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半天,红逖问道:“我又不会修道,能帮你做甚么?”
  叶歆指着南方道:“我的大军已经开拔,准备南袭昌州,而现在最大的目标却是袭取凉州,最后东征银雪,如此一来,眠月之北的广大土地尽归我所有,有眠月大河这道天然屏障,北方这片国土应该会很安稳,这样我就可以离开了。”
  红逖紧盯着他追问道:“你是要我帮你取凉州?”
  “嗯!如今屈家已占了凉州,铁凉大军虽然有三十万之众,但后无援军粮草,前方又有大军堵截,时间拖得越久,机会就越少。”
  “凉州被屈家占领!”丹西草原与外界几乎隔绝,红逖并不知道南面发生的事,还以为铁凉在和叶歆打仗,没想到凉州竟被屈复清占领,不禁大感意外。
  叶歆点头道:“嗯!如今的铁凉只有雪狼关和关外三城,大军正在狂攻,不过据我的消息,进展并不顺利,情况极为不妙。”
  红逖对铁凉虽然有感情,但对赵和已经失望透顶,因此并不关心他的成败,只想知道叶歆的计划能否成功。
  “这种情况下你想怎样收取凉州?我又能帮甚么?”
  “我并不是要自己收取凉州,而是希望你去收取凉州。”
  “我?”红逖更是茫然。
  “不错。”叶歆微微一笑道:“我想让你接替赵和,成为凉州之主。”
  “甚么!”红逖惊得目瞪口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叶歆早就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见怪不怪,微笑道:“凉州的百姓大概不会喜欢外来的势力,虽然可以强占,但难免会发生骚乱,因此只要铁凉大军有足够的后援支援,凉州迟早会被收复。”
  “可这样做有甚么好处呢?”红逖的脑子乱如麻团,甚么都想不出来了,只能一一询问。
  “凉州城那件事我始终铭记在心,发誓一定要消灭赵和,因为杀他是必然的,问题就在日后的凉州在谁手里,当然,如果肃州大军去夺,凉州便是天龙的辖地,然而……”他朝红緂住的地方望了一眼,“我想把那里留给他们。”
  红逖凝视着他半晌,慢慢地领悟到他的用意,微微一叹,问道:“你想补偿给妹妹和炽儿?”
  叶歆叹息道:“我的夫人一心要让儿子成为皇帝,我知道,她现在把儿子看得比我还重要,即使我归隐,她大概也不会放弃那个念头,为她留下广大的疆土,我也没有甚么可担心了。緂妹这里我欠的太多,不知拿甚么来偿还,想来想去,把铁凉给他们,也许算是一种小小的补偿吧!”
  “可是你不是不喜欢这样吗?”
  叶歆点头道:“我是不喜欢这样,但你们红氏家族不一样,在铁凉有极高的声望,就算赵和下了追杀令,凉州之内为你们求情的人还是很多,因此你们在铁凉的地位会很稳固,无论炽儿做不做皇帝,相信他会有好的生活环境。”
  “可现在皇帝仍在,我们还是叛臣,怎么可能回去呢?即使回去也没用啊!”
  叶歆淡淡笑道:“赵和他很快就会死了,至于那些皇亲,恐怕早就被担心内乱的屈复清杀光了。”
  “皇上很快就会死?甚么意思?”
  “这你就不必多虑了,皇帝一死,铁凉大军的内部必然混乱不堪,进攻的态势也必然停顿下来,将军会失去效忠的目标,士兵们也不知道为谁而战,这个时候,你以红家的身份挺身而出,再带去你我签定的和议书,肃州支援铁凉复国,条件是两方永不侵犯,也许我还会把昌州送给铁凉。”
  两州的土地有多大,红逖心知肚明,他更知道这些都是叶歆送给妹妹和小儿子的礼物,意义非凡,自己没有权力决定。
  “为了避免事端,我需要铁凉成为天龙的附属国,由你们抵挡南面的清月国,日后的天下会分成四国。”
  红逖想像着叶歆所描绘的蓝图,如果一切都达到,四国将形成均衡的态势,对于天下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真有那么顺利吗?”
