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雷拉匆匆收拾物品过后,抓起包袱就想离开。
  克雷迪看着他动作,心里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从他眸中看到的一丝仇恨,以及葛罗利对自己叙述过的阿尔特家族惨事,克雷迪明白他究竟是因为不愿意和仇人同处一室,这才急着要离开。
  瑟雷拉才走两步,一名神态威严、年约五旬的中年男子已经步下了阶梯,朝克雷迪的方向走了过来,和正想离开的瑟雷拉同时打了个照面。那名中年男子身后跟着监司为其指路,监司身后则是中年男子的贴身护卫。
  那名中年男子发须斑白了许多,脸上颇有风霜之色,但是在见到瑟雷拉后堆起的笑脸,给人一种很亲切和蔼的感受。虽然岁月在其脸上残酷的划下了许多皱纹,但是微笑所牵动的皱纹,令人觉得似乎比世上任何一种美景都来的好看。
  ‘这就是……深蓝公爵吗?’克雷迪看着深蓝公爵想着,从他外表给予人的感受,完完全全不像是葛罗利所描述的那般。
  ‘你好啊,阿尔特公爵,怎么今天有兴致到这里来呢?’深蓝公爵对瑟雷拉微微一笑,说着。他对瑟雷拉出现在此并不感到讶异,似乎是稍早前监司便已向他报告过了,‘既然来了,何不多停留一会儿呢?’
  瑟雷拉脸上的怒容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平板无趣的冷漠语调,面无表情的看着深蓝公爵,说:‘你好,深蓝公爵。深蓝公爵不也是一样吗?怎么会突然来这暗无天日,而且又令人难以忍受的牢房呢?’
  深蓝公爵说:‘据闻休斯家族带来了两位艾鲁多国的客人来,一时好奇,我就过来看看。那么阿尔特公爵呢?平日见你深居简出,想要邀请公爵都还需要王上的面子才请的动,今日却在此见到你,真是令我非常吃惊啊!’
  瑟雷拉冷哼了一声,说:‘什么需要王上的面子才请的动我,我不过就是继承了父亲爵位,一个有名无实的公爵罢了,怎么敢高攀深蓝公爵。我也不瞒你,昨日我才和克雷迪初次见面,但是他却对我的发明提供了很好的意见,我来这里找他,不过就是为了想听听看更好的意见。’
  深蓝公爵对于瑟雷拉的讥讽恍若未闻,依旧保持一贯笑容,说:‘怎么会是高攀呢,令尊在世时,乃是我雷奥国最伟大的一位人物,莫说现在阿尔特公爵继承了令尊的爵位,光是以阿尔特这个姓氏,就足以让我深蓝家族敬佩万分了,我深蓝家族想跟阿尔特公爵结交,才叫做高攀呢!’
  听深蓝公爵提起自己的父亲,瑟雷拉眉头却皱得更紧,宛如绞紧的弓弦,随时有崩断之虞,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克制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说:‘很抱歉,我还有些事情,不多说了,我先离开了。’
  ‘那我送你……’
  还没说完,瑟雷拉就打断深蓝公爵的话,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深蓝公爵请自便吧!’说完,瑟雷拉就大踏步离开了牢房。
  一直在旁听着两人对话的克雷迪,自然明白瑟雷拉急于离去的心情,加上此时还有其他人在场,因此克雷迪也不方便再过问瑟雷拉多年前和厄瑞夫决斗的情形。他看着深蓝公爵,仔细咀嚼两人方才的对话,听起来似乎表面融洽,但是仔细感觉两人的对话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一时他也觉得头大,‘难道王公贵族都是这般模样吗?’但是想到葛罗利,克雷迪却觉得他便没有如此拐弯抹角,反而有种真诚直率。
  深蓝公爵看着瑟雷拉离去的背影,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克雷迪则是看了看瑟雷拉的怒容,又看了看深蓝公爵微弯的嘴角,忽然想起了以前养父对自己的训练。
  养父总是说:‘先发怒的人便输了。’训练的方式有很多种,有言语上的攻击,有肢体上的侵犯,但不管是哪样,克雷迪总是在养父严格的教导下熬了过来。
  最初不明白养父这么做的用意何在,但是在看过瑟雷拉和深蓝公爵针锋相对的言词中,克雷迪忽然有所领悟。在未来的日子里,自己若是有幸成为贵族或是名士,少不了这种场面交锋,若是自己的性子就如瑟雷拉一样,那么自己还未交手就已经注定要输了。
  想通了这点,克雷迪这时也开始对养父的身分开始好奇了起来。
