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大门突然被猛地打开了,丁旭一个箭步就冲了出来,瞥见男子先是一愣,随即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他,眼泪刷的就落了下来。
“大哥!”
“二弟!”丁才也是泪流满面,紧紧地抱住兄弟。
多少年来两人都是相依为命,后来跟了叶歆才改变了一生,可惜那场京城惊变又改变了两人的命运轨迹。
后面,丁旭的妻子也走了出来,含笑道:“相公,怎么不让大伯进去说,你看大伯这一身土,又牵着马,想必远道而来,一定累坏了,还是进去坐下慢慢说吧!”
“对,对,大哥,我们进去慢慢聊。”丁旭拉着兄弟就往里走。
丁才知道弟弟成亲了,见了少妇清秀可人,暗暗点了点头,问道:“这位是弟妹吧?”
丁旭笑道:“是啊!是大人主婚办的,可惜当时大哥不在。”
“大人主婚比我好。”
“走,我们进去慢慢说。”丁旭心里狂喜之极,兴冲冲地拉着兄长走进屋子,直到进大厅,他才发现自己还光着脚,两兄弟都笑了。
丁夫人知道两兄弟久别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便为他们安排了一桌酒菜,让这两兄弟一叙久别之情。
刚坐下,丁旭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哥,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怎么也不来个信?我和大人都急死了,天天催着派人去寻访你的下落。”
“一言难尽啊!”丁才长叹一声,拿着桌上的茶碗喝了两口,然后才慢慢说起自己这段日子的经历。
原来当时京城大乱,三皇子伙同苏家作乱,情况万分危急,丁才奉了叶歆的命令去联络大皇子合谋,刚到大皇子的府第,外面的乱军就开始行动了,根本无法与叶歆联系,只找到了马怀仁的下落,那时火势已起,两人只能与大皇子的部属一起逃难。
作为密探总领的他,隐约知道皇宫之内有一个地下宫殿,还有密道通往城外,便带着大皇子进入皇宫,最终找到了地下宫殿的入口,此时三皇子已进驻皇宫,正在搜查宫殿,他也只能随着一众人等躲了进去,此后沿着密道出了城。
由于京都附近盘查严密,他们在地下宫殿里住了两个月才离开,之后便一直往东走,最终离开大陆,坐船出海,在一片海外岛群住了下来。
丁旭听了不胜唏嘘,想不到这段日子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大哥,你吃苦了,不过好在你回来,我们兄弟又可以在一起做事了。大人如今势力稳固,南征的大军已经出征,攻击了昌、凉两州后便可东征银州,再加上龙天行的地盘,眠月河以北将尽归我们所有。”
“嗯,很好。”丁才笑了笑,又沉默了。
丁旭见兄弟笑容有些勉强,诧异地问道:“大哥,你是怎么了?不高兴?”
“没甚么。”丁才沉吟片刻,忽然问道:“听说那份遗诏叶大人已经公布了?”
“是啊!正因为有了那份遗诏,大人才立了玉霞公主为帝,才有了这新都,怎么样,不错吧?这可是我亲自督建的,相信一点也不比旧都差,再有一年时间,这里会更加繁华。”丁旭满脸自豪地看着兄长。
听说这城是弟弟的作为,丁才的确为他自豪,然而心事却在压抑着欢喜,他沉吟半晌才无奈地说道:“其实皇帝在死前又立了一份新的诏书。”
“你说甚么?”丁旭腾的跳了起来,满脸惊愕地看着兄长,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丁才郑重地点头道:“没错,诏书是皇上身边的太监交给我的,就在事发的当晚,我原打算与大人商议,只可惜三皇子突然发动兵变,我根本没有时间说明。”
丁旭脸色一变,忽然又笑了起来,神色轻松地坐回原位,含笑道:“有没有都无所谓了,如今大局已定,天龙朝只是旧壳,一切权力都在我们的手上,而且小公子已经被皇上立为眠月王,日后便是我们的主公,天龙朝也该改名字了。”
丁才愕然看着弟弟,片刻之后才收回了目光,沉声道:“弟弟,别忘了,我可是天龙朝的密探总领,是先皇的亲信重臣,绝不能有负皇恩。”
“大哥的意思?”
“尊先皇遗诏,奉大皇子为帝,建立正统的天龙朝。”
丁旭听了不以为然,轻笑道:“大皇子?凭甚么?这里可是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就算遗诏写的是他的名字,我们也不可能白白送给他。”
“二弟,你难道忘了我丁家是世袭密探吗?”
丁旭正色道:“我们为天龙朝做的事也不少了,时代要变了,天龙朝的灭亡是注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大哥,你这次回来不是和大人作对吧?”
