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突然锣鼓震天,号角齐鸣,大地都仿佛在颤抖。
苏剑豪喝了不少酒,拥着岚睡得正香,听到杀声腾的坐了起来,脑子却仍不清醒,反而是岚用力推醒他。
“夫君,敌军进来了,快醒醒。”
苏剑豪呆呆地望着她片刻,突然跳了起来,急声叫道:“快,盔甲银枪!”
此时谋士罗迢冲了进来,气急败坏地嚷道:“大将军,敌军杀过来了。”
“慌什么!”苏剑豪大喝一声,在岚的帮忙下披挂甲胄,提着一杆银枪冲出了帐外,抬眼一看,寨墙外杀声震天,无数的火把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怎么这么乱?”
罗迢苦笑道:“发现得太晚了。”
苏剑豪愤然跃上了坐骑,带着岚一起杀奔营门。
然而今夜的银雪士兵就像是噬血的恶浪,贪婪地吞噬着一条条生命,拚杀之凶狠前所未见,相比之下天龙的士兵却是士气越来越低。
“放箭,快放箭,给我狠狠地射!”苏剑豪挥动着手中银枪,力图控制慌乱不堪的士兵。
他的出现果然产生作用,营门附近的士兵很快恢复了冷静,弓箭手开始发挥他们的狙击力,一枝枝锐利的羽箭带着破风之声飞向营外,原本攻势极猛的银雪军顿时被压了回去。
苏剑豪大喜,亲自领着一群整装待发的骑兵杀出营门,冲入银雪军队之中狠狠地大杀一场。
然而他低估了今天的银雪士兵,仙主的信仰力使他们变得疯狂了,每一个手臂上绑着黄带的士兵都发挥出两倍或以上的实力,奋力围攻拚杀出来的骑兵。
苏剑豪杀得正兴,突然发现自已的身边只剩岚和数十名亲兵,更多的则是虎视耽耽,目露凶光的士兵,眉头紧皱,翻身就往回杀。
就在此时,他的大营的左角突传来一阵欢呼声,紧接着又是更加响亮的杀声,他抬眼一看,赫然发现大营的左翼营墙已经被推倒,无数银雪士兵正从推塌处向寨内杀入,不禁大惊失色。
“大将军,敌兵攻破营寨,快撤吧!”
“给我杀,后退者死!”苏剑豪怎肯罢休,咬牙切齿地向敌军杀去。
木栅倒了,箭楼倒了,连中军大帐也倒了。
大火烧着青布的帐篷,黑烟滚滚,火光冲天。
整个大营陷入了混乱和凄惨,不到半个时辰,寨里寨外尸骸无数,血流成河,双方死伤都很惨重。
然而苏剑豪却吃了哑亏,他虽然才华横溢,但他的手下却没有太多的将才,只能靠一个人的力量左冲右杀,硬拚硬闯。
而赵玄华的四大王将同时冲杀,一个个都似蚊龙猛虎一般势不可挡。
尤其是孟海槊,自武化城大败之后,他没有受到惩罚,心中感到极为不安,一直都想着上阵立功,以赎前罪。所以他的一路兵马杀得最凶,战死的人也更多,经常出现同归于尽的场面。
在这四人的带领下,银雪军的士气提升到顶点,而天龙军却越战越怯,不多时便出现了逃兵,这些逃兵又大大挫伤了士气。
更令士兵惊慌的是,银雪的士兵四处都大嚷着“苏剑龙投降了,大家快投降!”弄得他们心神不宁,信心也有所动摇,战意全消,不多时便一哄而散,逃之夭夭。
整个战场也只有苏剑豪和他身边的亲随大喊着“杀敌”,一身白甲已经杀成了血红色。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败局终不可免,在岚的再三劝说下才合恨而走,领着残兵退守汾城。
银雪大军没有放过他,一直掩杀其后,使苏剑豪连败三阵,丢盔弃甲,最后才狼狈地逃入了汾城,坚守不出。
原本的五万大军已失去了两万,还有一万分成几股逃向梧城或是进入山中躲避,因此汾城之中只剩下两万人。
面对这场惨败,苏剑豪虽然捶胸顿足,追悔莫及,却无济于事,只能拼全力守城,以防全军尽没。
赵玄华虽然胜了,但也损失了近万人,还有更多的伤者,可谓惨胜。但无论如何他都控制了临清河以东,桐梧山脉以南的地带,声势大振。
苏剑豪大败的消息传到武化城已是七月二十五日,所有将领都大吃一惊,谁也没有想到苏剑豪会败得如此之惨。
龙天行立即找到了叶歆,这几天整装待发,就是等待苏剑豪和赵玄华交战的情况。
“大人,我们该进兵了吧?”
