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城墙,叶歆等人才真正的进入嘎山城,城池不大,而行人很多,因而显得十分热闹,街上除了大小的商铺外,还有不少人提着兵器四处游荡。
街面上最多的商店就是打铁铺,而且生意十分火红,客人们进进出出,热闹非常。大大小小的酒馆也是遍布各处,武者们到处闲逛,还有些喝得醉醺醺,躺在大街上就睡。
叶歆瞧在眼里皱了皱眉头,这么多武者留在城中不是长久之计,若是他们心存不轨,必会对嘎山城的防卫造成很大的威胁。
郭通察言观色,见他盯着打铁铺,笑着介绍道:“大人,这嘎山城最繁荣的行业就是这打铁铺,无论是兵器或是马掌,需求量都很大。”
叶歆沉声问道:“这些武者为何聚在此地?”
“大人,他们都是为了谋生而来。”
“谋生?”
“这草原地带马贼横行,因而商人们都喜欢重金聘请高手助阵,有的时候一请就是几百人,所以有点功夫的都跑到这里来等人请他们做保镖。以前没有这么多武者,可今年朝廷下令撤去门派之后,那些练武的人找不到活干,他们只有一身本事,因而都跑到这里来了,听说悬河走廊一带更多。”
叶歆愕然一笑,摇头叹了一声,对丁旭道:“都是因为我那道奏章之故。”
丁旭劝道:“大人不必自责,那是皇上下的令,与大人无关。”
“无关?”叶歆苦笑了一声,心道:“若不是那道奏章,自己也不会在白鹅峰与武林一百二十八位掌门人大战一场,还弄得死的死,伤的伤。”
“他是叶歆!”一个白面青年突然指着叶歆叫了起来。
叶歆的名字像是惊雷一样,在人们的心中炸开,纷纷转头望向叶歆。有的惊讶,有的愤怒,有的惧怕,有的兴奋,也有的不知所措。
白面青年拱手问道:“在下华青门樊成,请问阁下是不是藤魔叶歆?”
叶歆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本官不知道什么藤魔,本官是西北安抚使叶歆,正在此巡视。”
樊成拱了拱手又道:“在下只论门派,不论地位,在下不才,想请叶兄指教一二。”说着,他的眼中闪烁出兴奋的火花,就像是看到猎物的猛兽一般,充满了欲望。
叶歆冷冷地道:“本官奉皇命镇守一方,现在正巡视嘎山城,恕本官有公务在身,不是你的比试对手。”
樊成见他不肯应战,冷嘲道:“莫非叶兄怕了不成?”
叶歆见他用上了激将法,笑了起来,对身边的紫如道:“此人该判何罪?”
紫如见他眼中似有笑意,知道他想捉弄樊成,于是正色道:“冒犯大人该判杖责四十,当街挑衅斗殴也该判杖责二十,另外卑职认为此人目无朝廷命官,像是马贼细作,该抓回去严审。”
樊成又惧又怒,指着叶歆大声吼道:“叶歆,你这个胆小鬼,居然用官位压人,还诬陷我是细作,你是武林的败类,无耻,卑鄙。”
叶歆脸色一沉,厉色道:“当面辱骂封疆大吏,果然胆子不小,天目城中我当街斩了一个冒犯皇威之人,想不到来嘎山城又有人挑衅,今天本官念你初犯,从轻发落。”话音未落,白光突然闪动了。
“啪啪”两声之后,人们忽然发现樊成的脸上多了两条血印,习武之人一看就知道是被软兵器拍中所留下的印子,顿时想起叶歆的外号──“藤魔”。
叶歆为免去麻烦,因而抽了樊成两藤,本以为这样可以吓退众人,没想到众人虽有所惧,却更激起他们争强好胜之心。
“大人,在下方国全,请指教!”
“在下张信东,愿大人赐教。”
“在下钱常,愿领教大人妙招。”
一个个武者狂热地向叶歆挑战,把原来就热闹的小城弄成了一锅翻滚的热粥。
叶歆有些无奈,自叹低估了练武之人好胜的心性,面对这群人有礼的挑战,自己若是一一领教,只怕一个月都走不了,若不应战虽无大碍,但这群人定然不肯罢休,只怕还会纠缠到卧牛城。然而这只是其中一部分,随之而来还有更多等着为师门报仇的人在等待时机。
郭通更是束手无策,还是等丁旭将他拉到一旁吩咐他回去叫亲兵队,他才反应过来,慌张地挤出人群往内城的军营冲去。
站在叶歆身侧的紫如见挑战者来势汹汹,而叶歆不久前才受过重创,担心地望着他,小声劝道:“大人……”
“别怕。”叶歆打断了她话,扬声道:“本官乃朝廷命官,与人私斗本有失官体,奈何樊成口出恶言羞辱本官,故而抽了他两下,以示警惕,但私斗之事绝不继续,诸位若真想找叶某挑战,等本官离开官场再领教诸位的高招,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挑战者们看了看他身上的官袍,的确不宜私斗,不由地嘀咕了起来,然而一群气势汹汹的寻仇者却舞着刀剑就向叶歆冲来。
叶歆冷眼扫视着群豪,喝问道:“想造反吗?”
