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外面还下着满天飞舞的小雪,和我相依为命多年的外婆去世了,再有八天我就满十六岁了,外婆的去世将我从喜悦中一瞬间就跌进了万丈深渊,好象掉落到了一个大冰窖里,身心冷到了极点。
  在寒冷的深夜里,姨妈家灯火通明,人们都在忙碌着外婆的事,没有丝毫的睡意。不知是谁突然喊起来:“雅慧怎么不见了,谁看见雅慧了?”一句话如惊雷,炸得房间里所有的人都冲出来到处找我。大概很多人都知道,外婆的去世,我受到的打击最大。此时我正在灵堂,守候着我心底里最亲最亲的人。白天这里人多,根本没有我的一席之地,奇怪的是,这些大人的哭腔就像电影里的老巫婆唧唧歪歪在唱神曲,只要来人吊唁,他们就齐刷刷地跪下来开始了难听的“大合唱”,哭完唱完走出灵堂,竟然有说有笑,还大吃大喝起来。
  我一直躲在角落闷闷地看着这些人奇怪的举止,脑子里不停地回放着早晨外婆去世前紧紧拉着我的情景,直到有人们说:“外婆,您就放心吧,雅慧,我们会照顾好的。”那一刻她才慈祥地合上眼,松开了我的手。
  现在他们都在房间里山南海北地“侃大山”,我才有机会悄悄溜进去坐到外婆身边,继续烧着纸钱,继续添着香火,然后静静地坐下来陪着看似熟睡的外婆。不知为什么从外婆松开我的手,咽下最后一口气开始,别人都声嘶力竭嚎啕大哭,只有我,眼里没有一滴泪。
  我慢慢站起来靠近灵床,两只手轻轻揭开盖住外婆脸的白手帕,学着大人的样子用不锈钢镊子夹住一团药棉蘸了一点清水,轻轻为外婆擦拭着额头、眼睛、鼻子、嘴巴,然后把镊子放回原处,静静地看了外婆一会儿,弯下腰把脸贴在外婆那已经冰冷的脸上,就好像平时每天睡觉前都要和外婆撒娇一样,这是我最后一次和外婆脸贴脸地拥抱着,久久不愿松开。
  “外婆,你怎么不理我了,是生我气了吗?外婆,你走了,我该怎么办?你不疼我了吗?你说要看着我长大,可我现在还没长大你就走了,你说话不算数呀。那个女人和那个男人来了,我害怕,他们真的是我爸妈吗?外婆,下次爸爸再打我,谁来护着我?外婆,你带我走吧,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我在外婆耳边说着悄悄话,眼泪不知不觉已经落在外婆的脸上。
  “啊……!妈呀……!”一声刺耳的尖叫惊动了所有人,大家闻声从四面八方赶来。
  “哎呦!这孩子,你深更半夜的搞什么鬼名堂,真是吓死人啦!”那个尖叫的人不用说也知道,是那个自称是我妈妈的女人。
  “你们谁胆子大,赶紧把她拉出来,再把手帕盖在老太太的脸上,哎呦,深更半夜的作孽啊。”
  她的话也吓到灵堂外边的人,没有一个人再敢靠前,灵堂内的我根本没理她。灵堂外突然没有动静,大家屏住呼吸凝视着我,隐隐约约听到那个女人在数落我。
  我慢吞吞地用不锈钢镊子换了一团药棉,重新蘸上清水为外婆擦去我留下的泪水,再双手轻轻地拉过那块白手帕,在马上就要盖住那张慈祥面容的一霎那,我的手停住了,就那样愣愣地看着,一遍又一遍默记着外婆的容颜,心里有千万分的不舍。
  与此同时,灵堂外一个严厉的声音划破此时的寂静:“雅慧,你个臭丫头,搞什么鬼,赶紧给我滚出来!死丫头,装神弄鬼的,搞得大家深更半夜不得安宁。”我只当她的怒吼是对牛弹琴,心里偷偷地有了坏心眼:深更半夜你就喊吧,说不准一会儿惊动了哪个小鬼就附上你的身,把你带走。默默地为外婆盖上白手帕,最后一次和外婆拥抱,也是最后一次请求外婆:“外婆请您在天上保佑我吧。”
  只记得我走出灵堂的时候,被那个女人狠狠地打了几下,然后被姨父用力地拉开,埋怨她不理解孩子的孝心,我随着姨父回了房间,不一会儿就倒在一边蜷缩着身子睡着了,因为我想在梦里见到最疼爱我的外婆,和她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