  先不论养父高超的战技和魔法实力从何处学来,光是熟悉贵族之间互动方式的这点来评论,养父肯定不是一位简单的人物,只是最终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养父落得了残废的下场,虽然拥有高超的战技,却碍于行动不便,只能自守,无法进攻。
  克雷迪的思绪陷入了遥远的过去,直到深蓝公爵的呼唤,他才回过神来。
  深蓝公爵并无想像中倨傲,反而谦让的向克雷迪颔首示意,说:‘我先自我介绍,我叫做狄马尼克˙深蓝,是雷奥国深蓝家族长,同时也是雷奥国大政司兼军部魔武长。’
  听着狄马尼克长长一串的头衔,克雷迪觉得头有些痛,他根本不晓得这些官位的大小以及作用,但是在公爵这个名号面前,那些官位似乎都显得有些不重要了,所以克雷迪索性抛开不理,回礼说:‘公爵你好,不知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狄马尼克上下仔细打量着克雷迪,不答反说:‘想不到一向不太理人、不愿意离开家门的瑟雷拉会特地来这里找你,你跟瑟雷拉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克雷迪寻思狄马尼克问这话的用意,还未搞清楚的时候,狄马尼克坦然一笑,说:‘算了,反正这也不是那么重要。我来这里,是为了了解你跟休斯家族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葛罗利的警告犹然在耳,但是眼前狄马尼克的态度好到实在不像是贵为一名公爵,亲切的有如邻居爷爷,克雷迪知道自己一定是什么地方误会,不然就是某些事情对他隐瞒了,他带着一丝警戒看着狄马尼克,说:‘我不过是在路上偶然遇到盗贼,恰巧被葛罗利先生所救,因此便跟着来雷奥国。至于我的来历,不过是一名很普通猎户的儿子罢了。’说完,克雷迪挥挥手,表示狄马尼克这么看重自己似乎有点太小题大作了。
  狄马尼克却是暗中窃笑,会强调自己很普通的人,基本上已经不太普通了,于是说:‘你和冈萨雷斯以及铁血佣兵团的事情,我多少都知道了……’
  克雷迪心中响了个霹雳,愕然的看着狄马尼克。
  狄马尼克继续说:‘如果你们真是无辜的受害者,我代表雷奥国人非常欢迎你们这样实力高强的佣兵,但是据闻休斯家族近来和赛洛达经常有密切的往来,加上休斯家族一向主和的态度,令我王对休斯家族非常猜疑,认为休斯家族将前铁血佣兵团的二位招来雷奥国另有目的。’
  ‘另有目的?’
  狄马尼克点头说:‘我王猜测,你和冈萨雷斯就是葛罗利找来要刺杀他的刺客,碍于休斯家族的面子,我王不方便对休斯家族的客人怎样,但是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若不是我在王上面前一力主张休斯家族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如今你恐怕会遭到严刑逼供。’
  狄马尼克若无其事的说完,反而给克雷迪一种冷酷的恐怖感受,他忍不住吓出满背的冷汗,说:‘公爵大人既然知道了铁血佣兵团的事情……’
  狄马尼克说:‘即使知道了也无法表示什么,为了顺利令两位潜伏进来,这么一点小牺牲不过是铁血佣兵团所演出来的戏,我王是这样说的。’说完,狄马尼克又亲切一笑,说:‘当然我是不会这么想,休斯家族对我王的忠心,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若要说休斯家族有背叛的心,那倒是比传说中的雾影族复活还要不可能。’
  听到雾影族三个字,克雷迪心中打了个突,脸上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对于狄马尼克的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且对于狄马尼克说来说去就是不肯说重点的态度,忍不住有些不耐烦起来。
  轻轻笑着,狄马尼克不急不徐将他的目的说了出来:‘虽然我知道葛罗利对你和冈萨雷斯有恩,但是我相信现在的休斯家族肯定不适合你继续待下去的,你可以考虑到我深蓝家族来。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你的罪状我会帮忙消弭。’
  克雷迪不急着回答,问:‘为何说现在的休斯家族不适合我待下去?’
