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知道叶歆是弟弟和丈夫之间的鸿沟,不愿他们为此再加大裂痕,插嘴道:“还是先想想如何处理京城内的事吧!听说外面很乱,流离失所的百姓也不少,还是早点安抚吧!”
苏剑豪点头道:“我刚才就在与顺亲王说这事。这些百姓一定要安抚,否则事情传了出去,会引起天下大乱的,而且也会削弱我们兵变的正当性。目前已经调拨了库银赈济难民,并会尽快重建被烧毁的地区。”
“这就好。”岚说道。
峰轻轻一笑,用略带讥讽的语气说道:“只要苏大爷不闹事,城里就平静了。”
“算了,他就是这副性格。”苏剑豪苦笑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的兄长品性如何?他最清楚,但同胞一体,也无可奈何。
岚柔声劝道:“你一夜没休息了,去睡一会儿吧!”
“嗯,有事叫我。”苏剑豪站起来揉了揉太阳穴,朝着峰笑道:“无论如何,朝中会有很多位子空出来,你也去挑一个吧!三品以下的都可以。”
“嗯!”峰随意地点了点头,根本毫不在乎做什么官。
把丈夫送回房后,岚走过来挽着弟弟的手臂,含笑道:“弟弟,你看姐夫对你多好!现在你可以做官了。”
“哼!”峰不悦地瞥了门口一眼,道:“朝廷的官位说给就给,看来这个朝廷也不过是苏家的傀儡,还不如他自己去做皇帝,又有面子、又有权力。”
听到弟弟如此评价自己的丈夫,岚的心中一阵酸楚,不禁垂下泪来。
峰见姐姐哭了,心中一软,不敢再骂,歉然道:“我不是对他有意见。如果他把姐姐娶回家好好过日子,我又怎么会讨厌他?只不过他到现在还没有给姐姐一个名份,且还要杀叶大哥。”
岚抹了抹眼角,叹道:“我只希望你别跟姐夫作对,不如找个小官做做吧!”
“我凭什么当官?我连姓什么都不知道,官历怎么写?官怎么做?你现在可以姓苏,而我呢?”峰仰天大吼了一声,冲了出去,眼神充满怒火,像是在向苍天发出最严厉的责问。
岚的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一点血色也没有,泪珠还沾在脸上,楚楚可怜地望着门外,幽幽地叹了一声。峰的话深深地刺中了她的心,两姐弟活了二十年,都还不知道自己的姓氏,这种郁闷和压抑长久的积在心中。
※※※
相比之下,叶歆和凝心之间要和谐万倍多了。这对既非情人的青年男女,静静地相拥,心灵的交流远胜于情人。
凝心枕在叶歆的臂弯里,甜甜进入了梦乡,嘴角还流露着微微的笑意,似乎没有什么比这样舒服了。
叶歆虽然拥着仙子般的人物,但心里很平和,没有一丝的波澜,脑子里只是在思考着将来。与苏剑豪一样,他同样在思考着兵变后的天下格局。
铁凉和清月以及北方的仙主堂,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而屈复清一直力捧皇太孙登基,如此却被三皇子捷足先登,是否能安心地接受这个事实,仍未可知。只此四个势力,就足以令苏剑豪和新皇头疼一阵,若是处理不当,还会有覆国的危险。不过,苏方志和苏剑豪手里的军队加起来有四、五十万,再加上京城的国库颇为充盈,急召新兵也不是不可能。只要稳住一年半载,相信以苏方志父子的手腕,必然会大大增加自己的实力,至少可以保有半壁江山。
“我该扮演什么角色呢?”他问了自己一句。
肃州夹在铁凉和仙主堂两股势力之间,地盘比两者都小,且这两股势力与他都有极大的恩怨。铁凉若想东扩,势必会狂攻悬河走廊,打通东进的道路;而仙主堂南有眠月河之险,以他们的实力,强行渡河并不可能,就算准备船只,训练水军也要数年。若想早些扩张势力,则会西进,肃州便有两面夹击之险。而他立足才一年多,内部仍有矛盾,军队、将领、兵器、粮草,都是需要一步步筹划,慢慢累积,冒然开战无疑地并非明智之举。
