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市城市边缘的一片农田里,成立了经济技术开发区。在那里修了公路并盖起几幢高楼,一些工厂也开始在开发区建厂落户,一些二,三十年前备战备荒时建在秦岭深山里面的军工企业,也开始慢慢地迁出,在开发区重新安了家。开发区也建成了一片片的花园式住宅小区的商品房向外出售。
此后每年开春的时候,本市都要举办一些活动招商引资,各个新闻媒体也会集中地给予热烈的报道。每过一段时间,电视及报纸上就会热烈地报道又有某厂落户开发区的消息。伴随着新兴的开发区的不断建设,本市的旧城区和当年收留外来的难民,搭建的由茅草屋而发展起来的棚户区也先后被纳入了拆迁改造的行列。当旧城区的房子被成片地用挖掘机推倒的时候,有些细心的行人从倒坍在路边的断壁残垣上才忽然发现了那些不知何时起就站立在街边的不引人注目的老式房子,灰暗的阁楼竟然有着江南水乡上的小巷中鳞次栉比地站立的阁楼上的神韵,那些由新鲜的裂纹残破开来的木片和砖雕上,还有着精美的图案和饱满匀称的线条。
在四周倒下去的一片光秃秃的瓦砾堆上,人们往往会突兀地看到一两幢神色黯然的房子。由于拒绝拆迁和被停水停电的缘故,房子里早已失去了往日欢乐的光彩,陷入一片孤独和黑暗之中。只有小院中的孤独的大树依然枝叶碧绿,在阳光下喧泻着生命的光彩。在城市的上空飞过的小鸟依然还会在碧绿的枝叶间跳跃欢唱,完全不顾来来往往的人们诧异的目光。
最后这些孤独黑暗的房子也会被拆除,融入周围的那一片光秃秃的瓦砾之中,被几十辆大卡车日夜不停地运走。那些棚户区下面的高大的土坡也会被削平挖走。随后不久,这里会变成一个个高楼林立的商业区或是住宅区。
当那些年代久远的老房子被成片地推倒拆除的时候,住在附近的人们往往可以在傍晚或清晨有些冷清的马路边,看到一条条孤独地游动的长蛇。最初发现蛇的是附近一条马路边小饭馆的厨师,他清晨起来要在马路边的下水道井口倒尿盆,为了不让过多的人看见他这一不雅的举动,因此他要起来的比别人稍微早些。当马路上还灰蒙蒙的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早起的行人的时候,他就在迷迷糊糊中起来边打着哈欠边将腥骚的尿液倒在下水道井的时候,他发现了在路旁缓慢地游动的长蛇。在确信自己没有看花眼之后,他立即欣喜地跑了过去,用尿盆装着它端了回去。
他用细密的铁笼子装着它放在饭馆的门口招徕生意。对于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在门口的马路边发现的这条长蛇,他认为它不应属于野生动物保护的范围,心里还充满了为民除害的豪情,他口沫横飞地向到小饭馆门口前来观看的人们讲述和泻染着发现和捕捉住它的精彩过程。最后几名食客花高价买下了它,他把它挂在小饭馆临街的门口,长长的它粗壮的身体从上面的门楣上一直垂到了地下,吸引得过往的行人不停地驻足围观,就在人们的惊叹声中他一把将它斑驳的蛇皮扒了下来,将它烹制成了一盘盘精致的菜肴。
在后来的一段日子里,附近的人们常常隔三差五地在周围的几条马路边,发现一条条慢慢地游动的长蛇。它们显得迷悯而孤独,完全没有山野之中的蛇类的凶狠而敏捷的神采。人们丝毫不畏惧它们,兴奋地对它们追逐戏耍,一位年老的人说那些蛇是寄居在老房子里的它们充满了灵性,能为主人家带来福气的。现在那些老房子被拆了,它们都无所凭依,只好逃了出来。他劝人们不要如此对待它们,但没有人听他的话,最后它们不是被人们做成了美味佳肴,就是被倒提着在不断挣扎时被在马路上摔得血肉模糊地扔在了马路边爬满蝇蛆的垃圾堆上。
百货商厦和邮电大楼下面的那条与原商业街平行的街道,被确定为新的商业街进行拓宽改造。快、慢行道中间隔离花圃里高大碧绿的梧桐树被连根拔起用电锯锯成几截运走,挖掘机将中间的马路挖开了十几米深的壕沟,据说要在下面铺设粗大的下水道和电缆线。长长的马路被一段一段地挖开,重新建设的任务却缓慢而艰难。挖开的马路阻挡了人们的出行,人们纷纷绕道而行,街两边的商铺生意变得十分的清淡。放学的孩子们在走过那一段马路时由于贪玩,常常在宽大的壕沟两侧的土堆上行走,惹得大人们操心不已,常常对着他们吵闹甚至是打骂。下雨的时候,马路两边变得泥泞难走。雨过天晴的时候,人们会看见积了水的壕沟上有蜻蜓不断地成群地飞舞,晚上有青蛙在那里不停地欢唱。
与火车站广场前面的那家工厂的谈判时断时续,很大的立体式的新广场的建设几年来也时停时建。后来工厂被全部迁出的时候,那个厂里的一些老工人开始充满留恋地向人们诉说起了那个工厂的历史。细心的人听说到那家工厂所在的位置以前低洼潮湿,是工人们用一截一截的废钢材和煤渣将它垫高起来的。这个消息对于那些成天拉着轮子上只有钢圈的破旧的架子车,走街串巷地收购破烂的外地人来说,不谛为一个惊天的喜讯,于是他们成群结队地去那家已空空荡荡的工厂的院子里挖掘。经过几天没黑没明的劳动,他们挖出了不少的废钢烂铁,发了一笔小财。
火车站广场的建设速度明显地加快了。在一年以后连着前面的那条新的商业街修好的时候,火车站广场也竣工了。当时已时值冬季。广场的草坪上已不能种植草皮,也许是园艺行业惯有的规矩,也许是施工中来自农村的包工头突发的奇思妙想,他们在广场种植草皮的地方上种了麦子。麦子不畏严寒,在初冬苍白的阳光照耀下依然生长得一片碧绿,成了刚刚建成的新广场上一道怪诡的风景。
红和她的母亲这年冬天从华北平原上的那个小城来到了我们这个陌生的城市。从一路“咣当、咣当”地不断颠簸的火车上下来,走出火车站经过广场上的这片宽阔的草坪围栏边的时候,面对那些从小她在姥姥家早已熟悉了的景色,她一定感到非常的奇怪,设想明年的夏天这是是否会是一派金黄色的丰收醉人的景色。
然而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欣欣生长着的麦苗们就被园艺师们犁翻了过来,他们在散发着香甜麦香的新鲜的土地上种上了娇贵的草种。
到了夏天,应该是田野里一片金黄地灿烂摇曳的季节,我和红举行了热烈而简约的婚礼。当然在这个成熟而醉人的季节里,我们简约的婚礼想不热烈都是很难很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