叶歆泰然自若地看了他一眼,含笑问道:“等不及了吗?”
“眼下正是好时机,敌军西有临清河,北有大山,南有眠月河,再被我们封住东面,便走投无路,可以关门打狗。”
叶歆笑着摇了摇头道:“关门倒是不错,只是打狗的棍子太细,门也太薄,若是逼疯了牠,只怕会引来麻烦。”
龙天行皱着眉头道:“若让他们占了先,我们就没有优势了。”
“要想关门必要先在门上装上刺,才能保证无忧。”
“刺?”龙天行对于叶歆的高深莫测总是有些头疼。
“对,让他们知难而退的刺!”
龙天行笑着摇头道:“请大人明示,卑职实在猜不出来。”
叶歆微微一笑道:“要让赵玄华不敢向东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往东必败无疑。我已派人通知了河帮,大船已经等侯,你领本部一万人向东南疾行,魏助的大船会接应你。”
“登船干什么?”
“大船将士兵载往紫铜山以南登岸,你登岸之后立即在紫铜山下安营,然后再将大军调回原来的登船地点,重新登船,如此循环往复,而我会让武齐和罗志民领着大军前去空营驻扎。”
龙天行听了若有所悟,沉吟道:“大人是要制造眠月河南岸的大军渡河的假象。”
“正是,银雪军虽然有不少能人,但南面的京城却不能不让他们感到担忧。此危难之际,朝廷再调大军前来增援合倩合理,他们若见大军登岸,必然心中生疑,为保回家之路,不能不西渡临清河,进逼恭城,从三羊渡回到天目城,若是如此,我军便大功告成。”
“大人妙计,天行佩服。”
叶歆含笑道:“司马丞领兵去了北面,暂时已无后顾之忧,南面有河帮固守,此番若能将赵玄华的大军赶到临清河以西,这片肥沃的大地便归我们所有,是肃州之外的第二个地盘,北可图银州,南可窥京华,将来与肃州银州连成一片,眠月大陆的东北角便尽归我所有,立足便不成问题。”
龙天行一边听一边幻想着将来的蓝图,不禁露出灿烂的笑容。
“快去安排吧!把军中留给我,我会让罗志民和武齐领兵适时进驻紫铜山。”
“是。”龙天行望着叶歆,总觉得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困难,时时都有意想不到的解决方式。
叶歆的疑兵之计果然使银雪大军人心惶惶,谁也没有想到河帮竟陪龙天行演这一场大戏。
当他们每天接到军报说紫铜山南面的河岸有大军增援之时,便对东面感到了压力,罗志民设在紫铜山的大寨仿佛每天都有新兵增加,营寨越来越大、越来越广,一眼望不到尽头。
更甚的是,一些被放出来的俘虏将孙文昭被刺和裘作人败走武化的消息传到银雪大军的营中。
所有的人都惊愕万分,这才知道为何六万大军迟迟不来增援,士气骤然间大减,军营开始充斤着思乡的念头,担心归路被断无法回家,这情绪如同瘟疫蔓延开了,人心越来越乱,斗志却越来越低。
赵玄华等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中,虽然困住了苏剑豪,却也被人反包围了。若是不能解决眼下的麻烦,刚刚建立的银雪帝国也许就会土崩瓦解,因此连忙召集了所有将领汇聚在中军大帐之中商议对策。
“若不是敌将刺杀了孙爱卿,我军又何至于有此窘境,此人实在可恶。”赵玄华拍着桌子大声斤骂。
元亮道:“听说是苏剑豪的妻舅,年纪不大,只有二十岁,想不到此人有如此胆识,怕是孙将军太低估了敌人。”
余熊光骂道:“裘作人才是罪不可恕,六万大军在手竟然毫无建树,而且还在武化城外丢盔弃甲,招致大败。”
张古道:“裘作人不是将军,本就无领军之才,带兵南来着实有些勉为其难。”
“裘作人的事日后再说。”赵玄华摆了摆手,忧色忡忡地问道:“诸位爱卿,河帮如此大规模地运送天龙士兵,一定是想将我们封死在这片地方,不知有何妙计?”
