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大家久等了,我等经过多番谈论,一致认为这三幅画乃本届画会最具特色之作,诸位若有兴趣,可近前观摩。”
  此话一出,听画台上顿时喧闹起来,一群翩衣广袖的少男少女纷纷低声议论,或是欢喜或是愁。
  今日是南雁荡画院一年一度的“斗画会”,近百位画院弟子日夜苦练《雁荡画诀》,为的就是今日一鸣惊人。若能被当场夸赞,差可进入画院内院修炼高深画诀,好则能被画院前辈看重,从此踏上修炼的通天大道。
  只可恨历年来的七位“判官”最是铁面无情,他们虽是南雁荡画院的长老,但从不因此偏袒本派弟子,反而还格外苛求。然而,在场之人却万万没有想到,今日竟然有两幅画作被点名夸奖,所有人都已经忍不住地好奇:“那三人究竟是谁···”
  “咳···”就在大家议论纷纷时,霜满天画王突然上前一步,目光如鹰,随意扫视一圈,最后眼神停留在最角落的那名少年身上。
  这少年约摸十六七岁,广袖青衫、面容清秀,最是那眸子,虽是怯生生,但与霜满天画王对视时,竟是不躲不避,心中暗道:“那臭老头一直盯着我,该不会我就是那三个幸运儿之一吧!没道理啊,难道···他们瞧出了我的画作秘密?”
  少年大惑不解时,场上的其他人却更是惊疑不定:“霜满天画王直盯着那少年看,莫非这位师弟深得霜长老赏识?可那少年虽然容貌文雅,但气质普通,完全不像精通画诀之辈。莫非是真人不漏相、扮猪吃老鼠?”
  “付飞寒,你上前来。”霜满天画王招了招手,示意那少年过去。
  “哗···霜满天画王点名让那小子过去,该不会他就是三个幸运儿中的一个吧!天呐,连他都行,你让我们情何以堪啊!”正当所有人感慨万千时,那少年却突然沉声应道:“霜长老,我不叫付飞寒,我姓江,幽魂。”
  少年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异常坚定。众人万万没想到,那个看似清秀文雅的“弱男子”,怎的会突然却如此刚毅,居然敢公然顶撞以严著称的霜满天画王。仅仅是为了一个姓名,还是他真有本事,所以恃宠而骄?
  “咦,他叫幽魂,莫非他就是内院传说的鬼才师弟?”
  “这位兄台,你说的鬼才师弟,该不会是那个被誉为雁荡画院中,最有希望成为猎雄师的神童吧?”
  “哈,除了他还能有谁,我曾听内院的表兄说,那个幽魂啊,较易修炼的山水鸟兽等画诀,他一窍不通,但是最难修炼的《人神画诀》,他却无师自通,所以他才被誉为最接近猎雄师的鬼才!”
  “哼,什么鬼才啊神童啊,纯粹胡扯。你们不知道吧,他画女子确实神韵飞扬、笔法纯熟,但是画男子却一窍不通。我看啊,修成猎艳师,他还有点机会,但若想成为猎雄师,下辈子吧。”
  “不会吧,竟然真有如此鬼才,要知道猎艳师都是艳丽至极的美女,他若能修成猎艳师,那可绝对是万红丛中一点绿,羡慕死人啊!”