  “我会尽力的,来这里是想让你有个准备,还有……”叶歆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金印,塞入红逖的手里,“这是丹西城的城防大印,那里消息畅通,如果需要,你可以把红氏一族带到城里去。”
  红逖低头看了看金印,感叹道:“你为了妹妹这么煞费心机,我真不知道说甚么才好。”
  “甚么也不必说,按我说的去做就是最好的,当然,我也无法保证计划一定会成功,毕竟世事难料。”
  “我明白,你放心。”
  叶歆站了起来,笑道:“我该走了。”
  红逖微微一愣,诧异地问道:“你不去见一见妹妹?”
  “现在见了不知说甚么好,她恐怕会哭,我不想扰乱她的心情,等一切都实现之际我再见她吧!”
  “炽儿呢?难道连儿子也不见?他可是天天吵着要见爹。”
  叶歆心中一阵激动,但最终还是压制了,伸手拍了拍红逖的肩头,道:“刚才我看到他了,活泼可爱,我很高兴,再等一等吧,等我安置好一切,就能时时来看望他。”
  “好吧!”红逖知道他的难处,因此没有勉强他。
  叶歆握着他的手道:“大哥仁义忠厚,以后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如果计划能成,我会尽我所有的力量,让炽儿成为凉州之主。”对于赵和,红逖的忠诚早就随着那一纸追杀令消失了,因此对于叶歆的计划没有丝毫的抗拒。
  “我……再去看看他们。”叶歆站了起来,望着帐蓬的方向看了两眼,忽然隐身走了过去。
  叶歆刚走到寨子附近,朱雀上师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含笑道:“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又有甚么新的计划?”
  叶歆对他很信任,微微一笑,便把自己的安排说了一遍。
  朱雀上师听了大为动容,做为一个道士,居然想到了刺杀这种手段,可见他是多么迫切地想结束纷争,早日归隐,不禁大叹可惜。
  “你真的想好了?以你之才,席卷天下不是难事,为甚么要在这个时间离开?”
  “这个时间有甚么不对吗?”
  “十年之内,你就可以改变历史,成为统一天下的大人物,到那时再归隐不是更好吗?”
  叶歆微微一笑,若有深意地道:“历史如同江河之流,我一人之力岂能切断?即使有能力,江河之水依然要寻路流淌,历史也必然会前进,那么我又何必费力去改变呢?天下大乱也罢,天下统一也罢,谁又能说哪个更好呢?若是依我之计,天下四分,也未必不是好事。”
  朱雀上师没想到他竟会说这么一番话,低着头沉吟了许久,眼睛突然一亮,赞叹道:“还是你悟得深,历史便是自然,顺其自然,乃道之根本,老弟啊!你是看透了。”
  叶歆笑道:“上师,我把儿子交给你了,也不希望他成为甚么大人物,只要能开心的过一辈子,也就是最好的了。”
  “你觉得我不会归隐?”
  “上师喜欢热闹,这也是天性,顺应天性,也是修道的方法,若是不愿,强求归隐也没有甚么意义!”
  朱雀上师哈哈笑道:“不错,不错,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世,小隐隐于野,我隐世,你隐野,自取所需吧!”
  “我的安排上师应该明白了,如果有甚么变故,还望上师帮忙。”
  “那是自然,我会让乖乖徒儿做个乖乖皇帝,不过……”朱雀眉头忽然一皱,摇头道:“你这个儿子还真像你,天生的修道人,一旦修炼开始,他比我还玩命,他娘不叫他就不停,你若真为他想,我倒觉得应该让他成为道士。”
  “哦!我也觉得他像,没想到他这么喜欢道术,无论如何,先给红家一个交待,至于炽儿的将来,等他长大后自己选择吧!”
  “嗯!”