张扬看了看同僚,抢先票道:“东面的天龙军队只怕有七八万人,我军粮草有限,不能久战,万一陷了进去,想脱身可不容易,更怕的是天龙以优势兵力进犯我银州,那里是我朝根本,若是有失,后果不堪设想。不想早日寻路回到银州,免得困死此处。”
赵玄华也早就有退兵之意,对他而言南征是为了锦上添花,而他此时更想守住得之不易的皇帝宝座,因此听了张扬的话深以为然,点头道:“爱卿之言有理,朕欲回师,奈何东面受阻,西面要先渡河,都不容易。”
众将听了这话,都明白了他的真实想法,虽然不愿意放弃南征的成果,然而眼下局势不利,也只能以保住银州本土为主题。
张扬见自已说中了皇帝的心事,大为得意,笑道:“皇上,苏剑豪被我大军杀得躲在城中不敢出来,正好趁机西渡,然后挥军北上恭城,如此一来,南征的成果也不小。”
赵玄华更是心动,连声赞好。
张古沉声票道:“苏剑家虽然新败,实力大大受损,但也不能小视,若我大军渡河之际受到攻击,恐怕会受到很大的损失。”
“只要拖住苏剑豪便可。”
元亮忽道:“不如我们与苏剑豪和谈。”
“和谈!”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惊讶地望着他,满睑不解。
赵玄华沉声问道:“两军厮杀许久,死伤惨重,他怎肯善罢甘休?”
“苏剑豪此举无非是救他哥哥,而今苏剑龙据说已被处死,人头祭奠了战死的亡灵,如此一来,苏剑豪的敌人便不是我们,而他本身已打算西征,相信他不会拒绝我们的谈判要求,说不定还能把河西之地让出来。”
张古点头附和道:“皇上,元亮之计极妙,若能谈和,我军就可以从容回到天目城,休整之后可再发兵南征,将桐梧山脉以东之地收入囊中。”
赵玄华连连点头,立即派元亮为使,向苏剑豪提出了和谈的要求。
苏剑豪正在苦恼,兄长下落不明,父亲的顺州又危在旦夕,而自已却困守孤城,怎能不让他又气又急,因此听到敌军派来使者和谈,不禁大为惊讶,却没有拒绝。
元亮来到苏剑豪的住所,恭敬地递上一封书信,合笑道:“苏大将军,我主知道将军意欲西征,而我军也想回银州,所以特命在下为使前来讲和。”
苏剑豪随手把书信放在身边的小桌上,淡淡地道:“条件呢?”
“我主知道大将军此来是为了令兄之事,可惜——”元亮摇了摇头,像是在为苏剑龙而惋惜。
“可惜什么?难道你们杀了我兄长?”苏剑豪眼中怒色暴涨,狠狠地盯着元亮。
元亮摇头道:“可惜你找错人了,令兄根本不在我的手上。”
苏剑豪踪了一声道:“不在你们手上,难道飞了不成?”
“大将军有所不知,我军原本是想围攻令兄,只是你们东面的伏兵扰乱了局势。”
“东面的伏兵?什么伏兵?”苏剑豪愣住了。
元亮也是一愕,随即领悟,合笑道:“既然不是大将军的部属,事情就更明显了,是天龙朝廷偷偷派来的大军。”
“大军?朝中除了我的大军,哪里还有大军?”苏剑豪依然不愿相信。
“领兵的是平北将军龙天行。”
“龙天行?”苏剑豪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有个任兵马司的将领名叫龙天行,心中不由地有些诧异,如此一个不知名的小人物怎么会对虎狼般的银雪军造成如此威胁。
“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将军,就是这位平北将军在武化城当着众人之面杀了令兄。”
“什么!”苏剑家惊得跳了起来,满睑怒色地喝问道:“此话当真?”
