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一阵急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段樾不悦的瞥向破门而入的下人,幽冷的发声:“什么事这样大惊小怪的?”
  家丁的脸色十分难看,恍如是怕他会发怒,小心翼翼的瞧了他一眼,才声如蚊虫的说道:“戴家的小姐带着人上门来了。”
  “她来做什么?”段樾精神一震。不过,来的正好,他正愁没有法子,如今她自个儿找上门来,不如当面激一激她,那女人生性懦弱,定然是经不住自己的冷嘲热讽的。
  段樾说着,也不顾下人有没有回答他,便自顾自的迈出客厅,走向门外。
  “公子,那戴家的小姐,说是来退婚的。”家丁一路小跑的跟上。
  段樾幽然停住脚步,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深深的看着那缩头缩尾,干瘪如柴的小家丁,问:“你说什么?那女人是这么说的吗?”
  “千真万确。”当时在场的管家与他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那戴觅云竟然扯着他们俩的耳朵大呼大叫,现在耳根子还红着呢。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段樾挥了挥手。
  如今段家已经没有长者,他就是家中的长者,婚姻之事,由他自己一个人定夺即可。他倒想听听看戴觅云的退婚理由是什么,是因为被他当场抓到和自己的小叔子“偷情”觉得羞愧,还是因为如旁人所说的那般,她脱胎换骨,变作另一个戴觅云了。
  穿过天井的时候,段樾遇见了段溯,他一副白衣翩然,优雅华贵的姿态,清雅的面容之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兄长。”段溯躬身,朝他施了一礼。
  段樾没有搭理他,冷淡的走开了。
  段溯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散,在原地伫立了好大一会儿,随后便听到了屋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段公子要是不愿意见面的话,那么我们就把这些彩礼堆放在门外吧。”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宛如夜莺,让人怦然心动,虽然她的语调柔柔软软,却带着深深的威胁,“哎呀,眼下正是正午,这人来人往的,只怕是会给人偷盗而去。不过,段府戒备森严,想来也是没有人敢动段家的东西。”
  言外之意是,这么些彩礼摆在段家门口,倘若被过往之人瞧见,那么段樾一定会被人偷偷的嚼舌根了。
  段樾最好面子,肯定受不了他人的非议。
  听完这段话,段溯轻轻一笑。
  她……果真是变了许多。变得更加有趣,更加的吸引人了。
  而段樾,则是黑着一张脸,神情阴戾:“戴姑娘,里面请。”
  “把东西都抬进去吧。”戴觅云小手一挥,四五个脚夫便抬着彩礼,一个接一个的鱼贯而入。
  片刻之后所有的彩礼都搬进了偏厅,戴觅云付了酬金,并且多给加了一些辛苦钱,而后才折回客厅。
  段樾自始至终都盯着她,只见今日的她着装清爽,表情明朗,的确是和往日那副死气沉沉,要死不活的样子判若两人。要是一个月之前的戴觅云是如今这幅模样的话,他或许会舍不得对她下手,幽兰美人,哪里会有人不喜爱呢?
  可是,他知道戴觅云已经开始怀疑他了。否则,方才在门前不会如此挑衅与他。
  既然是留不得的人,就算是天仙王母,他段樾也要诛之。
  眼看着戴觅云巧笑倩兮的走向自己,段樾暂时收敛好面容上的杀机,眼神淡漠的盯着她:“戴姑娘,在下听闻,你要退婚?”
  “正是。”戴觅云正愁怎么开口呢,他倒好,迫不及待的就向她确认了,看起来这个段樾和她的战线是统一的——都想悔婚。
  戴觅云努力的回忆了一会儿。
  从前的这具身体和段樾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而每每两个人见面的时候,戴觅云都会羞红了脸。段樾的态度也是随着见面次数的递增而越发的冷淡。
  戴觅云叹息。
  也是,这种见了面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性格,大抵没有几个男人是会喜欢的吧。
  对于其他的,却再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只晓得段樾是赵朝的大将军,是段溯的兄长。
  这个大将军,倒果然是有几分杀伐的气质,只是在戴觅云看来,他对自己也隐约有些杀气。
  “请段公子清点彩礼,若是没有欠缺的话,便把婚书销毁了吧。”戴觅云落落大方的说道。
  段樾狐疑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好半晌,才重新开口:“好。你要我交出婚书,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有三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若有半分虚假,我会马上将你移交给官府!”