  狄马尼克说:‘你有听过安多诺瓦夫人这个名称吗?’
  克雷迪思考了一下后点点头,只是一直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
  狄马尼克说:‘安多诺瓦是西南边陲一个小部落的土话,意思就是强悍的、厉害的,安多诺瓦夫人指的便是葛罗利的后母,厄瑞夫的妻子。’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大约在二十多年前,休斯家族长因为不受我王喜爱的原因,渐渐走向没落,眼看休斯家族就要步入历史的时候,那时的休斯家族长——厄瑞夫的父亲便说成了一门婚姻,让厄瑞夫迎娶已没落的安特那家族女孩。’
  见狄马尼克说起了休斯家族的过去,克雷迪心想:‘这和我能否待在休斯家族又有何关系了?’
  狄马尼克说:‘这位安特那家族的女子以强悍的作风闻名,以一介女子的身分上战场作战,打得许多国家落花流水,也因此西南部落的土着才会送她一个跟姓氏音调相似的安多诺瓦。而安多诺瓦夫人有个谁都知道的脾气,那便是她非常憎恨艾鲁多国的人。’
  ‘所以……’克雷迪思考着狄马尼克的话,终于弄清楚他所要表达的意思了。
  狄马尼克说:‘即使是厄瑞夫都还要看她的面子行事,所以我认为曾经是艾鲁多国人的你,不说难以受到重用,更可能会遭到排挤,这便是我所说的你不适合继续待在休斯家族的原因。’
  绕了这么一圈,克雷迪总算明白了事情原委,只是葛罗利对自己的真诚坦率,以及要小心深蓝家族的警告在先,让克雷迪难以全盘相信狄马尼克的话,不过这种事情的确也是假造不得,不然随手抓个人问问就知道真假,狄马尼克这番谎话不等于是白说了。
  想起了瑟雷拉眼中的仇恨,克雷迪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太过相信狄马尼克了,正要开口拒绝的时候,他又忽然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不也是太过相信厄瑞夫和葛罗利了吗?
  养父的话彷彿又在耳边响起:‘记住,任何人都不能相信,即使亲如兄弟都不能相信。虽然你没有兄弟,但是我就是要你记住,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相信。’
  还记得当时克雷迪反问了养父这么一句话:‘谁都不能相信?那我连养父都不能相信吗?’
  养父只是狂笑,说:‘问的好,问的好。’之后,再也没有说任何话了。
  不知为何,克雷迪总是不断想起养父过去的教导,彷彿是为了今日所做的准备。甩甩头,该面对的现实还是得面对,克雷迪不禁自问:‘现在……应该怎么做?’
  念头一出,克雷迪醒觉自己似乎想得太远了,自己尚且困在这个牢笼不说,自己也实在没有太多余力去解决三大家族之间的恩怨情仇。
  虽然狄马尼克表现出来的态度低下的太过分,摆明了就是想拉拢克雷迪为他深蓝家族效力,但是克雷迪却没有被他一时的温言软语给蒙蔽了心智,不过与其说克雷迪不相信狄马尼克的拉拢手段,不如说现在的克雷迪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些。
  克雷迪点点头,澹然说:‘我知道了。’
  见到克雷迪没有表现出预期的反应,狄马尼克多少可以猜想到克雷迪心中所想的事,于是说:‘克雷迪莫不成是还在为如何脱离牢笼一事所担心?’
  被说中心事,克雷迪愕然的看着狄马尼克,但是心中很快就恢复了冷静,转念一想,自己刚刚的态度确实是冷淡的太过明显,也难怪狄马尼克一眼就看出自己心中所想,不过他也不隐瞒,说:‘确实是如此,不过我也不是担心,只是……’
  ‘只是什么,但说无妨,能答应你的我自然会答应。’狄马尼克说。
  对于这三大家族间的明争暗斗,克雷迪实在不想被卷入其中,他明白自己若是藉由任何人的手中得救,那便欠了那人一个难以偿还的人情,到时不免遭人利用。也因此,在得到狄马尼克的允诺,克雷迪便毫无忌惮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说:‘我听闻葛罗利提起,不管是何人都有挑战雷奥国强者的权利,因此我想……’最终,他仍是想透过挑战来换取自由以及名声。
  狄马尼克失笑,说:‘你想向我挑战?’