“叶歆,你杀我父亲,此仇不共戴天。”
“狗贼,你害死我师父,我要为师门报仇。”
面对来势汹汹的寻仇者,叶歆冷冷地扬声道:“刚才我放他们走,是因为他们乃善意地挑战,而今你们手持凶器,竟想谋杀朝廷命官,其罪当诛。不过本官念你们有亲人亡故,不记此事,再有闹事者,就地斩首,以儆效尤。”
“老子不管,不报血仇,誓不罢休。”
“对,定报父仇,至死方休。”
虽然他们的嘴里都叫嚣着,但在叶歆面前,谁也不敢第一个动手。
面对紧张的情势,紫如的脸色显得有点白,她知道叶歆根本不怕这些人,却怕这些人惹怒了叶歆迫使他狠下杀手,看着叶歆越来越冷的脸色,心中禁不住颤抖起来,小声问道:“大人,这可怎么办?”
叶歆冷笑道:“放心,对朝廷命官动手是大罪,只要有人动手,我就以国法惩处,绝不轻饶。郭通已经去调兵了,大军一到,他们若还敢动手便是谋反。”
紫如身子猛的一颤,从叶歆的语中,她察觉到浓浓的厌恶之感,凭她对叶歆的了解,知道叶歆已经到了手下不容情的地步了。
就在此时,叶歆的亲兵队和嘎山城的守军共一千人在郭通引领下冲了过来,顿时将围观的人群冲散了,而那数十名要报仇的武者则被困在其中,动弹不得,又不敢冒然出手,只能破口大骂。
“卑鄙小人,有种的出来与我一战。”
“缩头乌龟,滚出来,老子的快刀等着你。”
“武林中没有你这种胆小鬼。”
叶歆从来没把自己当成是武林中人,也没兴趣去接受武林的那一套规则,漠然地冷眼看着那群人,森然喝道:“本官是朝廷大员,镇守一方,不是陪你们私斗的街上混混,更不属于什么武林,我的治下只有王法,没有什么武林规矩,任何人只要在我的辖地上行动就必须遵守法度,否则本官绝不轻饶。”
他这一句说得众人有点懵懂,人们见他练过“武”都觉得他会按武林规矩行事,没想到他不但不承认自己是武林中人,也不理会武林的规矩。
郭通急步赶到叶歆面前躬身道:“大人受惊了,这里交给卑职吧!为免他们骚扰,大人还是住进内城吧!”
“好吧!紫如、丁旭,我们走。大牛,你协助郭千总料理此事。”
周大牛问道:“大人是要杀还是要锁?”
紫如身子一颤,忽然想起龙溪城中的李文清,脸色渐白,颤声问道:“大人,真要杀?”
叶歆转头扫了那数十人一眼,眉头微皱,沉吟了半晌,又看了看一脸紧张的紫如,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不杀。”
人们刚松口气,只听叶歆又道:“废了武功,给十两做路费赶出嘎山城!”
“狗贼,你不得好死。”
“老子誓死要宰了你。”
哗然声与咒骂声中,叶歆泰然自若地漫步向内城走去。
紫如被叶歆的决定惊得一愣,随后急步赶到叶歆的身边问道:“大人,既然不杀为何还要废去武功。”
叶歆淡淡地道:“因为我不想杀他们。”
“可是──”
叶歆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反问道:“妳觉得我放了他们,他们会感激我吗?若是下次再来,妳说是杀还是不杀呢?”
紫如默然了,俏脸上闪过一阵伤感,过了良久才叹道:“冤冤相报,真不知何时才了。”
叶歆凝视着前方淡淡地道:“该报的时候还是会报,只是现在不行。”
紫如抬头看着叶歆,清灵的眸子凝视着漆黑的瞳孔深处,问道:“大人,真是你杀了他们的亲人吗?”
叶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咳血之症实在不好受,因为那是人命换来的,唉!只要问心无愧,何必管他。”
紫如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呆呆地站在原地想了半天,还是似懂非懂,抬头见叶歆已经去远,连忙甩了甩头,急步又追了上去。
郭通很识时务,为了不让叶歆再受骚扰,把内城中最好的房子让给了叶歆。叶歆没有客气,在内城之巅住了下来,此处是城内的高点,可以看得更远,城中的一切,以及草原的风光都尽收眼中。
叶歆站在屋前的平台上,山上的大风吹得他的披风哗哗直响,紫如陪在他的身边,见他的神情有些哀伤,忍不住问道:“大人在想什么?”
“杀人!”
