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风流和小不点被琅嬛岛主留在那悬空楼阁中。琅嬛岛主离去不久,小不点便醒转过来。它四处一看,看不出自己身处何处,转头又见身边昏睡的风流,心中一阵兴奋,几番舔他脸才将风流也折腾醒来。
风流醒后,自是一阵错愕,四处打量起来。此处悬空楼阁面朝雾霭嶂、背依千绝峰,下临深渊、上托浮云,身处其中、犹立云巅。风流站在悬空楼阁门口,上下一望,只见云霞上浮、雾气下飘,两腿顿时颤抖起来,急忙退回悬空楼阁中。
“这是哪啊,我们怎么会在这里?”风流小声嘀咕道。一边嘀咕,风流一边在悬空楼阁中来回走动,四下张望。
悬空楼阁上下三层,共有七阁,风流正从底层来到中层。中层左右各一阁,两阁的横檐分书云情和风意二字,两阁中间的竖柱则书“幽梦影出岫,清风归海”八字。两阁前的楼板上则草书一诗,言:
影有情,奈何风无心;天涯飘零,始知卿之情,恨晚矣!
梦无音,独余风不宁;沧海浮萍,何处觅卿影,恨难矣!
这十二字章法飘逸、笔画潇洒,大有风吹云卷之气,恐怕儒派五宗之首的泰岳书宗中也没有几位书圣能比。
只是风流怎会知道神州修行界的泰岳书派,更别说体会其中书意仙筋,对这十二个书圣境界的字视而不见,带着小不点径直走入风意阁中。
风意阁内布置极其简单,只有一根白玉短笛悬挂阁内,下书“悬笛,唤作相思引”七字。阁内虽然除了短笛外,再无它物,可看在风流眼中,这根白玉短笛已经足够让他惊喜异常了。
细看这根白玉短笛,精致玲珑、造型奇特。风流乍见此笛,身子莫名便颤抖起来,脸上的表情充满惊喜,最后更是脱口高喊:“是奶奶和姑姑的笛子,奶奶和姑姑就在这里,就在这里!”
想到这,风流疯了一般大喊大叫,只是千绝岫一阵清寂,哪有人回应他。他心中一阵失落,望着白玉短笛愣神许久。这时,小不点似乎听出了风流喊声中的难过,十分乖巧地将白玉短笛叼下,送到风流手上。风流握着短笛,心中无比空落,身处悬空楼阁中,更觉自己犹如立在云巅,有种浮云般无依无靠之感。
风流只觉凄怆悲凉,胸中对奶奶和姑姑的思念之情犹如潮水般汹涌,情不自禁便举起白玉短笛吹奏起来。短笛横唇、清音飘扬,风流竟像精于笛艺一般,随口奏出的笛音都有种飘渺出尘的味道。
当清丽透彻但思情充溢的笛音在千绝岫传出,响荡在清寂的渊谷,传至幽深的千绝渊底的琅嬛岛主和酒鬼怪人的耳中。
风流静静地闭上眼睛,奏出笛曲,心中满是失落,小不点似乎也听懂了风流的悲伤,此刻非常安静的匍匐在风流脚下。只是这一人一兽却丝毫没有发觉,这首清丽的笛曲竟然渐渐幻化成七彩的霞光,悠悠萦绕在悬空楼周围。
话说千绝渊下的疯癫书圣被听到风流奏响的清丽笛声后,满脸惊愕地踏着“圣草飞书帖”急速冲回悬空楼阁。琅嬛岛主页满腹疑惑地紧跟而来。
可是,二人刚飞近悬空楼阁,一眼便看到七彩霞光萦绕四周,恍如一朵彩色的蝴蝶翩跹在空谷之中。二人皆是大惊,暗道:“何方高人能有如此充沛的仙力,竟能化虚音为实质!”二人一边这般想着,一边急速飞入悬空楼阁。
待二人急急忙忙循声冲入风意阁中,却只见到一位十二三岁大小的少年,以及一头奇怪小兽时,二人一阵哑然。
琅嬛岛主看着风流和小不点,眼神玩味,心中则震惊不已。“此子身中鸩毒而安然无恙,身受重伤却一夜痊愈。身上穿着青蔓仙衫,身边还带着能够吞噬黑骨煞虎的神秘小兽,如今随意奏出的笛曲更是仙力充沛、化虚音为实霞,当真是神奇。却不知出自何处仙地!”
琅嬛岛主心中这般想着,嘴上却说:“疯老鬼,我今日来······”
琅嬛岛主话还没说完,身边的疯癫书圣却伸出手打断了他。琅嬛岛主一阵纳闷,转头看着疯癫书圣,却见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风流和小不点,脸色复杂、神情惊愕。
良久,疯癫书圣开口说道:“老幽,你是来问我这小兽的来历的吧?”说道这里时,疯癫老头转头看向琅嬛岛主,后者点头回应。疯癫老头继续说道:“这孩子恐怕是故人之后,你且回去,我明日自去与你解释,如何?”
琅嬛岛主看着疯癫书圣复杂的表情,当听到“故人之后”时,心中不禁咯噔一下,似乎恍惚间明白了什么。二人对视一番,琅嬛岛主轻轻一笑,拍拍了疯癫书圣的肩膀,之后便御剑离去。
疯癫老头没再理会琅嬛岛主,而是怔怔地看着风流,良久后才苦涩一笑,踱步走到风流身边,轻声问了一句:“这曲子是谁教你的?”