“不是!”丁才摇头道:“大人大军在握,有如此良机却未称帝,可见他对帝位没有野心。玉霞公主与大皇子之间有兄妹关系,襌让皇位也是合理之举,只要他们同意,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丁旭摇头道:“大哥,你也太天真了,大人他虽然没有野心,但这里的大军和百姓心里只有他,天龙朝早就成了叶家的天下,大皇子就算做了皇帝,这里的人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丁才知道弟弟说的是实话,然而对天龙朝的忠诚使他无法放弃遵从遗诏,着急地问道:“弟弟,难道你不帮我?”
“大哥,我以前与天龙朝没有甚么瓜葛,如今我是叶家之臣,只为大人尽忠。”
“你……真是急死我了。”
丁旭神色依然平静,淡淡地道:“大哥要做忠臣,我也要做忠臣,只是尽忠的对象不同而已。大皇子虽然是皇子,但无论是人品、才识、能力、计谋,哪一点能与大人相提并论,就算为了天下苍生,我也不会放弃。”
丁才仰天长叹一声,苦笑道:“连你都如此,其他人想必也不用多说了。”
“大皇子现在在哪里?”
丁才摇了摇头道:“我出来的时候他还在岛上,现在在哪里我也不清楚,我是受命前来劝说大人的。”
“大哥,有的事情你不清楚,大人虽然无意皇位,但夫人却一直在活动,还带着小公子到处求学,我这里也经常来,小公子乖巧聪明,学得很快,而皇帝没有再打算招纳皇夫,因此日后的皇位非小公子莫属。”
“原来夫人有这种野心,看来我这次的确要空手而回。”丁才对冰柔的印象只残留在冰柔被困的时候,因此对她的性格一点也不了解。
丁旭看了兄长一眼,沉声道:“大哥,我一直很敬重你,觉得你是丁家的骄傲,至于你如今的决定也是为了尽忠,但我不希望看到你和大人作对,更希望你能留下来。”
丁才苦笑道:“大人手段狠辣高明,当年我就见识过了,凭我的这点本事,哪敢与大人斗,只是……”
“好了,难得我们兄弟相聚,大哥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其他的事就别想了,过两天再去见见大人,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大人一直派人到处打听你的下落,除了余树青的密探队,还有河帮,只差没有出海去找,想不到你们真在海外。”
“是嘛!大人之恩,我终身难忘啊!”丁才听了有点心颤。
“好了,我们喝酒吧!”
虽然意见相左,但兄弟之情却无法虚表,丁旭正如其所言,抛开了一切分歧,热情地招待兄长。
丁才长途跋涉虽然极累,但这一夜却难以入眠,先皇之恩难忘,故主之情难报,如今两者冲突,不禁大为苦恼。
丁旭的心情也难以平复,站在院中的小亭中,静静地仰望天空繁星。兄长归来,原本是件兴奋之事,没想到横生枝节,若是兄长一意孤行,坚持要遵行遗诏,兄弟之间各为其主,不得不反目成仇,这是他最不想见到的。
“我该不该告诉大人呢?”
左思右想之后,他决定把事情完整地告诉叶歆,以全臣子之礼。
然而翌日早上,当丁旭来到叶歆的府第之时,叶歆却已带着凝心悄然离开了住所,除了紫如之外,谁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大人真的离开了?”
紫如依然是叶歆的代言人,见丁旭到来,含笑道:“丁大人,大人游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是你我能猜透的,有甚么事还是等大人回来再说吧!”
丁才着急地想吐露兄长之事,却不愿意让外人先知道,即使紫如与叶歆的关系是何等的亲密。他沉吟片刻,含笑道:“既然大人远行,我就不打扰了,有事等大人回来再说。”
“嗯!我们一起去朝堂吧,我有要事要说。”
“好!”