“杀人?”紫如的心像是被巨浪掀起的小船,一下子被抛到了顶端,眸子中闪动的惧意使那双灵秀的眼睛显得有些黯然。
“是啊!卧牛城中会有更多人要找我报仇,到时候不是他们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他们,难免有人要杀人,也难免有人被杀。”
紫如忽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看着叶歆,寻思道:“我是怕他杀人吗?还是……”想着,她甩了甩头,问道:“能不能想办法化解?天下没有解不开的怨仇,也许可以让人调停。”
“化解?”叶歆笑了笑揶揄道:“主事大人的心可真软,想法也很直接。”
紫如噘着嘴嗔道:“大人,我知道自己没用,可你也别小看我呀!”
“我哪敢呀!我还想倚重主事大人呢!”叶歆舒心地笑了起来:“其实我知道这些人并不全是主动来的。”
“为什么?”
“妳想想,若我真有他们说的那么厉害,必然没有敢轻易的来挑衅,刚才那些挑战者的本事很低,根本不堪一击,然而他们却敢主动挑衅,可想而知此中必有深意,他们有这种胆量无非是因为他们早就知道我不会随意杀人,所以有恃无恐,若真要他们与我交战,只怕都跑了,当然其中也有些颇有实力,但这只是极少数。”
“原来这些都是阴谋,大人,是谁这么卑鄙?”
叶歆见她气得秀丽的小嘴都噘了起来,不禁笑道:“别生气,这是很普通的事,不必介意。”
紫如嗔道:“我在替你生气呢!”
“我该多谢了。”叶歆笑了笑,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担心地叮嘱道:“以后做事小心点,尤其是外出,万一落入他们的手中就麻烦了,那群人真要是卑鄙起来,什么事也能做的出。”
紫如伸了伸舌头,笑道:“我现在日夜陪在大人身边,有大人保护,没什么事好怕。”
叶歆笑道:“妳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别人还真以为我是荒淫无道呢!”
紫如泰然地笑道:“能让大人动心的女人恐怕只有夫人一个,我怕什么,反正早就没有什么好名声了。”
叶歆微微一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望着远方草原的新绿,沉吟了半晌又道:“我有一计,可以避免那群武人再找我麻烦,只是过于狠毒,我一直没用,然而事到如今,只怕不能不用了。”
紫如惊愕地看着叶歆,这才知叶歆早已有了应对之策,只是没有用而已,不禁有些好奇,问道:“能告诉我们吗?”
叶歆轻笑道:“计策其实很平常,只不过是让他们自相残杀而已,如此一来就没有人来骚扰我了。只是对付他们对我并没有好处,所以才一直隐而不发,但如今我手握重兵,没时间与他们周旋,除此一策,别无他法。”
紫如暗吃了一惊,若是能让武人们自相残杀,这的确是最好的计策,而且正如叶歆所言,此计手段阴毒,非正人君子所能为。
紫如建议道:“大人何不借用他们之力来保商路?这样既能两利,又可以化解恩怨。”
叶歆苦笑道:“计虽不错,只是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恨我入骨,只怕不但不帮我,还要与我作对。”顿了顿又道:“不过还是可以稍稍改变一下计策。”
紫如犹豫了一阵,娇笑道:“不如我来,我一个弱女子,他们都是大丈夫,不会为难我。”
“妳?”叶歆放声大笑了起来。
紫如嗔道:“有什么好笑的,我就不行吗?”
“非也。”叶歆摆了摆手,沉声道:“这事不必心急,他们要真是追到卧牛城,我只好让他们……消失。”说到最后,眼睛忽然扫向了山崖边的石缝。
一声破风劲响,接着一道白光刷的一下就从叶歆的身体中穿透而过。
“大人──”紫如吓得花容失色,捂着嘴巴大叫了起来。
叶歆朝她微微一笑,安抚道:“别担心,这种把戏还伤不了我。”
“可是……”紫如担心地在他的身上细细地查看着,直到确定叶歆身上没有伤,这才笑逐颜开,抚着胸口,笑道:“吓死我了,大人你真行。”
叶歆感谢地笑了笑,道:“他们害妳受惊真是该死。”说到死字,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了起来,像是破天分云的闪电一样扫向崖下一道宽广的石缝,冷笑道:“爬这么高来刺杀我,诸位辛苦了。”
“他们……”紫如顺着叶歆的眼光望去,果然见石缝中伸出两个脑袋出来,是两个青年,年纪都不大,大约二十余岁。
两人见叶歆中了镖都没事,脸上变得煞白,又见藏身之处被人识破,吓得急忙沿着陡峭的崖壁往下逃。
叶歆淡淡地笑道:“小心点,别摔了。”
两人更是惊慌,山崖极陡,上来容易下去难,其中一个脚一滑就摔了下去,顿时跌得头破血流,眼见不能活了。
“啊──”紫如捂着眼睛惊叫了起来。
叶歆叹了一声,苦笑道:“这笔帐只怕又要算在我头上了。”
紫如脸色苍白,看了下面一眼,又摀住了眼睛。
“走吧!”叶歆若无其事地走开了,然而他心里明白,为了这笔帐,又会有更多的人来找自己,而自己身上的债也会越来越多。
紫如急步跟了上来,她开始了解到叶歆的无奈,不禁幽幽地叹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