  克雷迪脸上微微一红,说:‘是的,不知公爵大人是否愿意接受?’
  狄马尼克好奇地看看克雷迪,又是摇头又是苦笑,说:‘换作一般人的话,若是有了葛罗利或是瑟雷拉这般靠山,早就哀声低气的求他们帮助自己脱离牢笼。我这个公爵虽然没有什么实力,但是或多或少也可以帮助你,而你就算不请葛罗利或瑟雷拉帮忙,我倒也是可以帮你一把,可我千万想不到啊……你竟然是向我提出挑战。’随后神色转厉,说:‘你可知道挑战失败的下场如何?’
  克雷迪说:‘这个我自然知晓。’
  ‘那么你为何还要向我提出挑战?难不成你认为我有可能在决斗中放你一马吗?’狄马尼克一改慈祥和蔼的态度,凌厉地眼神进步逼着克雷迪。
  克雷迪却是丝毫不让,不卑不亢地说:‘实不相瞒,小子只是为求名利而已,如果能在决斗中存活下来,肯定可以让我得到更多我所想要的。’
  狄马尼克说:‘难道你不怕自己就在决斗中丧了命吗?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名利又有何用。’
  克雷迪凛然不惧,说:‘如果我连存活下来的实力都没有,我又要拿什么去跟人争名逐利呢?即便是上战场,或许也只是一个没出息的小卒,与其如此,不如在此一搏吧!’
  看着克雷迪的眼神,狄马尼克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来对了,之前听闻厄瑞夫带来了几名从艾鲁多国逃出来的雇佣兵,本来还当厄瑞夫许是有什么阴谋计画,虽不知道克雷迪实力究竟到什么地步,但是看过克雷迪这般眼神,狄马尼克立刻便知克雷迪绝对是一个可塑之材,他心想:‘若能收为己用自然再好不过,若是不能,定也不能再让他回到休斯家族去。’想到此处,狄马尼克哈哈大笑,说:‘年轻人有此志气很好,我就答应你的挑战,不过我可事先声明,我年纪也大了,不喜欢再与人动手决斗,因此我将派出我儿,拥有大魔导师称呼的菲瑞恩代我上场。如果你自认胜算不高,想要拒绝的话,现在还来的及。’
  克雷迪心想果真如葛罗利所说,狄马尼克已经不再亲自上场,他说:‘小子愿意试试,多谢公爵大人的成全。’
  狄马尼克微笑点头,说:‘那你便好好休息,想在什么日子决斗,再请监司通知我吧!我有要事在身,就不多说了。’说完,狄马尼克便转身离去。
  克雷迪知道自己身在牢笼,恭送一类的话说出口确实不合时宜,索性也就不说出口了,只是目送狄马尼克离开。
  监司惶诚惶恐的夹在狄马尼克与其贴身护卫之间,送走了这位权倾一国的公爵后,立刻又下到地牢亲来招呼克雷迪。
  自从监司看过了三位雷奥国重量人物探望克雷迪后,对克雷迪的态度前后有了极大转变,不仅立刻就送上佳肴美食,更送上舒适柔软的床褥,就差没送上个美女寝侍。此举动作,看得一旁重罪囚犯钦羡不已,纷纷猜想克雷迪的来历。
  克雷迪知道监司这么做的用意,无非是希望拢络自己,好让自己可以在那三人中为监司美言几句,到时他便可平步青云。本来不想欠着监司人情,但是决斗在即,非得好好养精蓄锐不可,所以克雷迪便大方地接受了监司的好意,舒舒服服的在牢中当起大爷来。
  尽管有着过分奢侈的享受,克雷迪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在牢中毕竟不得自由,因此克雷迪仍是希望决斗越早开始越好,一来在牢中什么事也不能做,无异于浪费生命。二来,尤娜临行在即,克雷迪想尽快离开牢笼和她相聚。因此,克雷迪透过监司,将自己要挑战狄马尼克一事呈报上去,不知是否久未有此决斗盛事,又或者有狄马尼克照看,挑战一事很快就有了消息。三天后,也就是厄瑞夫领军出征后的隔天,在司帝欧城的圆形竞技场举行。
