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帐蓬,紫如请功似的娇笑道:“大人,我今天的表现不错吧?”
叶歆笑道:“岂止不错,简直可怕。”
紫如得意地道:“终于相信我的能力了吧?”
叶歆躺倒在羊毛垫子上,笑道:“是不错,不过……”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惹得紫如追问道:“不过什么?”
“最后那几句有点过了,其实之前的暗示已经够了,脱虎他们自然会猜想我们之间的关系,这比妳用言辞直接挑拨更为有效,如今妳这么一说,脱虎固然相信,但其他人未必会信,因为太过明显了。”
紫如噘着嘴坐了下来,思考了半晌才点头道:“嗯,是有点过火了,当时有点兴奋,所以没想太多,只是想火上浇油。大人,不会有反效果吧?”
叶歆沉吟了一阵,缓缓地道:“反效果倒不至于,只是朴哲不会这样就投过来,为了表示清白,只怕他会来杀我。”
紫如惊得站了起来,问道:“我岂不是给大人添麻烦了?”
叶歆摆了摆手,微笑道:“没什么,马贼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收服,历任将军就不会这样任由他们在草原横行无忌,而我原本就没想过能轻易地收服他们,妳今日所为虽然不能彻底使他们内鬨,但也在他们之间产生了裂缝,日后我再推波助澜,不愁没有好结果。”
紫如娇笑道:“这么说我做的还算有用哦?”
“当然,你没看到朴哲的样子吗?真是可怜,唉!想骂都不敢骂,连我都觉得他委屈,哈哈,只怕他下次不敢见妳了。”
紫如做了一个鬼脸,俏声道:“不见更好,免得麻烦。”提起朴哲,她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不禁有些愧疚。
此时朴哲却是烦恼无比,回到帐蓬中就闷声不响地坐在地上发呆。
燕平搔着油亮的头发茫然不解地问道:“大哥,那位紫如姑娘是不是真对大哥好?”
“谁知道呀?”朴哲正为此事烦恼,说话显得有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又道:“想我纵横草原也有十二年了,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光是官军来剿都不知道遇上多少次了,可就是这次窝囊,话都没说就被扣上了罪名。”
巴岩松有点心机,沉吟道:“大哥,那小子看上去瘦弱,但我总觉得一看他就头皮发毛,心里不舒服。”
“是吗?”朴哲愣了下,这位手下在千军万马中也不皱一下眉头,居然看着叶歆心里不舒服,不由地沉思了起来。
燕平心直,没想太多,嘟囔着道:“那个官是有点奇怪,居然敢跟我打赌,还真没见过这种人。”
巴岩松忧心忡忡地道:“草原上来了这么一号人物,只怕风云又要变色。现在的草原虽然有很多冲突,但都只限于马贼之间争夺地盘,官府一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加上叶歆,只怕会有大麻烦。”
燕平不以为然地道:“量他一个文弱书生也做不了什么,大不了一刀宰了。”
朴哲摇头道:“我们在草原上讲得是刀来刀去,可这位叶大人好像很有心机,今天的事是他挑起的,结果闹起来的却是我和脱虎,真不知道是碰巧还是早有预谋?要是早有预谋,这人就太可怕了。”
燕平轻笑道:“大哥要是不放心,我这就去把他宰了,顺便把嫂子带回来,这样什么事都解决了。”
朴哲摇头道:“如果这么容易就好了,不过我不认为他是一个好对付的人,此人突然到来,只怕这银州西部又要掀起一阵风云变幻。”
燕平不屑地道:“大哥不必长他人的威风,我这就去宰了他。”说罢站起来就想往外走。
巴岩松一把抓住了他,劝道:“不要冲动,他一个文弱书生竟敢带着一个美人在这平河寨落脚,只怕是有所恃,何况他那五千士兵似乎早上刚刚离开,也许是计,不能不防。”
燕平嘟囔着道:“我们都是草原上的汉子,没想到会为了一个手无縳鸡之力的人弄得垂头丧气,真是没劲。”
朴哲苦笑着叹道:“我还不知道如何向人解释呢!那条疯狗一定会到处宣扬,只怕不到半天,这平河寨的人都知道我和官府联手了。”
燕平道:“我们清清白白,何必解释,不信就算,反正我们又不怕什么人。”
朴哲叹道:“这可不行,我们天马之狼一直与恶狗脱虎等马贼派系争夺东北的控制权,现在我们占了上风,他们必然不会善罢干休,他们一定会用这个来攻击我们,如果我们真有官府的支援也就罢了,可我们讨厌官府,否则也不会干马贼,依此态势来,我们会有大麻烦,一方面没有后援,一方面要面对马贼团伙的集体围攻,情况不妙啊!”
