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叶歆本是拉他聊天,见他如此爱说,反倒聊出了兴致,话锋一转,试探着问道:“这里如此繁荣,不会有盗匪之类为恶吗?我可听说银州马贼猖狂。”
摊主笑道:“您是外乡人所以不懂,有葫芦口五万大军镇着,谁敢在老虎头上拔毛?而且咱们这位黄将军可是打仗的能手,听说凶悍的马贼也经常败在他的手中。”
叶歆见他自已切入正题十分高兴,脸上却假装露出不信之色,摇头摆手道:“不会吧?听说这位黄将军的名声可不太好,我来之前曾有友人相告,说这位黄将军好杀成性,好色如命,提起他都觉得有等斯文。”
摊主略感不悦,直言反驳道:“这话不对,黄将军好杀不假,只是他好宰牲口,这鲜汤所用的就是黄将军今晨宰的上特好牛。”
叶歆暗暗叹息,黄延功的名声虽然不好,但民望颇高,由此可见他在军中的声望更高,凭此一点就不能硬将其收入帐下,然而黄延功也不会轻易向自己低头。
想着,他脸上现出淡淡愁色,刚要说话,摊主又笑着说道;“黄将军好色倒是不假,十七房姬妾,还经常上窑子,男人嘛,没什么大不了,谁叫他是将军。”
叶歆不禁莞尔,调侃道:“哪家的闺女要是让他看上了岂不是倒霉?”
摊主愣了一下,虽然不想提及这方面的事,但不能不承认叶歆说的对,不自然地点了点头道:“这话说的没错,那十七房姬妾中有七八房是抢来的,不过能做一品将军的姬妾也不是什么坏事。况且他养了那么多,越挑眼越高,所以对普通人家没有影响,不够漂亮的送上门也不要。”
叶歆笑了笑,“呼噜”几下把馄饨汤喝个底朝天,然后站起来笑道:“这馄饨真好,有机会再来吃。”说罢放下一小锭碎银,转身向马车走去。
丁旭见他含笑而归,知道收获不少,笑着问道:“大人,怎么样?”
“进城!”叶歆没有回答,坐上马车对紫如道:“紫如,进城后用面纱蒙脸。”
“紫如遵命!”
叶歆忽然古怪地笑了笑,道:“我要做场好戏给黄延功看,需要妳的配合,所以暂时不能让妳登场,这几天就烦劳妳留在客栈。”
紫如愕然看他几眼,似懂非懂地点头应道:“紫如明白。”
走入城中,大街是用青石板铺建而成,由于车马频繁的走动而显得坑坑洼洼,马车走的十分颠簸。紫如被摇得前仰后合,颇受惊吓,叶歆见她如此,善意地扶着她的腰。
紫如越来越发现这个男人很体贴,转头朝他微微一笑以示感激。
与城外的喧闹相比,城内也不遑多让,大大小小的商铺吆喝着大声叫卖,茶寮酒馆是宾客满坐,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在叶歆的吩咐下,丁旭包了一间小客栈。客栈虽然不大,只有一幢二层小楼,一个套房三个单间,然而三个人住也是足够了。
安顿下来之后,叶歆把丁旭叫到面前拿了一张纸给他,郑重地吩咐道:“这几味药务必抓全,这里人流这么多,药铺一定不少,没有就多找几间。最好每一间只抓一味药,免得让人学去了。”
丁旭看着手上的药单,茫然问道:“您哪不舒服?”
叶歆神秘地笑道:“我没病,只管去抓药,抓来就知道了,快去吧!”
丁旭还是觉得莫名其妙,一边走一边看着药单发愣。
叶歆笑道:“快去!别误了大事。”
打发走丁旭后,叶歆换了一身粗布长衫,吩咐了紫如几句,然后一个人提着个小包袱出去了。
站在问口的掌柜兼伙计的赵东杰见了他立即点头哈腰,欠身道:“您要出去呀?”
