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于阴暗的地下储藏室中,林逸飞越发的烦躁不安,一方面担心好友的安危,另一方面目前他所剩余的时间正一分一秒的过去!他所带回的情报的价值就在于时效,等战争正式开始的时候,这份魏定南用生命换回的情报可以说连垃圾都不如了。
要一直等到雷鹏他们找到紫冰冰吗?
但那是没什么把握的事,万一紫冰冰已经远离天都,就算找到她也来不及了。实际上这种可能性非常大,以紫冰冰对他的关心,很可能是得到他出事的消息后马上亲自去找他了。盘算再三,林逸飞决定行险去找另外的人。
在选择寻求帮助的对象的时候,林逸飞颇费脑筋,最后不得不将目光投向一个令他很头痛的人物--张天吟。毕竟算起来自己和这个怪癖的老头相处了将近一年,而他和紫冰冰的关系好像不错,也许他会相信他的话,至少应该不会将他这个通缉犯直接交送司法单位。
更重要的是,张天吟担任过水系军团长的职务,乃是龙之国开国的一代元勋,现在虽早已从军中退隐,但必定还有其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在,他若肯帮忙,反而比紫冰冰来得更容易。
主意既定,林逸飞立即开始行动。他当然不能以目前的打扮外出,连日来的种种变故,他都有数日没有换衫,到现在还穿着比赛时用的那身天都学园的特制代表服。这样走出去,等于是在脖子上挂了一块写着‘我是通缉犯’的牌子。
但这难不倒林逸飞--随手在隔壁的体育用品室里偷了一套教师用的运动衫,还不满足,东翻西寻下,居然给他搜出一顶鸭舌帽和一副墨镜,装扮起来后,立刻变成一个酷劲十足的街头青年,而且脸部大部分被遮住,不仔细看任谁也看不出这是那个飞扬洒脱的林逸飞。
至于张老头的住处他虽然不知道,但他了解张老头的一个习惯,每天下午,他都要去学校附近的‘茗香苑’喝上一壶浓茶,他在前不久还和张老头一起在那儿喝过茶。此刻正是下午四点,如果没有意外应该能在茗香苑找到张老头。
准备妥当后,林逸飞走出储藏室,来到对他而言可说是危机四伏的天都大街上。虽然现在的装扮已经完全改变了他的形象,但仍难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感到街上每一个往来的行人似乎都向他投来注视的目光,但认真的用精神去感应,却发现根本没人注意他的存在。就在这种疑神疑鬼的情况下,林逸飞几乎是蹑手蹑脚的走进了茗香苑。
一进大门,正好碰到一位服务生从身边走过,林逸飞赶紧将对方叫住,问明了张天吟确在此处,便直奔二楼。楼上是雅座,只有稀稀拉拉的十多位客人,他只是扫了一眼就看见张天吟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旁,悠闲自得的品茗香茶。
林逸飞快步走过去,在距张天吟还有数米的地方,却听到耳朵里传来一个极细微但又十分清晰的声音道:‘好小子,闯下大祸还敢当众露面!’
林逸飞一惊,听出那正是张老头的声音,同时看见张天吟微眯着双眼,斜睨的目光正扫在他的身上,不由暗叫惭愧,自己的精心化妆,完全逃不出这老狐狸的眼光。
不过张老头刚才是用魔法传音向他说话,没有张扬出去,看来他也并没有将自己视为真正的通缉犯,否则早已出手。
林逸飞立即也用魔法,将自己的声波控制在固定的方向和范围,对张天吟道:‘张老师,我是被人陷害的,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这里不太方便吧?’
张天吟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慢慢的,以旁人看来似是无意识的动作点了点头,同时林逸飞听到‘跟我来’三个字,随即起身离座,向楼下走去。
林逸飞亦十分精明,故意随意在楼上转了一圈才转身离去,远远跟踪着张天吟故意留下的意念,随他返回至寓所,位于天都学园内一处幽静地带的独立小院。
推开张天吟住处的房门,林逸飞大感意外,房间里并无想像中这种历经百战的老人应有的勋章锦旗之类的摆设,倒是种植了一些花草,显得十分清雅,张天吟舒服的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怀中还蜷伏着一只毛色纯白的小猫。
林逸飞从未见到过张天吟还有如此亲切随和的一面,一时反而感到有点不自然,不过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张天吟随便的指着一张椅子道:‘坐下,说罢。这次的事件,老头子也很有兴趣呢!’
