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女班主任老师发现,我的学习又退步了,而且退步的也很快。
  女班主任老师上课时常常握着一根又细又光滑的竹棍当教鞭,她用它指认写在黑板上的生字教我们学习,也用它敲敲打打指指戳戳回答不上来问题或上课时说话,调皮不听讲课的学生的脑袋,或叫他们乖乖地伸出小小的手掌,在他们的手掌上敲打出一道道红印子。在忘记带竹棍的时候,她就用掐断的粉笔头练习飞弹,虽然常常打偏,误伤别的学生,但她却熟视无睹,大家对她也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份儿。
  教室的最后两排集中了班上最调皮捣蛋和学习差的学生,他们经常把她奇怪而可笑的脸蛋气得一会儿煞白一会儿又通红地异常难看,因而他们经常受到她的责打,罚站,或者被罚出教室在外面胡逛。
  我看不惯女班主任老师的所作所为,很同情学习差的学生的处境。由于我轻易地就自己补上了落下了一个来月的课程,所以对自己充满了自信,我想我会帮助他们学习好的。于是我向女班主任老师提出从前面的坐位换到最后面去,我说我能帮助那些后进的学生,她同意了,把我的坐位换到了后面。
  很快地我发现,要想把他们之中学习最差最不听话调皮捣蛋的四五个同学帮助好,对我来说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由于我主动要求和他们坐在一起,他们上课说话和做小动作时有些心存感激地把我当成了自己人,也给我说话和做小动作。我心里对他们充满了同情,班上的其它学生都不愿和他们说话和玩,我不愿伤他们的心,有时候也和他们说说话和做做小动作,这也常常招致了女班主任老师的批评。有时候,他们被罚站或受到她教鞭的敲打的时候,我也会被她分配到一些,这使我逐渐地由讨厌而憎恨起她来。
  由于我倔犟的牛脾气,显得我比其他几个学生更加难以对付,长时间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同学们各种各样的眼光,老师用教鞭敲打,辱骂,罚站,甚至赶出教室他们都不在乎,总嘻嘻哈哈,嬉皮笑脸的。刚惩罚完了,一转脸他们又会重犯,永远的一付没心没肺的样子。
  而我则不同,常常会给那个厌恶的女老师出难题。有一次她让我罚站,但我就是坐着不起来,她气急败坏地冲过来,拔开旁边的同学,一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想把我拽起来,但我却一支胳膊死死地拽住了宽厚的木板下钉立着的木柱,她连拉我几下,都没有将我拉起来,最后她极其野蛮地用她那细长的竹棍在我的脑袋上狠敲了几下。
  “日你妈的”愤怒得我几乎要破口而出了,但终没敢骂出口,而是深深地压在了心底,在心里不断地辱骂着她。自从我得头疼病以后,父母听从了医生可能会留后遗症的话,始终对我的脑袋爱护有加,即使我在家里面犯了错误,他们打我时都会小心翼翼地避开我的脑袋。如今却被一个面目憎恶的外人粗野地敲打,使我几乎要伤心地流下泪来,但我却没敢回家告诉父母。
  我们在教室里的各个地方被她随时随地罚站,在她的道具下被她任意地敲打指戳,教室周围的墙根下轮番被我们站遍了多少回,恐怕都被踩下去了好几公分。在离梅座位比较近的地方刚开始罚站的时候,尽管此前我已在教室里上课时与憎恶的女老师上演了不少出的活闹剧,已被她在教室里的很多地方罚站过,但这一次还是让我感到有些尴尬和羞愧,感到心里有些慌乱,都不敢正眼看梅。我不停地偷偷看梅,金色的阳光从破旧戏台口的上面斜照下来,落在了她的周围,在她的身上跳着欢快轻盈的舞蹈。她柔顺飘逸的头发和美丽洁白的脸庞光鲜照人,散发着迷人的芬芳。很快我发现梅也从没有正眼看过我们这四五个罚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同学一眼,也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她的目光总是紧盯着那个面目憎恶的女老师细长的教鞭下写在黑板上的生字,或是看着课本在她的带领下高声地朗读。她的目光有一回从课本上抬起的时候,正与我不时地偷看着她的目光不期而遇。那一刻我在她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儿的关心和忧郁,但更多的则是迷茫和游移不定的影子。在那一刻而我则象其他的几位同学一样地嬉皮笑脸,对她则显得很不在乎,其实我的心里难受的几乎要落下泪来。