巴岩松冷冷地道:“他们要是敢来,我们就跟他们拼了。”
“是啊!”燕平附和道:“咱们的五千弟兄可不是好惹的,而且北边的地形我们熟,他们来也占不了便宜。”
朴哲傲然道:“如果要拼,我们当然不会怕他们。”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带着这么多兄弟,没到逼不得已的时候,我不想让兄弟们做出无谓的牺牲。”
燕平豪言道:“兄弟们不会怕,反而会更有干劲,我看不如趁机会吞并几个团伙,壮大我们的实力。”
朴哲苦笑道:“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在草原东南,离我们那里太远了。况且北边也不是只有我们一群马贼,西面唐古的万人马队比我们要强多了,只是他们有自己的对手,没法腾出手来对付我们,不然我们还有很多硬仗要打。还有南面的脱虎,这条疯狗……”
正说着,帐外的手下叫道:“大哥,脱虎他们又来了。”
“果然来了!”朴哲腾的跳了起来,抓起马刀就往外走。燕平和巴岩松笑着对视了一眼,各自提着马刀跟了出去。
脱虎虽然嚣张,但他麾下的三千马队比起朴哲还是少了点,在东北的势力圈内一直被朴哲压制着,因而不敢独自对抗,于是找来了二十几名马贼头领前来指责朴哲。
朴哲冷冷地扫视着围在帐外的近百人,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问道:“大会后日才举行,你们一起来到我这里想干什么?”
脱虎叫嚣道:“朴哲,你与官府勾结想控制整个草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所以一起来找你对质。”
马贼头领之一的安杰道:“朴哲,我们虽有内斗,但我们都是银雪帝国残留下来的旧部,说什么都是天龙皇朝的敌人,你可不能背叛呀!”
朴哲扬声道:“我朴家世代都是马贼,根本没想过与官府勾结。”
巴岩松叫嚷道:“那是官府的离间计,你们不会这么蠢吧?居然相信官府的话。”
“离间计?”脱虎冷嘲道:“大家都不认识他,为什么他只找你合作?还有那个美貌的小娘们,为什么一直帮你说话?如果没有关系,他们凭什么会选择你?而且当时你还承认了和他们是朋友,这还不足够吗?”
面对脱虎一连串的质问,朴哲感到有些委屈,他舍不得的是紫如亲口承认的朋友两字,对他来说叶歆只是个令他感到麻烦的人,并没有将他完全放在心上。
燕平见朴哲有些落寞,帮他应道:“脱虎,我们大哥只和嫂子是朋友,那个官不是我们的朋友。”
“嫂子?”脱虎嘿嘿一笑,讥讽道:“难怪是朋友,原来用美人做交易,也难怪我们的朴大英雄会心动。”
他这一番话顿时惹得众人笑了起来。
巴岩松冷言道:“草原之上论起杀官兵的数目,我们天马之狼绝对不会少于任何一家,官府只会要我们的脑袋,不会跟我们谈交易。”
西北的马贼头子莫鹰淡淡地道:“朴哲的为人我也知道,说他勾结官府,我不太相信,说他为了美人,我也不太相信,但是这种谣言不太好,朴老弟似乎有必要解释一下。”他的势力范围与朴哲相去甚远,相互没有威胁,但他不想让其他马贼在草原的东北坐大,因而既褒且贬。
朴哲沉吟了半晌,狠狠地道:“我去杀了叶歆,以示我的清白。”
莫鹰抚掌赞道:“这才是我们的天马之狼,够狠,我看就这么办了,这样一来也好显示一下我们的决心。”
朴哲心里却在骂莫鹰奸诈,去刺杀叶歆无论成功与否都会惹怒官府,必然会对自己的势力造成压力,甚至要面对庞大的军队。
脱虎本想整垮朴哲吞并他的地盘,然而众人似乎都明白他的心意,不愿他实力增强,他也只好含恨离开,临走时转头冷笑道:“杀了官可别忘了把美人带回来,我可等着呢!”
朴哲哼了一声,甩袖进了帐幕。
燕平追进去道:“大哥,这事不用你动手,我去办,包管干净俐落。”
巴岩松也附和道:“大哥,我也去,那小子虽然聪明,但我们两个下手快,绝不给他有还手的机会。”
朴哲沉思了片刻,摇头道:“不,还是我去。”说罢提着刀就往叶歆的帐蓬走去。
此时的叶歆正悠然坐在帐中听琴,听到脚步声只是睁开眼睛看了一下,随即又闭上了眼睛,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完全没有把朴哲当成是敌人。
朴哲盯着专心抚琴的紫如看了一阵,然后静静地在帐口的地上坐了下来,学着叶歆的模样闭上了眼睛。
一曲弹罢,紫如这才站了起来,看到朴哲时,她愣了愣,却没有任何惊讶之色,而是走到羊毛垫上取下绒氅盖在叶歆的身上。
朴哲这才发现叶歆竟然趴在绒垫上睡着了,而且睡得很安祥,根本没有任何防备,不禁有些愕然。
紫如走到朴哲的面前微笑问道:“你是来杀他的吧?”
朴哲脸色骤变,惊问道:“妳……妳怎么知道?”
“嘘……”紫如示意他小声一点,然后含笑答道:“大人说脱虎会去找你,而你为了表示清白,必然前来行刺,想不到你果然来了。”
朴哲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道:“他真的猜到了?”