“嗯!”叶歆刚走出一步又转回头,朝着赵东杰拱了拱手,问道:“您知道黄延功黄将军府在何处吗?”
“原来您找黄将军。”赵东杰眯着小眼睛,竖起两根指头道:“黄将军有两个家,一是在葫芦口的军营,一是在城北,黄将军两边走,现在他在哪儿我可不知道,不过城北的府中住着十七房姬妾,今天不在,明天一定在。”
叶歆开玩笑似的说道:“听说黄将军有十七房姬妾,没想到都住在一起,不怕争风吃醋吗?要是我就不敢。”
赵东杰捧腹大笑,指着他道:“您可真逗,咱们黄将军是什么人,他可不管姬妾们的争风吃醋,就算闹得不可开交他也不在乎,反而十分高兴。”
叶歆有些诧异,问道:“这是为何?”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姬妾们为了争宠各自卖弄风骚,争奇斗艳,得益的自然是黄将军。”
“哈哈!”叶歆大笑了几声,道:“这么多姬妾,他能受得了吗?”
赵东杰嘿嘿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没这个福份。”忽然他指着街上道:“您看,那就是十七夫人香玉。”
叶歆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见街对面的杂货铺的柜台前站着一名大约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妇,云鬓玉钗,锦衣花裙。
再细看,香玉虽然俏丽,却不是绝色,只是眉间有股动人的妩媚,很吸引人。
赵东杰又解说道:“虽说是十七夫人是半拖半抢得来的,可现在也没脾气了,穿金戴银,谁不愿意?她又是新人,听说颇得宠爱。”
叶歆见陪在香玉的身边的不是丫鬟,而是一个青年男子,鼠头鼠脑,模样有些猥亵,小眼睛不时地来回转动,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然而叶歆却对他十分感兴趣,问道:“十七夫人与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呢!黄将军不生气吗?”
“他?”赵东杰随意看了一眼就笑了:“他是十七夫人的哥哥,叫冯二,原是街上的混混,终日游手好闲,见妹妹攀上高枝,他也得意了起来,现在在军粮处任了一个小职,油水不少。不过这小子穿起龙袍也不像太子,骨子里还是个小人。现在大概又是和妹妹出来买胭脂水粉。”
“军粮处,嗯!”叶歆特意又打量了冯二几眼,越看笑意越浓,第一个目标终于锁定了,他转头问道:“冯二也住在黄府吗?”
赵东杰指冯二不屑地道:“这小子也学着玩女人,在城西的马口巷的宅子养了四名妓女。”
“一看他脸色就知道酒色过度。”叶歆揶揄了一句,接着拱手道:“我还有事,不打扰您了。”说罢离开客栈。
来到黄府门前,叶歆仰头看了看已经斑驳陆离的高墙,微微一笑,自言自语地道:“黄延功,对不住了,你那五万大军太重要了,不治一治你,我如何能在银州立足。”
就在这时,一顶大轿来到黄府大门口,叶歆闪入墙角隐蔽处观望。
“落轿!”
