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此前她是进过宫的,在段樾将军举报了戴觅云之后,她曾经被抓入宫中,只是推算了一下时间,那也是在玉哨丢失了之后,按道理来说,她和那起窃失案理应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好端端的,哨子怎么会到了她的手里呢?
  “皇上,也许不是您那哨子也不一定。”小福子想来想去,觉得不能随便再给戴觅云妄加罪名了,她好不容易才封了个小官,若是再遭一次折腾,只怕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小福子思索良久,笑呵呵的说道:“再说了,这世上相似的东西何其之多,咱们还没亲眼见到那哨子,不好妄下定论啊。”
  夏侯骏烨似乎是陷入了沉思,正在踱着的步子放慢了下来,明黄色的龙袍被夜风吹得微微鼓起,如同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片刻,才舒展开眉头:“好,小福子,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啊?这……”小福子只是念在戴觅云一介女子,在宫中孤苦无依,看上去颇有些可怜的样子,一时好心给她说了两句好话,没想到自己倒是引火上身了。
  “怎么?朕的话你也敢不从了?”夏侯骏烨睨了他一眼,负着双手,故作出生气的模样。小福子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他对小福子向来都是宽厚有加,所以有些人不敢说的话,小福子却敢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只是,有一些一旦话说出来,却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小福子不敢。”小福子暗地里给自己扇了两个巴掌,心中发誓,下一次再也不多嘴了。
  夏侯骏烨满意的露出一个微笑,旋即站定,郑重其事的吩咐道:“好,小福子,朕命你三天之内打探清楚,戴觅云手中的玉哨子到底是谁的,并且将这三天内她的一举一动一字不差的全部都汇报给朕。”
  “是。”好在皇上并没有给他下达什么难题,小福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他依旧觉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戴觅云此等有辱妇德的小案子,顶多也就是归刑部管,而夏侯骏烨非但是亲自监斩,更是一直紧盯着戴觅云不放。戴觅云是有些能耐,但也还不至于让夏侯骏烨操心到如此地步吧?
  事已至此,小福子可不敢再胡乱说话了,赶紧闭着嘴,低头走在夏侯骏烨的身后。
  戴觅云一直坐在石阶之上,直到夜色越来越浓,直到冰冷的露珠浸湿了衣袖。夜风吹过来,身子都像是浸了冰水一样的凉。
  戴觅云抱紧双臂,折回里屋。
  虽然她不挑剔,但是睡惯了温软的大床,一时让她睡这竹木小床,还真是难以适应。横竖也是睡不着,戴觅云只好翻出了从戴府带过来的几本书,打开窗户,倚在窗前看书打发时间。
  一豆烛火在黑暗中微微的跳跃,忽然,一阵疾风吹刮过来,紧跟着,戴觅云听见有一团东西很轻巧的滚进了里屋。
  唯一能够照明的烛火被吹灭了,戴觅云背后突的升起一股子凉意,不过,很快的,她便镇定了下来,一边摸出打火石,一边小心翼翼的问:“哑奴……是你吗?”