元亮淡淡地道:“我元亮若有半句谎,愿受天谴。”
苏剑豪坐倒在椅子上,两眼发直,脸部紧缩,虎眼瞪得如同铜铃大小,血丝暴现,两个拳头也紧紧攥在一起。
岚吓得睑色苍白,急忙摇了摇他的身子,柔声劝道:“只是他一面之词,不能全信,等事倩查清楚再说。”
元亮插嘴说道:“无论如何,我军与大将军已无利害关系,若是将军想去查令兄生死,就该答应和谈,我军撤回天目城,而大将军也可以从容的查清事情的真相。”
“好,我答应和谈,你们从梧城渡河,我会派人去恭城,通知驻军不加阻截。”
“痛快!大将军不亏是天下第一名士,做事雷厉风行,果然不同寻常。”
苏剑豪厉色道:“不过你们若有半句虚言,我就会撤回所有西征大军,先围歼你们。”
元亮愣了愣,微笑道:“大将军行事小心,在下佩服。”
“送客!”苏剑豪心中烦闷,挥手送走了元亮。
三日后,赵玄华的大军当然从汾城外围撤走,从梧城西侧的河段过了南流的临清河,向三羊渡而去。
而苏剑豪则领两万大军星夜直奔紫铜山。
此时叶歆已经来到了紫铜山,和龙天行一起在紫铜山南面两侧各建起了一个四方城,面积不大,只是两个用黄土堆成的方形空地,内里安置兵营。
看着如同小山一样的土城,苏剑豪大感惊讶,没想到不到数民,这条大道之中竟然出现如此神奇的变化。
“我是大将军苏剑豪,这里谁是主将,出来答话!”
士兵们立即票报了龙天行和叶歆,两人一起登上了木制的了望台,朝着西面望去,果然见到苏剑豪身披银甲,手持银枪,威武源源,如同太阳一般光彩夺目。
“的确是极出色的人物,大败之后还能有如此威势。”龙天行忍不住赞叹。
“可惜是敌人”叶歆冷冷一笑。
苏剑豪见了望台上多了两人,于是打量了两眼,挺枪指着披着黑甲的龙天行喝问道:“你就是龙天行?”
龙天行点头道:“我是平北将军龙天行,不知大将军到此有何责干?”
“你们为何在此?”
“朝廷知道大将军奋勇杀敌,特令我前来增援。”
苏剑豪睑色一变,怒目喝问道:“是不是你们杀了我兄长?”
叶歆含笑着插口道:“我们杀了许多敌人,也杀了不少叛国投敌的小人,苏大爷应该不会也在这里面吧?”
苏剑豪一听此话便知兄长的确被杀,顿时心神大丧,胸中如同炸开似的,然而对方的话无疑堵住了他的嘴,若是此时发作,无疑是向大军表明兄长的确叛国投敌,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可是看着杀兄的仇人,他的心后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下来。
叶歆见他的睑涨得通红,知道他心中的矛盾,扬声道:“苏大将军,听说大将军的西征大军进展顺利,我等恭贺大将军,不过老将军的消息可不妙,清月军已经攻到了晓日城下,若没有救援,恐怕守不了几天。”
苏剑豪这些日子一心想着对付赵玄华,没有留意顺州的动静,听到叶歆之言,立时紧张了起来。
龙天行道:“我奉朝廷之命诛杀所有敌人,大将军领命西行,何不早去,此处由我们镇守,一切当可无恙。”
叶歆又道:“我们有数万大军,苏大将军不必害怕,我们定能守住。”
苏剑豪怎能不知顺州的得失至关重要,然而杀兄之恨着实令他大为震怒,而且杀兄的仇人就在眼前,想按捺住报仇之心领兵远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