  一向喜欢安静的我也故意地开始变得调皮起来。教室上面的戏台顶上有一个小小的木阁楼,上面不知搁着什么东西。有一天,在中午吃过饭到教室后才发现自己去得早了些,教室里空空荡荡地没有一个人。正当我无所事事的时候,一抬头又看见了头顶上的阁楼,一股强烈的欲望,马上使我想起了去看看上面的秘密。于是我顺着教室里面戏台上粗大的柱子慢慢地向上爬去,最后爬在粗大的柱子上面趴在阁楼边上向里面观看。午后强烈的阳光透过戏台前面雕花的小窗户,不断地流泻到了木阁楼上面,使昏暗的木阁楼里面变得明亮起来。我看见在它的里面放着演戏用的屏风和一些奇形怪状的道具,在它们的旁边是鼓面破成大洞的大鼓和鼓架,和散落在旁边的其它的唱戏用的东西。它们的上面虽然落满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使它的颜色有些灰暗。但仍然遮挡不住屏风上面鲜艳的颜色,在它的上面画着美丽的图案和蔚蓝的不断翻滚的水波。鼓面破成大洞的大鼓四周的红色油漆依然醒目。在我正在向里面观看的时候,教室外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我害怕是那个令人厌恶的女老师一下进到教室里来,就慌忙地从戏台上粗大的柱子上滑了下来,快滑到柱子下面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肚皮上一阵疼痛,但来不及多想,我已顺着柱子滑落在了教室的地面上。结果走进教室的是几位同学。
  我感到肚皮上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慌忙走到僻静没人的角落里,撩起衬衣的下摆向里面观看,结果我看到我的肚皮上有一个长长的深深的口子,口子两侧的皮肉已经翻卷起来,从那里不断地流出了一股股鲜艳的血液。原来在戏台的柱子一人高的地方钉着颗钉子,它露出的短小尖利的头划破了我的肚皮。我用一只手捂住伤口,立即感到手里黏糊糊的。我悄悄地坐在我的座位上不敢吭声,我心想我可能快要死了,但我心里没有感到一丝儿的害怕。
  在我旁边坐着的是一个叫喜庆的男同学,就他是被老师和同学们认为是最坏的学生,他是我们几个调皮捣蛋经常遭受那个野蛮女老师惩罚的学生的小头目,和我的关系很好。他上课的时候看见我坐在那里乖乖地一动也不敢动,一只手在衬衣底下紧紧地捂着肚皮,刚开始他以为我肚子疼,但当他看到我一手支起的,微微隆起的衬衣下面深蓝色的裤子上,有一大片黏糊糊的血迹时,他疑惑地一把撩起我的衬衣,我捂着肚皮的那只粘满鲜红血迹的手吓了他一大跳。
  他问我是怎么回事,刚开始我不想告诉他。我心想,反正我可能要死了,我不想把这不好的消息告诉给任何人。我内心里没有感到害怕,有的只是遗憾和一些空洞洞的感觉。我想我对不起我的父母,我死后他们会伤心得流泪的。遗憾的是我要少吃多少好吃的苹果和西瓜啊。但后来经不住他不停地追问,我只好把经过告诉给了他,并有些自我解嘲地骂那颗钉子说:“它可真是给老子来了个破肠开肚啊。”他听后就想找些什么东西帮我擦擦手和肚子上的血迹。我们那时候都压根也没有上医院的想法。
  除了书包里的课本和作业本,我们什么也没有。撕掉雪白的作业本我很舍不得。但喜庆却打开自己的作业本, “哗”地一下撕掉了将近一半的纸张递到我的手里。他说,反正老子要这玩意也没什么用,一学期也写不了几个字的。我就用那些雪白的作业本的纸擦血,但血还是不停地从那长长深深的口子里流出来,我就把那团纸抓在手里,全都按在了肚皮的伤口上。
  我没有像心里遗憾地想得那样很快地死去,但肚子上的伤口很长时间才好,而且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