  因为此战非同小可,不但关系着自己性命安危,更关系着自己日后的名声作为,克雷迪一点都不敢轻忽。这期间,他拒绝了所有会面,包括了葛罗利、伊格丝欧堤、尤娜和冈萨雷斯的探望,并且在牢中仔细练习冥想,将荒废了的魔法功课赶紧做个恶补,虽然有时会因为其他牢房过于吵杂而冥想失败,克雷迪便会适时使用葛罗利、瑟雷拉、狄马尼克带给他的虎威,令监司好生处理。
  为了不得罪这位‘大红人’,对克雷迪的要求,监司一概照办,会面一事自然也办的妥当。
  正常情况下,囚犯当然没有如此多的权力,这只是狄马尼克为了实行他的计画,所赋予克雷迪的权力罢了,因此才会连身为子爵的葛罗利都遭到拒绝会面。
  就在没有太多干扰的情况下,克雷迪的冥想非常顺利,魔法能量也有了小幅度增长。
  而在这期间,只有一个人是克雷迪不会拒绝会面的,那便是瑟雷拉,因为克雷迪还想询问关于他跟厄瑞夫那场决斗的详细情况,只可惜自那次展示改良过的十字弩后,瑟雷拉再也没有来探望过克雷迪。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决斗当天。
  一队全副武装的守卫来到牢房,将克雷迪押解到竞技场。虽然克雷迪身分是挑战者,但是他仍是待罪之身这点却还是没有改变,而在此事上狄马尼克也无法帮上任何忙,只能依循惯例,让守卫押着他上路。
  之所以需要如此大阵仗的原因,便是曾经发生过有囚犯假意提出挑战,却在离开囚牢前往竞技场的途中逃跑,虽然最后把人追了回来,但是发生了这种事情,于监司、守卫的脸面都不大好看,更让民众对国王的威望产生了疑虑,为此雷奥国王还大力惩处了许多相关人员。自此,凡有挑战决斗之事,都是由守卫押着挑战者前往竞技场。
  虽然难看,却也胜过再发生这种让囚犯逃脱的丑事。
  听闻又有决斗盛事,不消多久,立刻传得全城沸沸扬扬。竞技场的席次也更是马上被抢夺一空,其余无法进场的民众只能守候在押解的路上,一睹为快。
  走到街上,看过围观人潮后,克雷迪不免吓了一跳,人潮之多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走着,却发现每个人都是振振有词,满脸慷慨激昂。克雷迪用心听了听,才发现人声鼎沸的街上,每个人都像是出自同一个心思般,不是对克雷迪辱骂诅咒,便是讪笑嘲弄。
  原来在以往提出这种挑战决斗之人,绝大多数都是犯下奸淫掳掠等罪大恶极的囚犯,他们只求能在此种挑战决斗中搏得一丝生存机会,因此即使是有如屠杀般的挑战,民众只觉得有种除恶的快感。
  他们对罪恶都是极度憎恨的。
  ‘你去死……你去死……’
  慢慢地,原本此起彼落的辱骂声被几个较宏亮的声音掩盖,各式的辱骂也渐渐形成一致的口号。
  ‘你、去、死……你、去、死……’
  在那种充满了喝倒采,甚至希望克雷迪就此死去的众望下,克雷迪只觉得充满了压力,全身也僵硬不已。
  不知何人先起头,一位民众甚至将手中吃完剩下的果核丢向克雷迪,其余人见状,纷纷将自己手中可用来投掷的东西丢了出来,一开始先是菜叶食物,到得后来更有人拿起了石头丢掷。在战争频繁,有着严苛重税的雷奥国,饿死人是时常有的事情,因此食物确实是异常珍贵,但是仍有许多人将之用来投掷,只为了一时之快,民众心中的怒气可见一般。
  克雷迪伸手护住头脸,一开始的菜叶尚可忍受,直到民众开始投掷石块,克雷迪登时被砸得头破血流、狼狈不堪。而负责押解的守卫也不好受,有不少失去准头的人直接将东西招呼到他们身上,敲在铠甲上,铿锵声不绝于耳。