  眼看场下的议论声越来越多,霜满天画王眉头一皱,显然有些恼怒,但众目睽睽,也不便发作,只好轻咳一声,示意众人安静,同时朝那自称幽魂的少年招了招手。
  虽然场中的师兄弟对自己议论纷纷,但幽魂毫不动容,旁若无人地从人群中穿过,径直走到霜满天画王面前。
  霜满天画王暂未管他,开门见山,直接拿出三幅卷轴画,双手一扬,高高将那三幅画抛向空中,而后画卷竟然无风自动,缓缓展开,就那般舒展如翼,凌空漂浮,轻飘飘地停在了众人身前,仿佛画卷挂在无形的绳索上一般。
  无疑,现在展示出来的这三幅画作,便是霜满天画王说的“画魁”,因而画卷一出,满场人便齐齐凑了过去,仰着头神情激动地瞻仰“画魁”神采。
  开始时,众人还因为前面两幅画的精湛笔法和雄浑画气所折服,可是,当大家看到最后一幅图时,人群却突然躁动起来,唏嘘声、数落声此起彼伏。
  “看那最后一幅画,纸为临安银箔藤纸,虽不普通,但也算不得珍贵,而用墨也不过丹砂、青烟和黑钰,无甚特别啊。”
  “对啊,那仅有的几笔亭台楼阁,虽用了‘藏头露尾’诀,但笔法稚嫩,看来他的《雁荡画诀》顶多练到第二重境界。”
  “确实有些普通,恕我眼拙,真没看出这幅《春宫图》有何值得特别的地方。”
  “哼,何止普通,简直就是末流之作,如此大的篇幅,竟然只有前后题跋和几笔亭台,留白达九成以上,简直胡画。”
  “哼,若是此等画作都能被评为画魁,那我等岂不是有了画圣的造诣了···”
  一时间,对这幅《春宫图》的议论此起彼伏,但凡略有见识的人,都对此画指指点点,然而,近百人居然都是挑刺找茬,竟无一人哪怕指出该画的一点好处。
  听到人群中的议论,原本端坐在听画台上的众位长老,此刻却再也坐不住了。可奇怪的是,包括霜满天画王在内,总共七位长老,不仅没有一个站出来解释,而且还齐刷刷将目光投向站在听画台最后面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轻摇螓首,缓步走到台前,就那般俏生生地站在众人面前,清泠如云遮月、秀丽若雾笼星的脸上,此刻竟好生严肃,粉嫩微嘟的小嘴更是轻轻呢喃道:“小女子姓白名若菡,这幅‘画魁’乃是小女子所评,诸位似乎与我有同样的疑问,也罢,我便代大家问问画作主人吧。”
  这女子容貌姣好、气质如华,最是那轻柔声音,恰似九霄云外环佩鸣,清泠泠让人闻之心醉。她浦一走出,场下大半男子便痴痴然呆愣在原地,一时间,黑压压的脑袋整齐地做出“小鸡啄米”的动作,放眼望去,可谓壮观。
  乍一看到眼前情景,白若菡也是乐的掩嘴轻笑,同时转头看着幽魂,呵气如兰道:“听霜长老说,你叫幽魂是吧,这卷图轴,是你所绘?”
  “恩,是我所绘,那上面有我的名字。”幽魂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着实纳闷:“这丫头是谁啊,以前都没见过,看着不过大我一两岁,居然还敢跑来给我评论,亏得霜老头居然听之任之,看来这丫头身份不寻常啊!”
  “此画名为《春色满园关不住,宫内红杏出墙图》,是吧···”白若菡微抬着头,如烟秀眉微微皱着,白皙粉嫩的手指点了点画卷的题跋,而后突然转过头看着幽魂,轻声问道:“画作取名素来宜短宜雅,可你为什么想取这么长的名字呢!”
  不得不说,白若菡无意间的“萌动”,杀伤力实在是太强大了,全场人,特别是男同胞们尽皆失魂。特别是站在白若菡身边的幽魂,更是直接被她“萌”到了。
  不过,幽魂很快便回过神来,心里感叹红颜祸水的同时,竟然也故意学她,无害地眨扑着双眼,无辜地说道:“其实我也取了一个又简短又雅致的画名,只是我没敢写上去。”
  白若菡乍见幽魂学她的表情和说话,惊愣时却是无言以对,倒是一旁霜满天画王嗤了一声“还有你小子不敢做的事!”
