下的发梢轻轻地碰到了小零的鼻尖，熟悉的发香传来，稍稍宽慰了他的心情。小零最喜欢安的发香了。
　　安紧挨着小零而坐，就像他们每天都在做的那样。‘小零，今天还要练习吗？’
　　零默默地摇头。
　　‘不要灰心，以小零的实力，明天一定可以通过月之洗炼的。’安紧紧地握着小零的手说，‘是不是刚才人太多了，心情紧张起来，所以口诀念不好呢？’
　　小零摇着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
　　‘刚才为甚么不让阿杜帮你？’安问道，把身子又挨近了一点，‘他很担心你的情况，刚才已去了探望基路伯爷爷，想要打探你的事。’
　　零摇头。
　　‘别再这样了！看着我的脸！……看不见不要紧的，我让你感觉我的脸。’安紧紧握着小零的手，引导着他去仔细地抚摸着她的脸庞。
　　‘感觉到吗？这就是安，现在待着你身边的女孩。小零能够确实感觉到安吗？’小零听到了钮扣解脱的声音，‘这是我的颈，这里……是我的肩膀，这里……你感觉到我的、我的心跳吗？’
　　脸整个地通红了的小零，点了点头。
　　‘请好好感觉安的身体，哪里都可以。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零，但这是我可以为小零做的事。请你记着这种感觉，我……想要让小零知道，不管小零遇到怎么样的事，我总是会在小零的身边，虽然小零眼睛看不见，请你确实地感觉安的存在。’
　　小零点了点头。
　　‘小零，我可以感觉你的身体吗？’
　　由于基路伯爷爷长期处于痴呆状态，零在成长的过程里，从没有人向他解释过他的特殊体质。
　　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体跟别人不同。
　　掉进废井的那次意外里，他摸着自己折断的手臂，发现破开的断口里完全没有血液流出，探进去也完全摸不到肌肉和骨骼，只有一个虚空的洞。
　　当时只有八岁的小零，心里大骸：这就是自己的身体吗？
　　起了疑心之后，他刻意仔细探索自己的身体，才赫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心跳。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心脏？难怪别的孩子常说跑步之后心脏跳得差点跑出来，他还完全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呢。
　　小零小时候非常喜欢听村民讲故事，听过很多怪物的传说。所以他非常害怕，拥有这种非人身体的自己，可能根本就不是人类。
　　（难道我就是故事中所说的……不死生物？）
　　他非常害怕，要是被村民发现自己的不寻常，恐怕会被赶跑吧。
　　所以他非常害怕被人触摸。就除了安之外。
　　零相信安早就知道他的身体跟别人不同了，但她却完全把他当成正常人看待，这让零对这个女孩产生了极强的信任感。
　　入黑之后，二人才回到村子里来。
　　远在家门二十公尺以外，已能清晰听到基路伯爷爷那熟悉的叫喊声。走近一些，则渐渐听得见阿杜不徐不疾的回应。
　　对小零来说，阿杜出现在自己家里也不是陌生的事。每年他回来时，总会抽空来探望基路伯爷爷，跟他聊天。这一天也不例外。
　　‘小零，你回来了啊？安，你也来探望基路伯爷爷啊……’阿杜开朗地跟小零和安微笑着。
　　小零面对阿杜时感到有点难受，毕竟刚刚才在他面前出了丑，辜负了他的期望。
　　但阿杜似乎并不放在心上，继续很感兴趣地跟基路伯爷爷聊天，虽然他只是来来去去地重覆着几句老话。
　　‘……你们怎么露出怀疑的眼光？我再说一次，本大人可是鼎鼎大名的智天使长，“神之战车”基路伯！’他认真兮兮地道，‘昨天晚上跟我大战的，则是地狱七魔神之一，主掌“怠惰”的巴力！’
　　‘爷爷的记忆还停留在当年的那个晚上呢……’安同情地说，‘当时他带着还是婴孩的小零，一定是误闯进哀泣荒原，正好碰上那对神秘高手的对峙，被波及震伤了脑袋而成了痴呆吧。’
　　‘甚么砸到脑袋的痴呆？你们不相信我的话吗？’爷爷勃然大怒地站起来，拔出一直配在腰间的长剑喊道，‘要不要试试看这把“智者之剑”的锋利程度啊？’
　　看着基路伯爷爷站在桌子上胡乱挥剑，安看着只有苦笑。但阿杜却很认真地回应道：‘传闻中基路伯的智者之剑乃由神秘金属打造，通体隐现绿色的灵光，怎么如今却生锈破旧了呢？’
　　‘呃……’
　　‘……人间天使是不会老的，终生都会维持着他们刚晋身成天使时的外貌和体型，而且只会因为修炼而变得越来越完美，像爷爷你这种衰弱的天使是不存在的啦……’
　　‘甚、甚么衰弱？我……我只是灵力消耗过多而已，很快就会恢复过来啦。’他胀红了脸地说，‘要、要不是那个巴力抓着还是婴孩的小零做要胁，逼使我自折双翼的话……’
　　‘可是，既然巴力是地狱七魔神之一，他有需要作出这种弱者才会干的事情吗？’
　　（小零，今天的阿杜真是很奇怪喔。明知道基路伯爷爷在胡言乱语，但还是要跟他寻根问底……）
　　小零耸了耸肩。在他那洞穿物质的眼中，看到的是基路伯爷爷体内那异常微弱的灵魂之火。但这点绿色的灵火，甚至比盛年时期的阿杜还要耀眼闪烁。
