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下雪的那天,下了飞机的西冷一手抱着安佳一手提着行李箱走向了被称为地下炼狱的杀手训练场。
  训练场的入口是一个地下车库,站在车库口就能感到下面吹上来的冷风,夹着绝望与挣扎的气味,西冷看了一眼女孩安静的脸,想象着不久以后,在这张脸上出现的狰狞和疯狂,不由叹了口气,他知道二十岁的胳膊太细弱,卑微的地位无足轻重,根本没有能力保护手上这个小女孩,所以提起一口气,还是走了下去。黑洞洞的入口将一个青年瘦削邋遢的背影吞没。
  女孩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碧蓝的天空,眼中始终没有一丝波澜。
  每一个学员都被关在铁笼里,他看着那一双双如野兽般凶狠的眼睛,不由倒吸了口凉气,然而安佳一句茫然地睁着双眼睛,仿佛对什么都无所畏惧。
  笼子夹着的道路尽头是一个竞技场,不是人与人的搏斗,而是人与兽的搏斗,西冷终于明白了那一双双眼睛后是在生存较量中被逼出来的原始兽性。一个叼着烟斗的男人不动声色的走过来,眼珠子现在他的皮箱上转了转,又落到安佳白嫩的小脸上,最后顺着西冷的视线看着一人一兽正在撕咬,咧开嘴笑起来“客人,结果绝对会让您满意。”
  西冷看到老虎在那人的脸上撕下一块肉,滋了一声,问“像他这样伤了脸怎么办?”
  “能来这里的,还缺去医院做手术的钱!”男人盯着安佳,猥琐地笑起来“到时候换张脸都没问题。”男人见西冷不动,就伸手去接他手里的皮箱,见他没放手的意思,不甘心的一拽,轻巧地拽到手里,掂了掂,笑得更加谄媚。在男人的暗示下, 一个手下上前抱住安佳。
  西冷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感到脖子被勒紧才反应过来,他一把推开那人,下意识地把安佳抱得更紧。
  男人的眼珠子一滴溜,把皮箱往怀里挪了挪,笑着说“客人没什么好舍不得的,过不了多久还你一件全新的武器,你们拿钱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西冷看着安佳苍白的脸,感觉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他知道她再害怕,她不是面无表情而是吓得惨无人色。
  安佳的手从西冷的脖子上被掰开,看着安佳微微蠕动的唇片,他听到了一个声音“西”她在叫他,西冷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飞起一脚旋风踢,一手抱过安佳,一手抢回皮箱,狼狈地夺路而逃。
  他们住进一家旅馆,雪花飘飞在霓虹灯光下,安静而无趣,这就是他以后带着一个小女孩要过的逃亡生活,二十岁青年抱着两袋食物,穿着牛仔裤几步跨上楼梯。他回到房间,看到安佳正站在门边,茶几上的话筒吊在一旁。西冷不耐烦地将她丢到沙发上,一边将话筒放好,将碍脚的东西往旁边一踢,警告“别调皮,我可不会宠着你。”
  安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笑也不哭,看得人心里发寒,西冷觉得自己肯定中了邪,竟然还会拿一些小玩具哄她。
  简陋的旅店松垮的木质地板苦咕咚咕咚地颠荡,密集的脚步声传来。西冷丢下玩具,对着安佳做了一个虚的手势,贴在门上,外面密集的敲门声夹杂着抱怨、恐吓声。
  “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西冷知道今天的举动无异于背叛组织,凌云的人迟早会追过来。
  西冷刚要抱起安佳,却注意到海水一样深沉的眼睛涌起浪潮,被诡异的目光一惊,他愣在原地,回过神来时,觉得掌心传来一阵钻心疼痛,低头看到抱住安佳的那只手的手背上插着一根筷子,而安佳的手上正握着另一支筷子。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个五岁的、沉默的小女孩竟这种杀伤力,她不是无知、不是茫然、而是无所畏惧,西冷心里蓦然升起一股寒意,想起那一刻垂下的话筒,站在话筒的女孩,他忽然明白是谁向组织告的密。
  叩门声骤雨般砸在门上,西冷翻出床底的皮箱,跳出阳台时,一群黑衣人已经破门而今,他却最后看了一眼安佳,鬼使神差地冷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为了躲避凌云的追杀,他躲进了名叫为炼狱的训练场,那一个皮箱终究落到了那个男人手里,那一皮箱原本为训练安佳而准备的钱依旧落到了那个猥琐男人的手里,训练对象却成了自己。
  “花钱来受罪,第一次见到这种人。”看着男人抱着皮箱走远,他被一双大手扔到了竞技场上。
  那段短暂的时间内发生的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但他却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从炼狱出来后,他加入了强特,凭借着过人的身手一路高升,成为莫妮卡的副手,直到后来代表强特与凌云洽谈生意,才又见到了凌云的新首领安佳。见到少女俏丽的脸,西冷才知道先前的担心是多么可笑,他竟然会担心她被折磨、受侮辱,安佳早就向他展示了自私和伪装。在这次交易中,西冷用高价进了一批货,却因为风声紧无法大量脱手,结果组织因此赔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但莫妮卡并没有怪他,反而告诉他这是安佳的手段,安慰他灰心丧气。第二次见面,她又害了他。
  乔客越听越糊涂“你不憎恨?”