风流正吹奏白玉短笛,突然见着一位披头散发的“怪人”冲进来,心中一阵害怕。看着“怪人”走到身前,风流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害怕得连话也没回。
疯癫书圣看风流这幅摸样,顿时苦笑连连,正想说话,却突然认出风流所穿青衫竟是青蔓仙衫,心中不禁一阵惊讶。待他仔细一看,却看清青蔓仙衫的衣襟上竟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红色小鸟,疯癫老头顿时楞在当场。
这只红色小鸟其实是展翅欲飞的神鸟朱雀,而朱雀,曾经是神农驭兽斋的守护神兽之一!天地浩劫时,神鸟朱雀为守护驭兽斋,曾与妖帝血战至死!为此,驭兽斋朱雀门便将朱雀的图案刺于衣襟之上,以此祭奠神鸟!
不过此事在神州之内并非尽人皆知,事实上,天下间唯有驭兽斋的弟子能识得这一标识,即便是历经天地浩劫和潇湘血夜的琅嬛岛主,对此间细节也一无所知!可为何这疯癫书圣能一眼瞧出其中关键,更会因其呆愣当场呢?
此事颇为蹊跷,这且不说,只说风流见“怪人”痴愣愣盯着自己看,心里不禁有些害怕,不由自主退了几步。而那“怪人”也不再靠近,只是怔怔地望着自己,一言不发。
也不知为何,风流见他这般,心中竟对他生出莫名的情愫,情不自禁便说道:“那曲子是我奶奶教我的,以前每天晚上我奶奶都会吹这首曲子哄我睡觉。”
疯癫书圣一听此话,脸色顿时古怪起来,口中喃喃说道:“奶奶?她何时有了孙子,我怎的一无所知?”说到这里时,疯癫书圣轻笑出声,只是他这副表情,却真分不清他到底是笑还是哭。
良久,疯癫书圣再开口说道:“孩子,想听我吹一曲吗?”说这话时,疯癫书圣满脸沧桑,哪有千绝渊下醉酒狂歌啸山林的狂放潇洒!却不知何时令他这般转变。
风流看着“怪人”一会似笑、一会又似哭的表情,莫名便心伤起来,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因眼前的怪人,还是因思念奶奶和姑姑。情不自禁下便将手中握着的白玉短笛递了过去。
疯癫书圣颤颤悠悠地伸出手,接过白玉短笛,将其牢牢握着,双目紧紧盯住短笛,似乎这一接,接下的不是白玉短笛,而是沉甸甸的心事一般。
疯癫书圣眼神复杂的看着手中的白玉短笛,良久,他缓缓抬起头,紧紧闭上双眼,长长呼出一口气,托笛唇边,悠悠地吹奏起来。所奏笛曲,竟与风流刚才所奏曲子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此曲经由疯癫书圣吹奏出来,却是多了惆怅的感情,少了绚丽的云霞!
此曲一响、万籁俱寂,一时间,笛声悠然在峰峦传荡、在渊谷回响,凄凄戚戚的笛音,平白为原本就千山鸟飞绝的山谷平添了一股子凄凉,正是:千绝峰上,千绝渊下,一笛声一回响,尽是悱恻断肠声!
悬空楼中,风意阁内,一老一少一兽,皆是天涯沦落人?
片刻,或许已过许久,只是二人都未在意。曲罢,千绝渊中回声依旧,疯癫老人轻轻收起白玉短笛,喉咙不觉蠕动一下,想来应是想再饮一口浇愁酒!只是酒葫芦已砸,何来酒浇愁?
疯癫书圣转头看向神情呆滞的风流,突然便笑了起来。“这安魂曲岂是随便能听的,亏得师妹还用它来哄你睡觉,怕是用来催你睡觉的吧。”疯癫老人喃喃说到,语气一扫颓丧,不知是不是被风流呆滞却可爱的神情逗乐了。
风流被疯癫书圣这话拉回了神,突然便惊喜地喊道:“怪爷爷,你怎么会吹这首曲子?那你一定知道我奶奶和姑姑去哪了,你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风流满心欢喜,疯癫书圣却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当然知道,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疯癫书圣还真是当得起“癫傻痴狂疯”这五字,竟与孩子这般计较!
风流一听这话,心中急切不已,可越急越不知说什么话,站在栏杆边,差点就要急的跺脚了。可疯癫书圣看着他这副摸样,却是欢喜得紧,淡淡说了一句:“少年,休去倚危栏啊!”说罢,转身便走出风意阁。
风流急忙追上他,一边拉着他的衣袖,一边喊道:“怪爷爷,怪爷爷,你告诉我好不好,好不好!”
疯癫书圣依旧是淡淡的口气,说道:“别叫我怪爷爷,叫我疯爷爷。”
风流当然答应了,疯爷爷疯爷爷喊个不停。可无论怎么喊,疯癫书圣却自顾自地走向千绝岫。那里是他的藏酒之地。
风流紧紧跟着他,可他一路上却只是连连说着“人生得意须尽欢,人生失意须寻欢,哈哈···”
风流却是不管他说什么,紧紧跟住疯癫书圣,随着他穿回廊、入岫穴,最后来到顶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