  段樾以为,他这样说,戴觅云一定会打退堂鼓。她毕竟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如今父母流放在千里之外,就算是有太师府这座大靠山,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
  戴觅云对他回以一个优雅的微笑,脆生生的说道:“好。不过,段公子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怎么样,以三个换一个,是不是很划算?”
  段樾微微发怔。方才她笑的那么天真无邪,他一下子仿佛被勾去了魂魄。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如此清丽脱俗的女子……而他直到现在才发觉。
  片刻的分神之后,段樾马上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这个戴觅云果然是大不一样了。她居然敢威胁他。
  戴觅云见他露出犹豫之色,知道自己今天的目的已然达成一半了。
  她加了把火力,笑得越发的迷人:“怎么?段公子是不敢?”
  “哼。”段樾冷笑。他一个堂堂大男人岂会怕她?更何况她身上仍旧还戴着死罪,不过是迟一年死罢了。段樾马上摆出嫌恶的神态,“击掌盟约。”
  “好。段公子果然有气魄。”戴觅云虚伪的奉承了一句,心里实则是一顿腹诽。
  三击掌后,段樾负着双手,率先朝厢房走去:“这里不便谈话,请戴小姐随我到厢房一叙。”
  “小姐!”小糖急切的拉住戴觅云的袖子,当初是新姑爷亲自将小姐给告发的,眼下两个人要独处,她怎么能放的下心来?
  戴觅云明白小糖的苦意,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头:“小糖,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虽然这具身体不会武力,但她尚还有一些底子,二十一世纪广泛流传的防狼术,对于段樾这等粗人倒也还有些功效,她好不容易才生存下来,绝不会轻易的让自己再度陷入危机。
  段樾的卧寝在东厢,戴觅云紧紧的跟着他的脚步,耳畔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自东边传出。
  那琴声如泣如诉,如高山之流水,又如汨汨之泉水,在这午后,让人心神一振,心旷神怡。戴觅云忍不住朝琴声传来的地方望去,远远只见一个青丝散落的男子盘腿坐在青石之上,悠然抚琴。
  只可惜那男子背对着她,叫人看不清楚五官。
  戴觅云收敛心神,在没有拿到婚书之前,她还没有闲情逸致欣赏这天籁之音。
  走过七曲八完,段樾领着她走进一间厢房。
  戴觅云马上认出了这里的陈设,身体传递出来的抗拒信息让她头疼欲裂。这里,正是那日段樾揭穿她和段溯同床共枕的地方。段樾是在羞辱她!想逼她落荒而逃!
  戴觅云强忍着怒气,仪态翩翩:“段公子,可以问了吗?”
  段樾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她竟是丝毫也没有表现出失态,仿佛早已把他强加给她的屈辱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事已至此,段樾也没有耐心再与她戏耍,兀自拣了个椅子坐下,阴测测的笑道:“第一个问题,你究竟是谁?”
  “段公子莫不是糊涂了?”戴觅云直勾勾的望着他,美眸之中盛有嘲讽之意,“我是如假包换的戴觅云。”
  段樾不语。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始终坚信,好端端的一个人,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性情大移,除非,有人偷偷掉了包,有人一早就易容成了戴觅云的模样:“可敢发个毒誓?”
  “段公子可真有趣。”戴觅云脸不红心不跳,当即起誓,“我对天发誓,若我是假冒戴觅云,必当天打雷劈,五马分尸。”
  段樾看她不像是作假,这才舒了一口气,接着问:“这第二个问题,你与段溯是否有染?”
  戴觅云清楚,他如此关心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因为在意她。大抵是和那段溯有关系。而这个问题,答案也是显然意见的,她的大脑之中,与段溯有关的记忆简直少之又少,他们“同床共枕”的那一日,也是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
  “自是没有。”戴觅云摇头,“我与段溯清清白白,绝无纠缠。”
  段樾眼中划过一抹惋惜。他倒是希望这两个人能有一些牵扯,如此一来,他才好有理由拿段溯开刀!
  “第三个问题。”段樾伸出他的手,比了三根手指。久经沙场,他的十指早已长满了老茧,手腕之上还隐隐约约能看见刀痕,实在是触目惊心。好在戴觅云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她早年所受的伤,绝对不会比他少。
  “第三个问题……”段樾放慢语速,“告诉我,你为什么想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