  西冷靠在沙发上,仰头看天花板,说“命运就是这么奇妙。”
  西冷告诉乔客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遇到这么一个人,他会竭尽全力让你遍体鳞伤,而你依旧会用全部的生命去等待去守护。
  在这个寂静而凉爽的夜晚,乔客想起了维多离。
  一个月的时间还剩十天,安佳问她“开心吗?”
  乔客没点头也没摇头,低头扫地洒水“十天后,我就会离开。”
  安佳呵呵呵地笑起来,蹦跳着跑到楼上去了。
  坐在沙发上的西冷手一翻,杯子里的咖啡倒在了红色的地毯上,冷笑“我无所顾忌了。”
  一个月的最后一天,乔客睁开眼睛看到一片血红的光芒,她发现这张床被圈在一个圆形阵中,阵中转动着奇特的文字图案,形成一个坚硬的幕墙,无论她多么用力去撞,都会被反弹回去。
  这时,大门悄悄开出一条缝,她看到门缝里站着的娇小身影,脱口而出“安佳,你做了什么?”
  大门万全打开,娇艳的少女穿着洁白的裙子走了进来,脸上却是阴郁的。
  “小乔客,你是个笨蛋,不知道自己被骗了吗,呵呵呵”安佳弯起唇,但眼睛却是森然的。
  乔客发怒,铁链从掌心像藤蔓一样蔓延而出,交错在她眼前,在她大喝一声后,像锁定了猎物一般直扑过去,红色透明的幕墙像玻璃一样被铁链穿透,后面的安佳却一动不动,因为那些铁链一靠近他就像被电晕一样瘫软落地。
  安佳哈哈大笑,挥舞着双臂,念动咒语,地上的铁链重新活了过来,转动方向,向乔客扑过来。
  一条接一条的铁链覆盖在她身上,如蛇攀爬扭动,乔客渐渐觉得窒息,她像被裹在了一个黑色的大茧里,只能露出头颅看着安佳得意的脸,乔客用尽全力抓住了一根铁链,可是它丝毫没有松懈反而带动了另一边勒得更紧,乔客痛苦地大叫,感觉身上的骨头都被挤成一堆。
  “别乱动哦,否则网会越收越紧。”安佳笑着提醒。
  乔客怎么会不知道,可是越是知道,她越要挣扎,忍着骨头内脏的扭曲造成的痛苦,她拼劲力气撕扯。
  “真不听话”安佳笑了起来,打了一个响指,红色的圆阵中释放出强烈的电流,被铁链包裹着的乔客大叫一声,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栗,除了呼吸,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这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注定被你伤害却注定受你驱使,这就是宿命。
  大脑一片空白的乔客嘴唇慢慢蠕动,没有经过意识,就念出了一串文字,连她 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她念的是召唤守护恶魔的咒语。
  房间里有黑色的旋风刮起,血红圆阵轰然碎裂,黑色旋风停下,是一片黑色的羽毛。收拢的双翅豁然张开,露出了里面苍白的男子。黑色的羽毛纷纷落下,却在半空中化为灰烬。
  维多离煽动双羽,铁链自动松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抚过乔客沾满汗水的脸,俯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在她耳边低声“睡一觉就没事了。”
  安佳看着这一幕,忽然笑起来“你是黑天使,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这么像我见过的一个人。”
  维多离冷漠的转手,右手一握,现出一柄利剑说“受死。”
  安佳平静地看着剑柄上的飞鹰图案“你也是索伦家族的人。”
  过激的情绪破坏了他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他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个少女的措辞——用了“也”字,此刻的他心里愤怒的只有一个想法——杀了她,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乔客的人。
  维多离手中的剑呼啸而至,安佳一惊,这个速度出乎他的意料,翻身避开,依旧被利剑划伤了胳膊,洁白的裙子上慢慢绽放出一朵朵小花儿,安佳捂着伤口,喃喃“无法愈合。”语气透着安慰。她垂下手闭上眼,微笑着用胸膛迎向利剑。
  谁知道十二岁的少女的胸膛里,藏着一颗怎么样苍老的心,苟延残喘的生活里死亡是最为彻底的解脱。
  维多离的剑在抵住她胸口的那一刻,偏了方向,铮铮作响停在她的耳边。安佳仰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不知不觉向上伸出手,掌心的鲜血顺着手臂玩呀而下。她期待触碰的手和哀伤的表情似乎在寻求救赎,维多离一转手,剑尖向下对准她的头颅。
  “受死”维多离平静地开口。
  杀气迸现,维多离展开双羽,转头看到西冷正举枪不断射击,子弹停在半空,像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西冷仿佛找到破绽,眸光一凛,对准一处连开两枪,子弹正对他的后心,第一枚毫无意外悬空停滞,第二枚跟在第一枚的尾部,推动第一枚穿透无形的墙体。
  维多离屈肘,利剑贴在背上,挡去了那枚子弹。
  “安佳,快走”于此同时耳边传来了西冷急切的呼唤,让维多离意外的是,安佳依旧像失去魂魄的木偶一样无神地坐在地上。
  西冷拥住安佳,用后背挡住了维多离闪电的攻击。
  “你们是一伙的。”维多离皱眉。
  西冷忍着电击后的剧痛,颤抖着抚过安佳苍白无神的脸,无力地笑“是。”
  “你一边指示警察厅加强搜捕,一边派出杀手就是为了把乔客逼到这里。”
  “这个猎物既然不能让我抓到,那我就让她自投罗网,去到她真正的主人那里。”
  这是西冷和安佳策划的一个圈套,为的就是控制乔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