花了近一个小时,林逸飞才从头到尾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张天吟听完后闭目不语,林逸飞忐忑不安,不知道张天吟是否会相信自己的话,毕竟经过十分离奇,而他又拿不出任何佐证。
张天吟沉思良久,突然开口道:‘想不通啊!’林逸飞吃了一惊,赶紧道:‘张老师,我说的都是实情,绝无虚假。’
‘呵呵,我没说不相信你的话。这等构思布局,你还撒不出这样的谎来。唉,这场战争是早有预兆,只是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场,就很奇怪了,其中有些关键,我想不明白。’
林逸飞一怔,早有预兆?若是向张天吟这样熟悉政府高层的人已经预见到战争,那自己搏命带回的情报岂非一文不值?大急道:‘张老师,如果这已经不是秘密,那他们为什么还要设下这样一个圈套陷害我?’
张天吟苦笑道:‘战争是何等大事,其中包含的重重内幕,你怎么可能了解。说来也只是你倒霉,恰好成为别人利用的工具罢了!不过你进宫面见陛下还是有必要的,一则你带来的是确切的消息情报,二则也可洗脱你背负的通缉令。这件事我可以帮帮忙……出来!!’
随着一声断喝,张天吟垂放在扶手上的左手向后一扬,身体的姿势没有分毫改变,也没有结出印式或吟唱咒文,但一团白光自然而然的在掌心形成,又自然而然的脱手而出,射向他身后的门帘外,小小的庭院中。
林逸飞并不明白张天吟为何会突然发出魔法,但他敏锐的感应到,和以往的教学训练不同,张天吟的出手,带有他从最近几次的生死搏杀中才体会到的危险的气息,是战斗!有敌人入侵了!
那团小小的白光飞射到庭院中,闪了一闪,蓦然化作满空飘扬的雪花,眨眼间将七月炎夏,变成了琼妆素裹的寒冬!‘六月飞霜’!
难得的是,张天吟完成这个超高级魔法的过程,从魔法力量的运聚到施放,精准到无法形容,林逸飞近在咫尺竟未感受到一丝的寒意,而外间的庭院中立即传来一把声音道:‘张老果然名不虚传,能看破我的存在。’
飞舞的雪花中,渐渐凝聚出一个黑色的人影,由淡而浓。
‘黑衣人!’林逸飞脸上变色,他竟然一直跟踪到这里而自己毫无所觉,说明对方随时有袭杀自己的能力。
‘是你!?’张天吟已经站起身来,一见来人似乎颇为意外:‘原来阿飞说的黑衣人就是你……这件事,还有你参与其中……’
‘不错。张老,这些年来您也享了不少清福,这档子浑水您也不用参和了。这小子跟您说的话,您就当是个休闲的新闻,不必费心了。让我带了他去,您还是过您的神仙日子吧!’
似有意似无意,那黑衣人脚下方圆一米内的积雪,就在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里融化蒸发,而空中尚未消散的雪花,也无法接近到那黑衣人身周两尺之内。
张天吟眨眨眼,慢条斯理的道:‘我老头子向来不爱管闲事,不过这小伙子吗,以前是我的学生,现在是我的客人。你就这么带他走,与礼不合啊!’