  黑暗中自然是没有人回答,只能听见微弱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戴觅云心中越发的确定,来人应当就是哑奴,于是笑着用打火石点重新点亮了蜡烛。
  烛火一亮,屋子里很快就恢复了光明。戴觅云四下里一看,就看到不远处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只是戴着一顶黑色的斗笠,叫人看不清他的五官。
  那人负着双手,先是把门反锁而上,然后又跳到她的身边,将那窗子也一并锁上了。
  直等屋子里密不透风,那人才略微有些焦急的指了指她。
  戴觅云立马拿出纸笔:“喏。”
  虽然晓得哑奴是个侍卫,但是从前他都是以一副夜行衣的打扮出现,显得他异常的清瘦,而如今看到他穿戴着盔甲的模样,当真是有几分的神气呢,就犹如一颗茁壮的青松,气质出挑。
  纵然从未见过哑奴的五官,甚至连他的年岁也不详,但是戴觅云觉得,哑奴一定是一位模样清秀的少年,如同段溯,如同江飞流一般。
  “小姐怎么这样不小心,宫中可不比戴府。”哑奴写的时候,手腕有些拘谨的紧绷着,看得出来,他有一些担心。
  戴觅云捕捉到这个小细节,无声的笑了笑。
  “方才要是进来的人不是我,而是别人怎么办?”哑奴的言语里满满的皆是关心。
  相较之下,戴觅云却是风轻云淡,她微微斜着脑袋,笑道:“怎么会?你放心吧,你和别人不同,你一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那是你。”
  戴觅云也说不清楚,哑奴的身上既没有独特的香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体征,但是,她总是能第一时间内感受到他,这种感觉,就如同是很有默契的双胞胎似的,只要他一出现,她就能收到心电感应。
  哑奴的手顿了顿,显然是在犹豫,约莫过了几秒,又埋头写道:“即便是如此,也该小心一点,到了夜里,就该门窗关紧。”
  “知道了。以后一定关紧。”戴觅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下属“教训”,从前在组织里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提醒她小心,组织灌输给她们的思想只有一条,那便是,活下来。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你能活下来,哪怕是残害你的同胞。
  “好了。不说这个。”戴觅云想起来她今日曾经去别宫打探过,却根本没有人知道别宫里曾经待过一个口不能言的哑巴侍卫,心下起了疑虑,于是假装漫不经心的提及道,“对了,我方才去了别宫,问了那里的侍卫,他们却好像都不认识你,你说奇怪不奇怪。”
  戴觅云怀疑,哑奴根本就不是个哑巴,只是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装聋作哑罢了,若当真是如此的话,她还可以继续信任哑奴吗?
  “三皇子走后,我就从别宫调走了,去了皇上的寝宫办事。”哑奴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写下了这些字,“当初别宫的那一批侍卫,都调度到了其他的地方,小姐不信的话,可以再去探听探听。”
  被当面戳穿她的疑虑,戴觅云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如今我在宫里人生地不熟,我就只有你一个朋友,所以……”
  她说得诚挚恳切,丝毫也不像是在作假。然而她说的也的确是实话,戴觅云今天拜访别宫,的确只是想知悉他的工作地点,并且给他一个惊喜。
  她被封为掌农女官并非像是其他大臣那般正式,而是通过夏侯骏烨的密诏,她私心想着,哑奴大约不会那么快就得知消息,便想去别宫门前亲自告诉他,谁成想别宫中却并没有哑奴这么一号人。
  哑奴见她脸上的落寞是真的,握着笔端的手紧了紧,埋头写道:“小姐请放宽心,哑奴一定会在这深宫之中助你一臂之力。”
  “嗯,我自然是信你的,宫中鱼龙混杂,如今看到你相安无事,我才能放心。只是……”戴觅云顿了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吹玉哨的时候至少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前的事情了,而哑奴此刻才出现,中间隔了一个多时辰,她很好奇,哑奴是如何找到芳菲苑的。
  “你是如何知道我住在这里的?”胡乱猜测也没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当面问他,哑奴方才写的话不正是证明了,他更喜欢直来直往吗?戴觅云于是毫不遮掩的问道。
  “这很简单。”哑奴奋笔疾书,“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花了一些银子,从宫人口中听说的。”
  戴觅云被封为女官这件事,一开始知晓的人的确寥寥无几,但是,今早发生在宫门前的那件事,却给她一炮打响了名声,宫中的人都在说,堂堂气概不凡的段樾大将军,竟然当众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戴觅云。
  这样就罢了,许是遭到了报应,更是一屁股就摔在了戴觅云的面前。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皇帝与双亲,段樾被退婚的风波好不容易才平息,如今又变出了宫门风波,短短的半天时间,就传遍了偌大的宫闱。
  而哑奴,就是从旁人的嘴里得知自家的小姐进了宫,做了官,又花了点向宫人打听,很快就寻到了芳菲苑。
  “小姐大约不知道,您早上戏弄段樾将军的事,早已经传遍了宫中的各个角落了。”哑奴见戴觅云仍有些困惑,又补充道,“如今各宫的宫女们,都以小姐马首是瞻了呢。”
  戴觅云看着哑奴写了“戏弄”二字,忍不住轻笑出声。所有人都以为,那是段樾在欺负她,而只有哑奴明白,她才是那个欺负人的主儿。
  玩笑过后,戴觅云把话题引回到了正题之上:“哑奴,这些日子宫中可有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