“肃州大概还要两、三年,才能将所需要的一切准备好,只是这两、三年不好过呀!先是要稳定内部,把部族全都收拢,还要抵挡东西两侧的夹击,再加上鬼方和丹络两个地方,四面都是敌对势力。”
他不由地皱了皱眉,原本打算在肃州慢慢经营势力,但面对突然而来的巨变,无可避免地需要改变自己的计划,而自己在这个时候却只能留在京城,眼下还要逗留在京城至少数月,其间只能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观察局势的变化。
“旁观者!”他喃喃地念了一句。这个名字并没有带给他消极的情绪,反而启发了他的新思维,让他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整个大陆的势力格局。
想着,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角色应该变一下。若是坐镇肃州,固然可以综观全局,然而肃州的辖地并不太大,交给手下的那些文臣武将管理绰绰有余。本身虽然学了军略之术,但官场的岁月让他觉得自己更擅长的应该是谋略,若把全力放在攻城掠地之上,不过是抢了将领们的功劳。为帅者应当综览全局,而不是一味的卖弄刀兵。
与其坐守肃州,还不如从外面入手,也许可以借外力来削弱仙主堂和铁凉国对肃州的压力,这样一来,不需损耗军力便可达到同样的效果,也许还可以从中取利,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此处,叶歆忽然放声一笑。
凝心被他的笑声惊醒,睁大双眼惊讶地看着他。
叶歆感受到怀中的玉人动了动,知道她醒了,低头朝她笑了笑,然后又把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肩头,柔声问道:“姐姐,感觉怎么样?”
凝心微笑道:“好多了,不过还是没有力气。”
“从现在起,你就安心修养吧!把一切都交给我处理。”叶歆柔声道。
凝心嫣然一笑,轻声问道:“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有什么喜事吗?”
叶歆笑着点点头道:“嗯,我原本为辖地的事烦恼,可如今有了另一种想法,使我们留在京城这些日子,也能令我想好将来的路怎么走,所以高兴地笑了起来。”
“是吗?难道你要改变主意?”凝心疑惑道。
“不是。”叶歆摇头含笑解释道:“兵变虽然才过了一天,但这种消息很快就会散播到天下各地,大约两三个月后,各方势力就会做出反应。大兵压境在所难免,各方的势力会重新的划分,而我领下的肃州也必须做出调整。所以,姐姐养伤这几个月我不能闲着,为了肃州的安稳,总要做些事情,减轻那里的压力。”
凝心一脸茫然地盯着他的眼睛,从来不问政事的她,听不明白叶歆所说的事情。
叶歆温柔笑道:“放心吧!一切交给我。这段日子我会全力修炼,只要能使用遁术,便有了基本的防御能力。”
“我听你的。”凝心嫣然一笑。
“叶兄弟,是我。”屋外忽然传来了辛蕊的声音。
叶歆愕了一下,随即明白她未能出城,跳下床唤道:“是嫂子吗?请进。”
辛蕊满脸歉意地走了进来,看着他不好意思地道:“兄弟,京郊十里之内都被封锁,只能进不能出;城外的通缉榜中,你列在第一位,赏金已经升到五十万两了,人人都想抓你。”
叶歆含笑道:“辛苦嫂子了,不过没关系,这种情况反而是好事。”
“好事?”辛蕊愣住了。
“通缉文告一出,无疑对外宣告我安然离开了京城,否则不会悬赏捉拿;消息若是传开,我的家人自然会明白我的处境,他们也会安心许多。”叶歆微微一笑,续道:“我还真该谢谢朝廷帮我把消息传递出去呢!”
“原来如此,我还担心呢!”辛蕊恍然大悟,开怀地笑了起来。看着他床上的凝心,关心地问道:“她没事了吗?”
