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宋钱和魏劭之后,叶歆再次回到府第。
屋内有点乱,被子也没有叠,找不到红緂。叶歆一看就知道定是有人来过,心中突然有一种不祥之感,急忙召来刘管家询问。
“刘老,看到夫人了吗?”
刘管家一脸茫然道:“夫人不是一直在房中吗?从昨夜起就没见过夫人,我以为夫人不舒服,所以没有打扰她休息。”
叶歆大惊,脸色骤变,心想红緂一定出事了,万一她泄露了半点风声,这全府上下都要陪着一起被砍头。
刘管家见叶歆神色紧张,心中顿时忐忑不安,问道:“夫人出事了吗?”
叶歆不想让老管家多心,立即换上了笑脸,一拍脑门,假装恍然醒悟,强笑道:“我忘了,昨天我叫夫人去帮我买东西,也许是出去了,你去做事吧!没事了。”
“老爷怕是事情太多,忙得忘了。”刘管家呵呵一笑离开了。
叶歆焦急地冲出房中,细细地查看了一下,屋内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也没有血渍,因此可能性只有两个,不是被人迷晕了,就是敌人武功太强,瞬间制住红緂,使她来不及求救。
突然他又想到了一个理由,也许夫人认识来者,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敌人制服。
对,一定是这样!想来想去,只有一批人有这种可能性——虎剑门。经过昨天的事,他们一定不甘心,必是深夜至此劫走了红緂。
最令叶歆担心的是,红緂一旦暴露了真实身份,自己的欺君大罪便会多了很多人证,随时可以置自己于死地,所连累的还会有父母、岳父岳母、亲信和他们的家人。
想到这里,叶歆心急如焚,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坐立不安,眼见大难临头,却想不出什么好方法,心中戾气暴长,咬牙切齿地骂起了虎剑门,心中也起了杀念,想来想去只有派人暗中查访,因而急忙遁回“雪竹庄”。
马怀仁见叶歆去而复返,且神色紧张,急问道:“公子,出了什么事?”
叶歆怒气冲冲地撩袍坐在正堂,又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沉声道:“夫人让人劫走了。”
马怀仁大惊,急声问道:“谁干的?”
叶歆怒拍桌子,恨恨地道:“一定是虎剑门的人!夫人是虎剑门的弟子,昨日撞见她的师父和三位师兄,起了争执,他们想必心有不甘,所以昨夜夜探府第。都怪我一时大意,没有想到这一层。虎剑门若是知道我欺君,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没命!马上派出所有人暗中查探,务必尽早找出虎剑门的藏身之所。”
马怀仁慌了,此事可大可小,弄不好真要满门抄斩,立即指派暗中培养的几十名暗探,四处寻访虎剑门的下落,又利用城中所经营的客栈、商铺帮助查探。
而叶歆因公务在身,不得不回到衙门办差。
刚到衙门,叶歆便接到皇帝的命令,要他到御书房面圣。
叶歆知道一定是有关那篇奏章之事,不敢耽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然后入宫面圣。
明宗正批着奏章,见叶歆来了,含笑着拿起他的那篇奏章,道:“叶歆,你可知我为何要你写那篇文章?”
叶歆躬身道:“微臣不知,也不敢妄加猜测,皇上既要臣办,臣万死不辞。”
明宗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其实我只是想试试你的忠心,谁都知道一旦写了那篇文章便会得罪全天下的门派和武者,朕本以为你即使照朕的话去办,也会再三拖延,希望朕收回圣命。想不到你竟如此雷厉风行,不过一天时间就进了这篇奏章,还想出了这个方法,得以缓解朝廷与武士之间的冲突,朕心甚慰。”
叶歆见明宗夸奖,连忙叩头谢恩:“谢皇上,这本是臣的份内之事,臣为皇上办事问心无愧,不在乎得罪什么人。既然皇上只是试试微臣的忠心,这篇奏章还请皇上赐还。”背上却凉飕飕的,早已惊得汗流浃背,若不是红緂提出这个建议,自己一定会再三拖延,若是那样,皇上对自己的信赖一定会大打折扣。
“不,你写的很好,字字珠玑,朕深以为然。为了皇朝的稳定和长远,废除武学门派和纳武学为官学之举势在必行,只是朕一直没有想到好办法,又有朝中大臣百般劝阻,因而一直未能实施。你这一策既可以缓解武士的不满,又能去除门派之祸,还能让百姓高兴,实在是良策,朕决定了,就照你这办法去做。”
“这本是武道大会最初的形式,臣只是建议将之还原,实不敢当皇上的圣赞。”叶歆心中暗叹,居然是自己的一篇奏章使皇上下了决心要废除门派,是福是祸仍未可知。
“你的能力朕知道,不必过谦。朕打算将武道大会延后至明年三月举行,那时春光明媚,正是好时节。”