就在丁才到达青龙城的的时间,东方张全的辖地内发生了一件大事,可谓震动四方,失踪已久的大皇子竟然又出现了,还带来了训练有素的三万大军,从东平州的海岸登陆,并立即展开攻势。
由于张全正全力与苏家作战,而东面海域又一向太平,谁也不会想到还有一股势力潜伏在海外的众岛屿上,因此防御极弱,被大皇子打得措手不及,眠月河口的朝阳城很快就被攻陷了,随后三万大军分兵两路,攻下了胶河、长鼓两城,建立了一块根据地。
大皇子随即竖起天龙大旗,以正统皇帝的身份宣告原东平州的故民,要他们推翻现有的政权,归附皇统,重振天龙声威。
与此同时,大皇子的手下也在东平州各地大肆宣扬,招纳一切可用之人对付张全的统治,甚至连土匪、强盗都照样吸收。
做为旧都的所在,天龙朝的影响力虽然随着它的没落而有些淡化,然而在平民百姓的心中,张全是逆贼,大皇子是正统皇脉,高下立辨,再加上大皇子手中有军队,又攻占了城池,因此依附的百姓越来越多。
张全的大军之中有不少是旧军,这些人虽然从上作乱,但有不少人是因为三皇子的缘故,后来张全两次废帝,自立皇统,他们心里早有不满,只是无力反抗而已,如今大皇子出现,军中士气顿时大受影响,哗变之声此起彼伏,投向大皇子的军队也越来越多。
局势如江河之水,一去不返,张全虽然广有亲信部将,但事发突然,加上苏剑豪的大军步步紧逼,前锋已攻入国境,根本无暇分兵,只能利用国都的军队负责征讨之责。
当天下的局势一变再变之时,峰带着姐姐和妻子悄然来到了平安州位于眠月河南部的重镇,这里驻守着五万大军,领兵者是骁善将军齐槐与北宁骑都尉扎猛。
这支大军原本是苏剑豪派往双龙城的,以图南北挟击,夺取这天下最坚固的城池,然而由于顺州苏方志战况不利,因此才放弃了攻打双龙城的计划,让齐槐和扎猛领五万雄兵镇守睢远城,控制平安州南疆部份,同时监视双龙城。
苏家退出顺州,在海州称帝之后,胜武将军简扬与安阳、陈刚扼守西面,建立了一条西面的大防御线,从最南的海州边境,一直伸延到北面的眠月河,而睢远就是北面的防御重点。
扎猛并不想成为苏家之臣,只是受了叶歆之命,暂时潜伏在苏家军中,因此一直没有归入叶歆麾下,却不断把南方的消息经由河帮送到青龙城,为叶歆及手下重臣提供有利的情报。
他不知道峰、岚两姐弟的事,因而对他们的出现感到十分惊讶,又见三个人一身平民装束,似乎有意掩饰甚么,好奇地问道:“小老弟,你怎么来了?”
峰跟他学过武艺,与他是半师半友之情,见到他格外兴奋,笑道:“见到你总算是安全了。”
“到底怎么回事?”
峰看了姐姐一眼,摇头道:“苏剑豪那家伙不是东西,让他老婆来欺负我姐姐,我盛怒之下宰了他老婆,然后就逃了出来,正想去青龙城找叶大哥,途中正路过这里,所以就来见你。”
扎猛愣了愣,随即哈哈笑道:“好样的,有胆识,连太子妃都敢杀!”
峰笑着劝道:“扎猛大哥,不如带着大军去投靠叶大哥吧?我们一起上路,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扎猛无奈地道:“我何尝不想,只是眼下这局面不是想走就能走的,一个人固然可以,但叶小弟辛辛苦苦将我安插在这里,就这么走了,实在对不起他。”
“不能带兵走吗?”
“齐槐是苏家的心腹,大权在握,我这个副手所能指挥的不过是五千人,而且还分布在二十里的防线上,力量分散,聚集尚且困难,更别说带着他们渡过眠月河。”
峰是个杀手,对于军事了解得并不多,原以为凭着扎猛的身份和地位,拉着大军北投是轻而易举的事,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
“真是可惜,要是能一起走该多好啊!”
“峰小弟,你们杀了太子妃,犯了重罪,不宜久留,我会与河帮联络,尽早把你们送过河去。”
峰满不在乎地道:“还是先休息一阵,吃点东西,我看齐槐不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他的话音刚落,厅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之后,扎猛的妻子辛蕊走了进来,神色凝重地道:“齐槐突然前来拜访,人已在门外了,是不是你们的消息泄露了?”
峰和岚的脸色都变了,惊愕地对视一眼,眉宇间随即流露出浓浓的杀气。
看着两人的脸色,扎猛沉声喝道:“别乱动,情况不明,谨慎些好,你们在这里,我先去看看。”
“嗯!有劳大哥了。”
“辛妹,如果有甚么变化,立即想办法把人藏起来。”
嘱咐完后,扎猛整了整衣服,急匆匆地走到大门,果然发现齐槐背着手站在台阶上,府外更有数十名亲卫骑兵,气氛有些古怪。
难道他真的发现了?还是说他一直在监视我的府第?
想到第二种可能,扎猛突然冒出一身冷汗,如果齐槐真的在府里安插了眼线,峰等三人的行踪自然会传入齐槐的耳中,此番前来必然别有用意。想着,他又看了看周围,虽然手中没有了镔铁大棍,但也能支援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