叶歆皱了皱眉头,摇头道:“性命暂时无忧。然而若想恢复健康,还要精心治疗才行,至少也要几个月,也许还要更长。”
辛蕊惋惜地道:“这么好的姑娘,居然伤成这样,真是可怜。兄弟,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去买。”
叶歆从怀中掏了一叠银票递给她,含笑道:“这些银子嫂子先拿着,有需要我就会请嫂子帮忙。”
辛蕊接下银票低头一看,都是一万两和五千两的银票,数目大的惊人,不禁吓了一大跳,愣愣地看着他,问道:“兄弟,这……这也太多了吧?”
“嫂子收着吧!我暂时也出不去,还得麻烦你帮我买些药材回来,待我调好了改变肤色和发色的药物,才能出面。”说着,叶歆笑着又叮嘱道:“不过,使用的时候务必小心,这个时间使用大额银票会引起注意,所以嫂子想使用的时候,先去古董店买些古董,那里一向不问客人的来历,况且现在是乱世,古董不值钱,买卖的人多,他们不会太留意,再将剩下的钱换成小额银票,然后再使用。”
辛蕊把银票收入怀中,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花钱也这么麻烦。”
叶歆笑道:“这几天军队一定抢了不少好东西,他们不敢藏太久,一定急着脱手,是收购古董的大好机会,一定可以大赚一笔。哈哈!”
“不愧是叶兄弟,头脑真是精明。我这就买点古董回来摆放,反正宅子里什么摆设都没有。”辛蕊笑着离开了房间。
叶歆走到床边,柔声问道:“姐姐,有什么需要吗?我让嫂子一起买。”
凝心轻轻地问道:“你真要待在京城几个月?不担心柔妹吗?”
叶歆摇头笑道:“有河帮在,绝不会出错,至少要三、四个月,封锁才会稍稍减弱,但我相信河岸一带仍是防务的重点,除了抓我和大皇子之外,还有各地将会出现叛乱,封锁只会加严。”
说着,他叹道:“其实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卧牛城以我的名义公布消息,这样就能使京城认为我已经逃回肃州,封锁也自然会解除,不过消息传到卧牛城也要不少时间,我想最快也要几个月吧!”
正如他所说,魏劭在端庆府码头外的河面上等了七天,直到接获京城通缉叶歆的消息后,才含笑驾船离去。
※※※
二月初春之际,沁云湖中依然冷风阵阵,河面的芦苇残枝随着荡起的微波,四周飘流,带动了一阵又一阵的涟漪;偶而飞来的鸟从空中划过,停在无叶的枝头上,吱吱喳喳地叫着,似是在呼唤春的到来;岸边的草地上,新绿的嫩芽已经破土而出,展示着春天的脚步。
湖中,叶歆的飂翼巨船静静地停在那里,周围还有两艘小船护在旁边,虽然十分显眼,但在这荒无人烟的芦苇丛中十分安全,何况还有河帮的大旗飘扬着,无人敢擅近。
巨船的船舱中,冰柔和四老,还有赶到的宋钱,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对于这次的巨变,他们都感到十分意外,没想到叶歆刚刚升了宰辅,就遇上这种事情。孰不知若非叶歆升迁,这场巨变也不会这么快发生,叶歆的爬升正是这场政变的催化剂。
船舱内叹气声此起彼伏,叶君行一边踱步,一边叹息道:“歆儿此次怕是遇到大麻烦了。唉!他怎么不一起走呢?”
“以凝姐姐的能力,不应该出现什么大问题。相公至今没有消息,也许是出了点事,所以无法赶回来。”冰柔小声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四老,以安他们的心,其实她的心里也没个底。
宋钱也劝说道:“公子计谋过人,就算手中无兵,也胜过千万雄兵;京城又那么大,随便找个地方,都能躲上一年半载,所以不必太担心。”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接着便出现了魏劭的身影。风尘仆仆的他,甫一进门便向四老行了一礼,含笑道:“让你们久等了。”
宋钱离他最近,跨步走到他面前,一把就拉住了他的衣服,满脸焦急地问道:“老魏,接到公子了吗?”