紫如嫣然道:“我没有必要骗你。”
“可他现在……”朴哲又把眼光转到伏在桌上的叶歆。
紫如回头温柔地看了叶歆一眼,道:“大人睡着了。”
“他既然预料到我会来行刺,为何没有防备,反而如此安稳的睡着了?”
“大人说朴大哥是草原英雄,定然不会趁人之危暗中偷袭,而且朴大哥并非真心想来杀大人,只是迫于压力,不得不来,为免朴大哥为难,大人他命我抚琴以助他安睡。”
朴哲被此言挤住,不由苦笑了一声,摇头叹道:“想不到才相遇几天,大人就看穿了我的性格,如此说来,今夜我是杀不成了。”
紫如微笑道:“若是朴大哥一定今夜要杀大人,也只好任由你了,我手无縳鸡之力,想救也救不了。”
朴哲长叹了一声,又看了叶歆一眼,赞叹道:“叶大人真是奇士,果然如巴岩松所说,看到他心中自生惧意。”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明日还会再来。”
紫如送他出帐,微笑道:“明日大人醒来,我自会告诉他。”
朴哲忽然直直地盯着紫如的眼睛,坦然问道:“姑娘,妳和叶大人是夫妻吗?”
紫如笑着摇了摇头,忽然叹了一声,幽幽道:“我没那种福气。”
朴哲诧异地问道:“姑娘与大人朝夕相处,竟然不是夫妻?实在令人吃惊。姑娘既非婢女,又非姬妾,为何会如此亲密?”
紫如敬慕地回头看了帐内一眼,含笑道:“大人对夫人之情天地可敬,而待我则像亲人一样,呵护备至。”
朴哲点了点头,静了片刻,又问道:“姑娘为什么还会留在大人身边?”
紫如嫣然一笑道:“我举目无亲,天下虽大,可容身之处仅有此地,况且大人待我如此,没有什么是比留在大人身边更开心的事情。”
朴哲忽然红着脸问道:“难道姑娘要跟着他一生吗?”
紫如淡淡地笑道:“我现在是大人的琴友,除非有一天大人不想再听我的琴了,我再离开也不迟,反正我也没有亲人,去哪儿都一样。”
朴哲低声问道:“姑娘可愿驰骋草原?”
紫如没想到他问的如此直接,倒是有些意外,但她的回答也很快,只见她拨了拨乌亮的鬓丝,轻笑道:“我喜欢宁静的草原,吵杂声使草原的美景黯然失色,真希望有一天草原没有纷乱,只有牧人和牛羊。”
朴哲琢磨了一阵,叹道:“原来姑娘是嫌我们马贼搅乱了草原。”
“难道不是吗?有这么好的地方,想生存不是太难吧?”
朴哲苦笑道:“马贼是我们的传统,其实只是一群群的部落而已,并不是一直都以劫掠为生,当然,做马贼的没有一个不曾参与抢劫。”
“无论如何,我都希望朴大哥能助大人一臂之力,把草原治理好。”
“官贼不两立。”朴哲摇了摇头,怅然离去。
望着朴哲的背影,紫如忽然扬声道:“大人让我告诉朴大哥,草原马贼势力必然重整,此时与官府做对无异引火烧身,不可中了别人挑拨之计,自毁前路。”
朴哲回身拱了拱手,依然默默地往自己的帐幕走去。
燕平一见到他就问道:“大哥,怎么样了?”
“没动手。”朴哲失落地一屁股坐在垫上,随手把马刀扔到了一边。
燕平诧异地追问道:“那个叶歆实力真那么强?”
“不是!”朴哲苦笑着叹息道:“他睡着了。”
巴岩松更是惊讶,道:“这不更是下手的好时机吗?”
“他把我看透了,早就知道我会去杀他,而且还知道我不会偷袭,所以安心地睡了。”
燕平骂道:“他也太奸诈了吧?打不过就耍花招。”
巴岩松却摇头道:“我看不是,他要是怕早就逃了,也不会留在此地等着我们去杀他,甚至根本不会出现在平河寨,一定是胸有成竹才单枪匹马来闯寨。”
朴哲又叹道:“唉!我们与官府和其他马贼斗了这么久,这种对手我还是第一次遇上,我还真怕我斗不过他。”
燕平一脸的不信,道:“我去宰了他,我可不管他是不是睡着了,一刀下去,定让他人头落地。”
“慢着。”朴哲却在想着紫如转述的话,自已是不是真的有点冒失,明知谋杀叶歆成功与否,自己都没有半点好处,却要执行:“让我再想想,这事不急。”
巴岩松劝道:“这事的确不能急,而且对我们一点好处也没有,我看还不如把精力放在扩大地盘之上,对付官府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成功了只是名声响一点而已,却没有实质性的好处。”
燕平愤愤地道:“我就是不愿让脱虎他们说三道四,说我们与官府勾结,真是笑话,谁都知道我们宰的官兵比其他马贼都多,官府绝不肯饶了我们。”
朴哲没有理会两人的争吵,抱着头躺在铺上默默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