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佳佳,我回来接你了。”安佳轻声说,然后看见那个女孩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像是忽然有了灵魂。她的瞳孔出现了安佳的脸,用仅有的半截小舌头吃力地发着音,伸出腐烂见骨的手臂来努力地向安佳这边够。“佳佳……”
“是我。”安佳还是笑,回应她的拥抱,但她给女孩子的不仅仅是拥抱。
大马士革刀的炫目金色从女孩露出白骨的后背刺出来,女孩的胸膛被安佳拿刀的整只手臂穿透,安佳的左手死死按着女孩的头,抽回手把刀刃戳进女孩的嘴里。
“但是,你还是去死比较好吧?”
安佳这么说着,绞动手中的刀,女孩的牙齿悉数脱落,血流如泻。
不管怎么看腐烂的尸体能说话都是很不正常的事吧?所以不管感觉如何还是要把她干掉自己才安全,这么一个恶心的怪物,是谁?自己怎么会认识这么恶心的怪物?
她不记得她了。她将对她的怜悯、对一切的怜悯做了交易,这是她力量的源头,她不必再追逐无用的爱了,现在这样就很好。
安佳把女孩的头砍了下来,头颅滚落在她脚边,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摸样,但安佳不停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停手,她剜出了女孩的眼睛,女孩无头的身体就像一个坏掉的娃娃软绵绵地倒在她脚下,安佳捡起女孩的头颅,用女孩的头发擦拭刀刃上的血污。
对不起……虽然说对不起没有丝毫用处。
安佳扔下女孩残破的头颅站起身来,她只是关闭了“感情”的门而已……这才是聪明的做法,不是么?她能成功的最大理由就是她从不后悔,不管她做了什么事情。
解除契约什么的……那只是乔客那种感情用事的傻瓜才做得出来的事情!只是毁掉一段记忆就能换得力量,为什么不?横竖这个世界上没人爱她,她也找不到什么人来爱,又何必自欺欺人对自己说自己其实是一个心软胆小容易掉眼泪的小丫头呢?
童年什么的朋友什么的爱情什么的从来都不属于她吧?她从小就被作为凌云的继承人培养,每次格斗训练之后都会洗下一身的血水来,没人愿意和她说话,谁愿意和一台脸上还带着笑的杀人机器说话?
似乎……似乎还是有一个人的?
但是那个人……在哪里?怎么样了?是男还是女?她统统记不得,好似还有个模糊的影子,但她忘记了。
安佳看着围绕女孩尸体的蛆虫,忽然觉得说不出的恶心和不舒服,她皱眉,抬起脚踩碎那些不停蠕动的软体动物,她忍住使自己不看女孩的尸体,她杀过很多人,但这一次她却有莫名的痛楚的感觉。
算了。
安佳只想远离这个肮脏的排水管道,她现在觉得自己身上也满是那种腐烂的味道,但当她转身的时候,觉得好像有什么抓住了自己的脚腕,她试着用三分力挣脱,但是没有成功。
什么东西?
她低头,看见抓住自己的是一只腐烂的手,一半的皮肤都是白骨。是那具尸体。虽然身首异处,但那张嘴却还在开阖。
叫她,“佳佳,别走。”
那头颅在笑,扭曲可怖,因为被砍断了颔骨,所以声音比起话语更像梦呓——魔鬼的梦呓。她不停地呼唤,让安佳觉得那声音不止一个。她用尽全力挣脱,但是无济于事。
这个女孩子生前是有多大的执念?依旧顽固地守着这里,不肯完全死去,却在慢慢腐烂。
“放开我!放开我!”安佳尖叫,用弯刀疯狂地砍着那只手,但这一次她砍不断,她眼睁睁看着那双手顺着她的脚腕渐渐抓住她的腿、她的腰,那颗头颅一跳,直挂在她的肩膀上,没有牙齿的残破的嘴撕咬着她的脖颈。
“我一直都在等你。”
这一次,安佳听到的话无比清晰。
夏可的脑海中突然一片空白。
哥哥?这个孩子叫自己哥哥?
自己是拥有家人的人么?自己是一个恶魔,难道还有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的机会么?别开玩笑了,恶魔的家人是什么样?两个老恶魔和一个小恶魔?然后演出亲亲恶魔大家族的走马灯剧场?
——对不起,我的出场费可是很贵的。
于是他挣脱了小孩子的手臂,他忽然觉得很无趣,什么都无趣,他其实算是一个浪子,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他喜欢的是有血有肉的东西,空荡荡的寂寞算是什么呢?
“回家来呀,夏可。”女人呼唤他,向他伸出一只手,“我们都很想你……等了你很久,你终于回家来了。”
难道她以为,自己是她的孩子么?
“哥哥,礼物,礼物。”被他挣开的孩子好像十分不满他对自己的冷淡,小手一直捶他的大腿,“哥哥出了远门,答应要给我带礼物的!哥哥说话不算话说话不算话!”
夏可低头看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也抬头看着他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孩子胆怯地住了手。
“哥哥变得好可怕!”眼泪在他眼中打转,他后退一步,随即跑开了,躲到了母亲怀里。“妈妈,哥哥变了!他不喜欢我们了!”
是啊,我不喜欢你们,我为什么要喜欢你们?你们三个人才是一个完美的家,加上我算什么?我分明就只是一个闯入者。以我平日里的性子,没有杀了你们已经是万幸。
“既然哥哥不喜欢我们了,我们也不要喜欢他!”这时,埋在母亲怀里的孩子抬起了头,大眼睛里是深沉的如同成年人一样的怨毒,“爸爸,杀了哥哥吧!他讨厌我,我们不需要他了!”
“是么小鬼。”
看看究竟是谁干掉了谁吧。
“夏可,你真的不回家来吗?”男人这时抬头看着他,浓密的连鬓胡使他看起来像个专制的严厉家长,“家族需要你,就算你不能继承我的位置,也是我的儿子,你身上一直背负着家族的姓氏,这是你的宿命。”
宿命?你居然对一个黑天使、一个恶魔说宿命?
夏可几乎就要笑出声来,他觉得自己现在是在一部滑稽剧里了。男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的身体就已经跌落在草地上,压迫着胸口的是年轻男人的膝盖,而他的小儿子被卡住了喉咙,他的妻子不知何时昏了过去,不声不响。
“我不会杀你们,但你们最好也离我远一点。”久久的沉默过后,夏可开口,“我现在觉得莫名其妙,所以并不想大开杀戒,你们也安静些,不要激怒我。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做。”
他从男人身上起身,松开掐着那个男孩脖颈的手。要说他这样做的理由,其实也没什么,他有点累了,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