随着轿夫打开轿帘,一个满脸嬉笑,虎头虎脑的大汉搂着两名浓妆艳抹的姬人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轻薄着怀中艳姬,亲完了这个亲那个,两只手还不停在两姬的香臀上又捏又抓,弄得两姬咯咯直笑。
叶歆见了也为之咋舌,没想到这个黄延功在大街之上就敢如此放浪。冷眼看着黄延拥美进入了府第,他先是冷笑了一声,随后又展颜笑了起来,知道自己所想的没错,心中之计又多了一成的把握。
他笑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正好借这把刀让你刀下称臣。”
回客栈的路上,叶歆一边慢慢踱步,一边考虑计划的步骤。路上行人往来川流不息,摩肩接踵,叶歆低着头随着人流一直往前,经过客栈也没有察觉。
沉浸在思绪之中的他忽然被人撞了一下,他突然惊醒,抬头欲看之时,却感觉到自己被人夹着走,左右各有一人压着两肩,前后则是被贴紧,不留一丝空间。他诧异地抬头看扫了一眼,发现夹着自己的是四个雄武有力的大汉,目露凶光。
四名大汉胁持着叶歆正慢慢地移出了大路。此情此景,叶歆却没有丝毫反抗,也许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他有些好奇,所以也没有叫喊,煞是有趣的左顾右盼,想看看这四人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此时,一只手从右后方插入,绕到他的怀中想掏东西。
叶歆摇了摇头,本以为这四个人要干什么大事,结果却还是偷东西的老把戏,不禁有些失望,不想再与他们玩了,于是暗暗催动雪藤。
“哎哟──”
一声惨叫惊动了整条街上的人,焦点刹那间就转到叶歆身侧的一个青年身上。而夹着叶歆的四名大汉也吓了一跳,对视了一眼后,各自向外退了一步。
“不知死活!”叶歆暗暗骂了一句,转身望着那名正抱着右手又哭又叫的青年,脸上又现出微笑。
“我的手……哎哟──”抱着右手的青年举起右手嚎啕大哭了起来。
众人这才看到他的手掌肿的像一只熊掌,甚至分不清手指和手掌,就连皮肤也变成了紫红色,看得他们又惊又怕,不知这人得了什么怪病。
那四名大汉见青年受了重伤,一致认定是叶歆所为,又涌了上来指着叶歆呼吼道:“臭小子,一定是你干的好事,我兄弟到底怎么了?”
叶歆一脸茫然,直愣愣地看着四人,傻傻地问道:“我伤他?怎么伤?他好像在我背后,对了,刚才你们四个夹着我,我连手都动不了,怎么伤他。”
大汉蛮横地吼道:“我说是你伤的就是你伤的。”
围观的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纷纷出言指责,然而四名大汉恶言相向,吓得没人敢说话了。
“让开!”
一个身着盔甲的军士拨开人群走了进来,扫了四名大汉一眼,怒目指着四人斥道:“好啊!又是你们,上次的教训太轻了,这次我可饶不了你们。”
四人一见到他就像是老鼠见到猫似的,吓得一哆嗦,拖起仍在哭叫着的青年就跑。
军士没追赶,双手叉腰,咧开大嘴哈哈笑道:“算你们跑得快!跑迟了我劈翻你们。”
叶歆好奇地扫了军士一眼,军士长得又高又壮,比刚才那四名大汉还要健实,一对牛眼像铜铃一般大睁着,再加上腰间的虎头刀,一看就觉得此人气势不凡。他细细地打量了几遍,总觉得此人有点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名字。
旁边认识军士的一位老人竖起拇指夸道:“周爷,您可真威风!”
叶歆正苦苦思索着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人,忽然听到一个“周”字,顿脑海中顿时晃过一个名字──周大牛。
想起当年的同窗,他不由得愣住了,再次直盯盯打量军士,终于断定此人就是周大牛。
想起到才几年光景便是桃花依旧,人事全非,若不是周大牛也是当年在学堂的好友,也未必能想出这个名字。看着周大牛一身戎装,叶歆觉得再没有别的衣服更适合周大牛。
周大牛见他盯着自己看,虽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礼貌地问道:“你没事吧?”
他乡遇故交,叶歆别有一番感受,为了确定姓名,他还是礼貌地问道:“你是周大牛?晓日城来的?”
周大牛立时瞪大眼睛,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晓日城来的?你是谁?”
叶歆的脸露出喜悦的笑容,拍了拍周大牛粗壮的手臂,笑问道:“还认识我吗?”