‘张老所言甚是,只是这小子的生死,关系到“计划”的成败,纵然失礼,那也说不得了,张老您犯不着为这么个小子牵扯上这些俗事。’
林逸飞很少听到那黑衣人开口说话,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会掉文,不由有些好笑。只是他也暗暗担心,不知张老头会怎么回答。
‘哦,说得也是,此事搅上了,果然有些麻烦。不过有些事,那是躲也躲不过的,你要带走这小子,我也只好活动下我的老骨头啦。’
一听此言,林逸飞暗中松了口气。听张天吟的口气,似乎认识那黑衣人,而那黑衣人的说话中也明显带有某种暗示,林逸飞倒真怕张天吟就此将自己交给黑衣人处理,他甚至已经将精神聚集到巅峰,只要形势稍有不对,便要破门而出夺路而逃。
张天吟既然肯出头接下这挑子,他自然心中大定,张天吟乃是龙之国有数的人物,黑衣人再厉害也未必是对手。
‘四十年前,张老即以“冰之魔术师”之名名震天下,’黑衣人突然转换到一个不相干的话题:‘自魔纪二十五年,张老追随先皇陛下,转战天下,立下赫赫功勋。’
‘唉,老喽,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张天吟竟也接着黑衣人的话题大发感叹,只是他称呼看起来有四十来岁的黑衣大叔为年轻人,使林逸飞几乎笑出声来。
‘尤其是魔纪二十八年,张老以一人之力,剿灭五大海寇,靖我海防,那一战,东海为之凝结,堪称惊天地、泣鬼神。’
黑衣人自顾自的接道:‘只恨余生也晚,未曾亲睹张老的神威。’
黑衣人历数张天吟过去的功绩,又吹又捧,张天吟一副笑咪咪的模样,好像听的十分受用。林逸飞一面暗骂死老头两碗迷汤就灌得你不知东南西北,一面思索黑衣人说这些话的用意。
东海之战他也听说过,凝结大海是夸张了一点,但那一役中,张天吟孤身一人,将合称‘东海五蛟’,在东南沿海一带横行无忌的五个海盗集团首领一举击杀,在当时的确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因为那五名海盗,任一人也有进窥魔道士的实力,而战后数月,东南海域还漂流着战斗中魔法所形成的冰山。
‘张老为帝国开基立业,立下如此功劳,在下本也不敢冒犯,’黑衣人续道:‘只是很想与张老切磋一番,以增进益。’
张天吟突然面色一寒道:‘啰嗦了半天,要打便动手吧!’顿了顿又道:‘你野心很大,可惜气量太小,终究难成大器。’
黑衣人那向来阴沉的脸上,肌肉颤了一颤,眼中更射出凌厉的光芒,似乎被张天吟说中了心事,身上的黑袍也无风自动的霍霍作响。
令林逸飞骇然的是,他衣袍的飘扬,并非是刻意运聚某种魔法的现象,而是其周流全身的魔法能量在情绪波动下急速流动起来所自然产生的威势。
单是气势已如此惊人,可以想见一旦出手必定惊天动地。不过另一方面却令林逸飞不解,以这等级数的高手,怎会情绪轻易被人挑动?精神状态不稳定,正是施用高阶魔法的大忌!
黑衣人自己显然也很快意识到失态,面对已成为龙之国传奇人物的张天吟,丝毫的大意也会换来惨败的下场。
他迅速收敛起波荡的心绪,衣袂的飘浮却未停止,只是声音转化为一种沉闷且蕴含奇异节奏的‘噗噗’声,林逸飞竟产生一种郁闷恶心的感觉,耳边突然又传来张天吟的传音道:‘你到一边去仔细看着,自己小心些!’
林逸飞心头一紧,侧退开两步,知道双方动手已经在所难免!这可以说是二十年来,首次发生的魔道士之间的正式决战,自己有机会亲眼见证,紧张之余,林逸飞也感到一丝的兴奋!
黑衣人突然动了,并非出手,而是一步步的向前走来,步伐也不快疾,但坚实沉稳。双方相距也就那么五六米,黑衣人踏出三步,穿过门帘,微微一顿,又再前进四步,已走到了张天吟的身前。蓦然他伸出右手,不急不徐的就那么向张天吟递过去。
张天吟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也缓缓伸出右手,极其慎重的,和那黑衣人的右手,轻轻握了一握。这情形不像是两人在交手,倒像是完成了重大的谈判后双方代表握手以示的仪式,但就在两人手掌刚一接触的瞬间,两掌间立刻爆发出一团电焊一样的弧光,明亮耀眼,刺目欲痛。
林逸飞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紧盯着那团光芒,连呼吸都为之屏止。两人的交锋只是短短的一刹那,两人同时闷哼一声,张天吟全身一震便凝立不动,黑衣人却宛如触电,整个身子弓曲得像一只虾米,飞速的向后弹去,一落地便即站直,而所站之处,恰好便是他原来所站的位置,若非那隔断客厅和庭院的垂珠门帘还在微微晃动,两人就像从未动过手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