  “我再去看看她!”叶歆叹了一声,又隐身走到红緂的帐蓬口看了半个时辰,直到红烈的身影出现才悄然离开,与凝心一起前往雪狼关。
  叶歆的出现使红逖的心态发生了改变,叶歆离开之后,他一直在草坡上思索着将来,叶歆的想法对他触动很大,虽然他可以在这偏远的小部落住一辈子,但做为一个读书人,他更想发挥自己的作用,也希望红氏一门能有更好的未来。
  “嗯,要是侄儿做了皇帝,我这个舅舅就可帮他多做些事情,也不辜负了这一身的学识。”
  怀着激荡的心情,红逖回到了妹妹的帐中,却发现父亲正在发脾气。
  “我怎么会有你这不争气的女儿,到这个时候还在想着那个奸贼,你不知道我们铁凉正和他打仗吗?以铁凉的军势,一定可以把肃州打得落花流水,也许此刻他已经死了。”
  红緂默默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红逖皱了皱眉,劝道:“父亲,你怎么又生气了?这样对身子不好。”
  红烈指着女儿道:“看你这个妹妹,一天到晚想着我铁凉的大敌,真是执迷不悟。”
  “父亲,这次您错了,如今铁凉的大敌不是叶歆,而是屈复清。”
  红烈愣了愣,瞪着儿子喝问道:“你在胡说甚么,铁凉和屈复清是同盟国,一个向西扩,一个向南扩,屈复清怎么会是铁凉的大敌呢?”
  “您不知道,凉州已经被屈复清攻占,铁凉三十万大军正在雪狼关苦苦挣扎,想收回国土。”
  “甚么!”红烈腾腾倒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倒在地,满脸惊愕之色,愣愣地看着儿子,颤声问道:“这不是真的,你在撒谎。”
  “父亲,孩儿没有必要撒谎,屈复清趁着铁凉大军东征,率领大军杀入雪龙关,那时铁凉国中的士兵都在悬河走廊,国中空虚,昌州兵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整个国家。”
  意识到儿子说的是事实,红烈的脸色又为之一变,铁青着脸,眼中怒火熊熊,咬牙切齿地道:“可恶的屈家,背信弃义,绝不会有好下场。”
  红逖淡淡地道:“所以您现在不应该再敌视叶歆,若不是他按兵不动,没有相助屈家,铁凉的三十万大军早就消失了,他为甚么没有这样,您应该非常清楚,这全是看在妹妹和侄儿的份上,否则现在便是让铁凉从历史上彻底消失的一个机会。”
  “他哪有这么好心,你不必替他说话。”红烈对叶歆的敌意太深,根本不想听到这个名字,扯着嗓门叫道:“现在要想的是如何帮铁凉收复国土,不行,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要去拯救铁凉。”
  红逖伸手拦下父亲,正色道:“父亲,您不是个冲动的人,现在去雪狼关,对大局没有丝毫的帮助。”
  红烈拨开儿子的手,厉色道:“至少我可以死在那里,以全人臣之德。”
  “人臣之德?皇帝可不会想这些,只怕父亲大人去了后会被皇帝开刀祭旗。”
  “你怎么也这么说?”
  “父亲,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救铁凉。”
  红烈赫然止步,紧紧盯着儿子,问道:“你想说甚么?”
  “只有去求助叶歆,铁凉才有复国的机会。”
  “你……”红烈气得身子乱颤。
  红逖诚恳地劝道:“铁凉大军被困在雪狼关一带,没有粮草来源,很快就要粮尽,如果没有肃州的支援,三十万大军会活活饿死。”
  红烈不得不承认儿子说的是事实,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为今之计,只有和肃州签定和平协定,才有粮草的保障,才有收复国土的本钱。”
  红烈忍不住又道:“他们巴不得铁凉灭国,怎么可能会帮铁凉?”
  “有妹妹和侄儿在,叶歆一定会答应的。”
  红緂吃惊地看着哥哥,没想到他能提出这么一个建议,如果两方结盟,她就能见到叶歆,因此极希望父亲能答应。
  红烈却很固执,冷笑道:“就算答应,他们也会有别的要求。”
  “这又怎么样?难道看着铁凉灭国吗?”