  民众气焰高涨、口号震天,大小石块纷飞不断,眼看就要酿成暴动,守卫们适时擎出长剑威吓挥舞着,见谁手中拿着石块便剑指谁,渐渐地才没有人胆敢再丢掷石块,只是民众震天的口号依旧不减。
  若不是守卫事先制止,等到克雷迪真的受伤倒下,到时将会是蜂拥而上的民众,那时再要阻止便已来不及了。莫说负责押解的守卫将遭到波及,被积怨已久的暴民攻击,光是因为没有善尽保护挑战者的职责,雷奥国王就会下令严惩,因此不管如何,在安全抵达竞技场之前,守卫们都需要好好保护克雷迪。
  不知是否有人蓄意煽动,又或者是民众压抑许久,守卫中老资格的还是首次见到这么凶猛的阵仗,而初次押解的守卫则是吓得全身直发抖,幸好穿着厚重铠甲才未让人看出端倪。
  至于众矢之的、苦不堪言的克雷迪,虽然有想过要以魔法威吓那些投掷石块的民众,但深怕此举可能引来更多民众的不满,而遭到更强烈的攻击手段,加上对手菲瑞恩不是位易与人物,决斗前不宜再多消耗实力。正当克雷迪犹豫不已时,守卫们正好出剑发出了威吓。
  就这样,一行人在民众虎视眈眈下,抵达了壮阔奇丽的圆形竞技场。
  圆形竞技场占地极广,绕圆一周约莫有八百来公尺,是这块大陆上属一属二的建筑物。周围以许多雕工精美的大理石材作为柱子,将圆形竞技场圈起支撑住,内部是阶梯式的观众席,一层层环绕于内成许多层次小圆。观众席尚有分等级身分,开放给平民的席次乃是露天的,而王公贵族所在的席次则搭有天棚,支撑的梁柱从外围处以巧妙的角度伸出,恰好托住顶上遮阳挡雨用的石板天棚,稳当牢固,堪称神工鬼斧之作。
  这圆形竞技场乃雷奥国王初上任时勒令建造,费时五年方完工。当时的雷奥国王年气盛,为了向邻近诸国炫耀帝国武力,不惜劳民伤财建造了这么一座宏伟的建筑,虽然确实收到了震慑成效,却赔上了雷奥国日后的经济,加上不断地内战消耗,现在的雷奥国经济犹如立于暴雨的枯木,一推即倒。
  面对帝国的经济问题,克雷迪自然没有丝毫概念,若要他想出些什么办法,那倒是比蝼蚁搬象更来的难以达到。现在的他,眼中只有下一刻的生死决斗。
  让守卫护送进入了圆形广场,克雷迪在挑战者等待区域中被除下了手镣脚铐,耳中传来的是场上震耳欲聋的欢呼,每个人都在高呼‘菲瑞恩’之名。
  ‘看来观众是希望见到一场屠杀了。’克雷迪自嘲道,手脚却紧张的直发抖,彷彿不是自己的,四肢也凉到了骨子里,像是在冰天雪地中走了一遭似的。
  一个瘦小的男孩捧着水盆以及毛巾来到克雷迪的跟前,将毛巾沾湿拧干后递给了克雷迪。克雷迪和他眼神瞬间交会,却见他两眼无神,毫无生气,加上他一脸的伤痕,克雷迪忍不住猜想这个小男孩或许又是一名奴隶。
  外头又是欢声雷动,惊醒了沉浸于思绪的克雷迪,他赶忙抓起毛巾将头脸的血渍一扫而尽,随后便起身准备进场。没有任何的装备,眼前闸门不预期的打了开来,场上民众更是暴出足以撼动山河的欢呼,因为期待中的杀戮即将出现在眼前。
  克雷迪见状,一时愣住不知前进,冷不防的被人一把推出后,再回头时已见闸门落下,场上就只剩自己和对面一位精瘦的男子。两人距离隔得很远,看不清楚他的面目,但是在克雷迪进到场上后,本来闭目养神的他张开了眼,目光却如箭矢一般电射了过来,只瞧得克雷迪背脊一阵麻。
  如此凌厉近乎有形物质般的眼神,克雷迪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心中生出了此人比狼虎更加凶猛可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