　　对于爷爷说过的话，小零从来没有怀疑过。只看那与众不同的灵魂之火，便知道爷爷绝对是个非凡人物，只是碍于某种原因，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在阿杜眼中，他同样也没有把基路伯爷爷当成纯粹的痴呆。他感觉到这老人的混乱记忆当中，隐藏着极大的秘密。
　　所以他每次回来时，都尝试把爷爷的记忆重组过来，以解开这些秘密。
　　被诅咒的孩子(5)
　　‘因、因为……’基路伯神经兮兮的四处张望，然后把声线放轻地说，‘这当中有着惊天大秘密，你们千万不要说出去。那个巴力……其实是我的哥哥。’
　　‘地狱七魔神巴力……竟然是前智天使长基路伯的哥哥？’阿杜惊讶极了。
　　‘阿杜，求求你不要跟基路伯爷爷认真起来啦！’安有点害怕，难道阿杜已感染到基路伯爷爷的疯病了？
　　‘上一次回来时，我只追问到这一步便没有再深究下去。但回到克里特城后，我越想便越觉得不妥。哀泣荒原乃是历代神魔古战场，累积了无数死灵怨念，是天堂大陆最危险的地方之一，一个寻常的老人怎么会带着婴孩跑到里面去，还能活着出来？’
　　‘或许基路伯爷爷根本就没进入过哀泣荒原，跟当晚的事件完全无关呢。或许他只是从远处看到那两柱闪光，已被吓得神智混乱了，所以便……’
　　‘可是……他那番被你们认为是胡扯的事情，却正好跟当年的事件完全吻合。而且他对于真正的基路伯有着极其透彻的了解，有部份还是只在高等天使之间流传的秘密，这又怎么解释呢？’阿杜说，‘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从十二年前开始，他胡说的内容每次都一点不差。这真的只是胡言乱语吗？’
　　‘可是……不可能的……难道爷爷他真的是……？’
　　‘我也很想要知道答案。’阿杜说，‘爷爷，请继续下去吧，接下来怎么了呢？’
　　‘……因为哥哥他，想要强逼我步他后尘，堕落成魔，所以才用小零的生命做要胁。’
　　‘真卑鄙！’
　　‘因为要保着孙子的性命，所以你便决定自行折翼，断了你哥哥的念头吗？’阿杜问道。
　　‘不，小零只是在哀泣荒原偶尔遇到的神秘婴孩。’
　　小零顿感晴天霹雳。他是首次听说自己的真正身世。
　　‘一个婴孩？独自在哀泣荒原出现？可能吗？’
　　‘而且他还不是个普通的婴孩。’基路伯说，‘严格来说，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婴孩时的小零，拯救了智天使长基路伯的性命？他是怎么……’
　　‘我告诉你喔，这个小婴孩的身体内，存在着一个足以吞噬一切，缓缓旋转着的黑洞。’他兴奋地说，‘正是这个黑洞，把封印着我和巴力达五百年的禁咒，给整个吸走了！’
　　从来没有被村民认真对待过的基路伯爷爷，今天却因为阿杜的寻根问底，给问出了一番从来没有对人说过的话。
　　而这番真假难辨的话，对小零或阿杜都有如晴天霹雳！
　　对小零来说，基路伯爷爷的话，正好解释了自己异于常人的体质！
　　而在阿杜看来，潜质如此深厚的小零竟然无法炼出灵力，也有了一个完全吻合的解释。如果小零体内的黑洞甚至能够吸收禁咒，那他自身的灵力，当然也会被黑洞吸收个干干净净了！
　　这让阿杜更加相信，基路伯爷爷并不是在胡说八道！
　　这就是“小零”这个名字的缘由吗？“零”正代表着那霸道虚无的黑洞？
　　‘可是，那个“黑洞”到底是甚么？是小零先天拥有的，还是有甚么人强加在他身上的？小零当年的出现，正是为了解开你和巴力的封印吗？只要这个黑洞继续存在，小零就无法修炼了吗？告诉我们吧，基路伯爷爷！’
　　‘……嘿，我告诉你们喔，小伙子，昨天晚上，本智天使大人恶斗地狱七魔神之一的巴力！打了个两败俱伤！悄悄告诉你们喔，巴力……其实是我的哥哥……’
　　基路伯爷爷的记忆又再回到起点。可是，谁说过痴呆的人一定是满嘴胡言乱语？他的神智只是被卡在某个重要的场景记忆中，不断重播，跑不出来而已……
　　‘来来来，小伙子们，让本天使大人传授你们几乎修炼法门，强身健体！大家跟着我做！’
　　‘又、又要做啊……’
　　‘还是依着他的意思吧，安，小零。要不然的话他又有发飙了。’
　　于是，安和阿杜唯有跟着站在桌子上的基路伯爷爷，满脸通红地跳着那令人莫名奇妙的“基路伯之舞”。
　　唯有这种怪异的舞步，阿杜真的难以分辨这真是基路伯神智清醒时所创作的玩意，还是在变成了痴呆后才胡乱编出来的。
　　唯独小零从开始就很投入地跟随着基路伯起舞。虽然他的眼睛看不见“物质世界”，他却清晰看到了基路伯体内那鲜活地跃动着的灵魂之火。他跟随着灵火的形态摆动身体，却正好跟大家的舞步一模一样。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们才知道这舞步，正是智天使长当年独创的筑基法门。
　　‘来！金鸡独立！’基路伯爷爷怪叫一声，马上高举双手成鹤喙状，单脚站立，做出了他最喜欢的“金鸡独立”形态。他的三名学生自然马上跟随。
　　‘咦？阿杜你在干嘛？还有安和小零也是一样？’
　　‘喔！我忘了先把窗户关起来！羞死人了！路克叔叔！求求你们不要再笑啦！’安胀红了脸地跑过去把窗关上。一脸呆滞的阿杜已经跌倒在地了。
　　极难得地露出滑稽一面的阿杜，这可成了全村村民三个月的热门话题了。
　　（待续）
　　不祥之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