  红烈扑通一声坐倒在地,脸色惨白,表情怪异,还不停地晃着脑袋。
  红緂一百个愿意求助叶歆,扯了兄长的衣服,小声问道:“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红逖朝妹妹笑了笑道:“放心吧!这次是为了铁凉,父亲不会再跟他作对了,否则便是对铁凉不利。”
  “这就好了,这就好了。”红緂如今最期盼的就是见到丈夫,听了兄长的安排,既是兴奋又是期盼。
  “妹妹,这件事就交给我办了,你好好带着炽儿。”
  “嗯!”红緂开怀地笑,眼前仿佛看到了美好的将来,俏脸上充满了期待。
  红烈变得极度沉默,神色很凝重,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甚么,局势变化太大了,昨天的朋友变成了今天的敌人,而现在又要向昨天的敌人求援。
  正如叶歆所说,铁凉大军的情况并不好,摆在他们面前的难题实在太大,一是屈家大军的顽强,屈复清野心勃勃,训练军队有着独到的见解和能力,他的军队与苏方志的大军都是天龙朝时最精锐,战斗能力最强的部队,所以打得很凶,每次遭遇战都能让铁凉军承受巨大的伤害。
  铁凉大军没有后援,背后便是虎视眈眈的肃州,所有人都在担心肃州的叶歆会趁这个机会联合屈复清一起消灭铁凉。阴云笼罩之下,没有人能安稳的睡上一觉,害怕一觉睡醒,叶歆的大军已攻来,心理上的危机感严重地影响了军心士气。
  而且,铁凉大军没有粮草的供给,虽然能支援一时,却无法打持久战,而战况又迟迟不能扭转,人们对胜利的期盼越来越小了。
  军中不是没有能人,许多有智慧的将军都开始向赵和进言。
  “皇上,快下决定吧!无论如何都要以铁凉的存亡为重,其他的事都是小事,眼下唯一能救铁凉的就只有肃州,只要我们以诚相求,再许诺重新成为天龙朝的属国,他们也许会出兵相助。”
  “你说甚么?”
  此时的赵和处于精神高度压迫之下,时而颓丧,时而暴躁,让手下的文武大臣都感到心寒。
  看到皇帝冰冷的目光,进言的行军司马庄涵吓得一哆嗦,低下头不敢再说了。
  赵和瞪了他一阵,嘴角微微一撇,骂道:“你这蠢物,向叶歆求救岂不是引狼入室?亏你还是行军司马,这种没有脑子的计谋居然还敢提出来,我不想再见到你,给我滚出去。”
  庄涵害怕赵和杀性一起,他和家人的命都不保,哪敢再留,一溜烟地退了出去。
  赵和扫了一眼余下的将军,撇撇嘴道:“你们这些废物,三十万大军打了这么久,居然只攻占了两座小城,现在屈复清那混蛋死守恒城,通往云谷峡的道路也被封锁,我军无法前进,你们到底有没有办法?”
  “皇上,军中的士气日渐下降,战斗力多少受到一些影响,若是有些有利消息,应该还能有所作为,所以向叶歆求助不失为一种办法。”
  话说得很中肯,然而在赵和听来却是那样的刺耳,凶狠的目光瞪了一眼,冷笑道:“是啊!该杀几个人激励一下士气,就从你开始吧!来人啊,把他拉出去砍了,告诉所有的士兵,谁敢在战场上退一步,他就是榜样。”
  奇特的是,被处死的人居然没有求饶,也没有叫屈,而是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皇帝一眼,他心里清楚,这样下去,皇帝的时日无多了,死亡是迟早的事,不如现在死了,倒也干净。
  “可怜啊,可叹啊!”在场的文武谁也不敢求情,只能看着同僚屈死在刀下。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谁敢再懈怠,别怪朕无情。”赵和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走出了中军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