周大牛皱着眉绕着他转了一圈,然后歪着头嘀咕道:“嗯!是很眼熟,哎呀,一时想不起来。”搔了半天脑袋还是没搔出个答案,周大牛尴尬地笑了笑道:“快说吧!我很笨,你知道我是从晓日城来的,一定是家乡人。”
叶歆打心眼里笑了起来,压低声音道:“当年我带你去看神药拍卖会,还记得吗?”
周大牛一听就傻了眼,喘着粗气,嗫嚅道:“你……你是叶……”
“知道就好!”叶歆抢断他的话语,问道:“有空吗?我们去茶寮谈。”
周大牛咧开大嘴直笑,亲密地拍了拍叶歆的肩膀道:“真是你,没想到……”突然他想叶歆是大官,连忙把手缩了回来,憨笑道:“我是不是该叫你大人?”
“叫叶兄弟吧!”周大牛的直爽与憨厚令叶歆很舒服,而同乡加上同窗又增添了亲切感,叶歆想都没想就以兄弟称呼。
“呵呵,我就不客气了,叶兄弟,咱们上茶寮去,这里太挤。”
周大牛热情拉着叶歆来到一间街边的小茶寮,摊主一见到他就热络地招呼:“周爷,您来啦,快请坐。”
叶歆撩起衣袍坐在长椅上笑道:“你的声望不错嘛!人人见了你都叫声爷。”
“那是大家夸奖了,我只有一身牛劲,没什么本事。”说着周大牛拿起一个碗用袖子抹了抹递给了叶歆,又道:“比兄弟你可差远了,早就听说你升了大官,叫什么来着……反正是大官。”
叶歆随手倒了一碗茶,沾了沾唇又放下了来,问道:“不是什么大官,兄弟,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没什么,当年考了个武秀才,索性当了兵,去年被调到天目城,虽然只是九品的小军官,但大小也是个官,我老娘高兴死了,尽夸我有出息。”
看着周大牛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叶歆觉得很舒服,也很羡慕,想起自己脸上的笑容十个有八个是假的,心里就十分的不安。
“兄弟,你怎么到这来了?有事吗?”
叶歆回过神来,笑道:“有点公务要办。”
周大牛拍着胸脯道:“要办忙只管说,这里我人面广,叫一声就有人出来。”
叶歆随意问道:“军营的生活还好吗?”
“好,这里没什么不好,训练虽苦,但吃住都好,比起我当年第一次当兵住的地方好上百倍,除了好色,黄将军什么都好。”
听到周大牛也赞黄延功,叶歆又问道:“黄将军真有这么好?”
“其他方面我不太清楚,但他的确是个好将军,士兵们对黄将军都心服口服,威望很高,虽然好色,但在军中都是男人,所以只有羡慕,没有鄙视。”
自从听到朱雀上师说起黄延功好色如命,叶歆对他的印象就很不好,后来又听说他娶了十七房姬妾,坏印象就进一步加深,此时听到周大牛的话才认真地琢磨起这个人,似乎除了好色之还真挑不出什么错处,又记起赵东杰说的话,突然想见一见这位好色将军。
周大牛问道:“兄弟,你住哪儿?晚上我请你喝两杯。”
叶歆略加思考,点头道:“我住在赵家客栈。”
周大牛笑道:“赵家客栈?那可是个小客栈,你是大官,怎么不住驿站呢!”
叶歆低声道:“我有事要办,暂时不能以官员的身份露面,大牛,你也不要告诉别人。”
周大牛拍着胸口承诺道:“放心吧!我周大牛从不多嘴。”
叶歆笑了笑,正想说话,然而他随意一瞥,忽然发现冯二和香玉一起进了斜对门的一间酒馆,心中暗喜,抬头朝酒馆的匾看了一眼,默念着“宜香园”,接着掏出一锭碎银子放在桌上拱手道:“我有事先走了,晚上再见。”
“这茶钱该算我的。”周大牛一把抓起银子塞回叶歆的手中:“兄弟,你先去办事,晚上我再来找你。”
叶歆笑了笑,回头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急步往客栈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