  或许在场的其他弟子不知道,但他作为南雁荡画院的长老,实在是太了解幽魂这几年来的“恶劣作为”。
  这幽魂乃是临安府的世家大族——付家庄的三公子,七年前,付飞寒(幽魂)与付家二公子付飞鸿,以及付家千金付飞烟拜入本派,因其家族势力庞大,掌门特意将他们三兄妹收为关门弟子,亲自带在身边传业授艺。
  或许是因为他们有家族做后盾,也可能是因为他们有掌门做靠山,从他们第一天入门开始,画院内院就被他们折腾得鸡犬不宁。一开始,什么早课、午修、晚炼等必修课,他们选逃;那些炼笔、寻墨、辨纸等选修课,他们必逃。过了两年,他们更是胆大到乱闯藏图阁、聚宝楼等禁地,其胆大包天,简直令人发指。
  对了,本届“斗画会”有三幅画作被评为为“画魁”,一幅是幽魂的,另外两幅,就是付飞鸿和付飞烟的。所以,虽然他们三个纨绔子弟“无恶不作”,但也算得上一门三杰。当然,幽魂是公认拖后腿的就是。
  “哼,你们三兄妹隔三差五地捣乱,偏偏每次被抓的都是你,每次掌门师兄责罚的也是你,到了这份上,你还有不敢做的事?少来了,你为此画取了什么名字,但说无妨。”听说幽魂不敢说出画名,霜满天画王倒是真的好奇了。
  “额···既然霜长老逼我,那我只能屈打成招了···”真想不到,幽魂表面看起来文文弱弱、怯怯生生,一说话、一做事,居然还如此滴水不漏,“此画全名《春色满园关不住,宫内红杏出墙图》,简称嘛,很简单,丫头···”
  幽魂突然眼神怪异地看着白若菡,玩味笑道:“你不是想知道画名吗,你在诗句的头、尾和中间各取一字,连起来读就是了。”
  “画名藏诗中···这倒是有趣···”白若菡浅笑一声,略作思索,开口便道:“春···”可她才说出一个字,立时便闭口不语,原本就美艳动人的脸颊,此刻更是浮起两抹桃花红,一番小女儿的羞涩姿态,当真是好生撩人。
  “春宫图···”恰在这时,不知是谁口快心直,竟然凭空冒出这么一句话,众人乍听一愣,转头一看,却见说话的,竟是已然后悔万分的霜满天画王。
  “噗···”霜满天刚一说出“春宫图”三字,他便顿觉不对,自己上了幽魂那孽徒的当了。可是话出如水泼,再想收回,已是晚了。在场的其余六位长老已是集体石化,其中一个正在品味雁荡白云茶的判官,更是直接喷出一口茶水,模样煞是滑稽。
  至于场下的一众弟子,在短暂地震惊之后,猛然便喷涌出一阵无比夸张地笑声。笑声或讽刺、或惊讶、或起哄、或淫荡,总之激情澎湃,响当当在群峰回荡。只可怜了在场的那些女弟子,一个个面红耳赤,羞答答的脸蛋砰砰跳的心,好生难为情。
  当然,此事的最大受害者,霜满天画王,此刻的脸色已经涨红如猪肝,额头上青筋鼓鼓,幽魂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位历来以严著称的长老,此刻必定肝火旺盛、怒气胀胸,当然,绝对不是怒其不争的气愤,而是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的震怒。
  作为始作俑者,幽魂完全能预料到《春宫图》一出,场面定会极其火爆,同时,霜满天画王也必定会被气的四十多岁还长出“火气痘”,这也是为什么他之前不敢说出画名的原因。
  “霜长老···是你让我但说无妨的,我都说了不敢将画名透露,如果你不逼我,打死我都不会说出来的。这次你可千万不要怪我,我是被逼的啊!”
  也不知是幽魂早就准备了说辞,还是他随机应变能力太强,就在霜满天画王的怒气将要达到临界点时,他突然跪地请罪,模样之楚楚可怜、态度之真诚感人,弄得霜满天画王还真不好意思怎么发泄胸中那团怒火,毕竟他确实让他“但说无妨”。
  眼看着霜满天画王憋屈地不知所措,一旁的白若菡心中一边嗔怪幽魂的自讨没趣,一边急忙站出来转移话题,道:“天流师弟,你这幅春···春色满园图,除去前后题跋,画中却只有寥寥几笔,虽说也算留白一片、粉雕一线,但未免有些古怪,而更古怪的是,这画上分明无人物,却为何硬生生有那百媚千娇的阴柔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