“没有。”魏劭摇了摇头。
刚刚被点燃的兴奋立即又消失了,所有人顿时都显得极为失望。冰柔低下了头,默默地向上天祷告。
宋钱一脸无奈地松开了魏劭的衣服,埋怨道:“既然没等到,你回来干什么?还不快回去继续等。”
魏劭见他急得脸都青了,不禁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微笑地道:“京城现在悬赏五十万两通缉公子,这就说明他们还没有抓到公子,同时也证明公子早就逃脱了,只是没有去端庆府而已,所以我没有继续等。”
“真的?”冰柔和四老的心情立即又高涨了起来,一起瞪大眼睛看着他。
魏劭重重地点点头,含笑道:“我已吩咐沿岸的河帮弟子密切注意公子的行踪,如果有公子的消息,立即回报。”
“原来是这样,看来公子真的脱险了。”宋钱欣慰地笑了起来。
冰柔和四老紧张的心情也得到了松弛,但一日没见叶歆,心中还是怀着不安。
叶君行朝两人拱了拱手,谢道:“两位辛苦了,歆儿还望你们多多留意。”
魏劭诚恳地道:“我们是公子的部下,这是我们的本份。没有公子,哪来我们今天的地位?”
宋钱点头附和道:“公子没杀我,就是天大的恩赐了,如今我富甲一方,有妻有儿,怎么不思报答公子?”
叶君行感叹道:“歆儿有你们这些好帮手,真是幸运啊!”
宋钱眯着小眼睛,微微笑道:“日后我们还要辅佐公子面南称帝,一统天下。论理,我们应该尊称为主公,只是公子叫起来亲切一点。”
四老立时傻了眼,没想到叶歆与他们之间竟是这种君臣的关系,也是第一次知道叶歆竟然有称帝之意,不禁面面相觑。
冰柔瞪了宋钱一眼,若不是他挑唆红緂以天下相挟,叶歆也不会有今日之险,不由得薄嗔道:“宋钱,你还好意思说出口?”
宋钱对她有深深的愧疚,所以十分怕她,见她脸染薄怒,吓得一缩脖子,道:“夫人……别生气……一切还是公子说的算。”
魏劭不知道冰柔才是真正的“叶夫人”,诧异地盯着她看了两眼,问道:“东主,这位是公子的新夫人?”
宋钱白了他一眼,道:“以后要叫夫人,没什么新夫人、旧夫人。”
魏劭笑了笑道:“对,对,是夫人。”
冰柔毫不介意,又问道:“既然找不到相公,我们现在怎么办?”
魏劭道:“我会派人在每一个码头打探消息,同时也会派小船沿河盘查,直到获得公子的消息。”
“我们呢?”
宋钱看着魏劭道:“你觉得安排在河帮好,还是送去卧牛城好?”
“我这里倒是很安全,不过只限于河道之上,四老年纪都大了,终日在船上住,似乎不太好。我看,还是送去卧牛城吧!那里毕竟是公子的地盘,还有大军护着,不会有事。”魏劭说道。
“嗯,也好!我们先回双龙城,再安排商队去肃州,紫如姑娘应该会有很好的安排。”宋钱说道。
魏劭笑道:“你对这位紫如姑娘倒是推崇备至。”
宋钱赞道:“她是公子留在肃州的代言人,才貌双全、处事果断,是个人物。”
魏劭含笑道:“有这位贤内助,公子轻松了许多。”
宋钱悄悄瞥了冰柔一眼,尴尬地道:“别胡说,公子听了又不高兴了。”
魏劭哈哈一笑,道:“说说而已,怕什么?我去叫人把船驶回双龙城。”说罢,便走出了船舱。
待他走后,宋钱急忙朝冰柔解释道:“夫人,您可别听他胡说。”
冰柔嫣然道:“紫如姑娘的事我知道,相公说过她的事,所以不必担心。”
宋钱松了口气,笑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冰柔望着舱门外的滔滔河水,祷告道:“相公,你和凝姐姐千万要平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