“皇上英明。”叶歆知道若要推行新的政策,武道大会必须推迟,而此举也能使所有针对此次武道大会的阴谋都被化解于无形之中,可谓一举数得。
明宗又道:“那篇‘劝禁门派书’依然要写,不过名字可以改为‘崇武赋’,意在推广新政,言辞如何你自行斟酌,延后举办武道大会之事,朕于明日的朝会上宣布,并议论此事,到时候你可要助朕一臂之力。”
叶歆叩头领旨,心道:看来这得罪人的事终究免不了。
明宗忽然轻笑着问道:“你与苏剑豪好像来往甚密。”
叶歆心中一紧,不知道明宗此问是何用意,只好婉言解释道:“臣与苏大人有同窗之谊,渊源颇深,因而时常来往。”
“苏剑豪将是朕的女婿,也是朕最欣赏的人,如今你也算一个,朕希望你们能精诚合作,辅佐朕治国,将来还要努力辅佐新君。”
叶歆又是一惊,皇帝此言似有托孤之意,难道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皇帝心中的继位人又会是谁呢?既然点名苏剑豪,可见皇上有意推苏剑豪成为新皇的辅政大臣,他难道不怕苏家有不臣之心吗?
然而对自己来说,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若论可靠性,自己必定大于苏剑豪,毕竟他有世家的背景,所以皇上对自己会更重用。如果皇上说的是真话,只怕自己和苏剑豪很快都会掌握更多的权力,对自己的计划大有帮助。
忽听明宗又道:“朕还打算给你一个新的差事,明日朝堂上会有宣布,你要好好干,着实干出一点成绩来。”
“臣一定不负皇上重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你去吧!”
叩首谢恩后,叶歆便匆忙离开,遁往“雪竹庄”。虽然皇帝给了令自己万分兴奋的消息,但他心中记挂红緂的安危,那是生死存亡的大事,断不能掉以轻心。
马怀仁一见叶歆,便急忙报告得到的消息:“公子,虎剑门一行二十一人一直住在京城西小石巷的昌明客栈,正巧那是咱们的店,所以很快就有消息,只是没有夫人的下落,而虎剑门也有七八个弟子一夜未归,想必是把夫人劫到其他的地方。我们不敢轻举妄动,正等您发话。”
叶歆沉思了片刻,冷冷地道:“找几个最信得过的人,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将余下的虎剑门弟子全部抓来,一个都不许漏网。你亲自审问,不许外人知道。衙门还有事,我不能久留,问出什么记下来,为了以防万一,继续派人寻找。”
“是。”马怀仁清楚事关全家的性命,丝毫不敢马虎,急忙领命去了。
叶歆仰天一叹,道:“天要我杀人,我也只好这么做了。”说罢叹息着离去。
当傍晚叶歆再次回到“雪竹庄”时,虎剑门的弟子已被折磨的遍体鳞伤,连掌门人任丙安也在内,但仍是什么都不说。
叶歆虽然于心不忍,但面对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他走到任丙安的面前,喝问道:“唐广源呢?”
任丙安抬头一看,有气无力的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拿我们?”
叶歆厉色道:“昨夜,唐广源率同弟子夜闯我的府第,劫走钦封的诰命夫人,你早就死有余辜,说出来也许我会放你们一马。”
任丙安闻言大惊:“广源只是说去找徒弟,可没说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叶歆冷笑道:“既然不肯说,我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请你的弟子帮忙。”说着便走向他旁边的一个青年。
马怀仁在一旁插嘴道:“这是任掌门的儿子。”
叶歆朝任丙安冷冷一笑,道:“你们抓了我夫人,我只好拿你儿子来补偿。”
任丙安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叫道:“别动他!”
叶歆道:“不动他也行,你还是老实说出来吧!”
任丙安仔细地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方道:“师弟有个内弟在文城中开了间笔墨庄,叫‘书香’,他们也许会在那里。”
“好,若是没有,我会再回来找你儿子问话。”扔下这句话,叶歆的身影便消失在任丙安的面前。
“羽儿,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是你师父。”
城东郊外偏僻的小屋内,唐广源和七个弟子正围着红緂试图令她清醒过来。
面对师父和师兄却不敢相认,红緂万分愧疚,但为了丈夫,只好一直抵口不认。
段延平愤恨地道:“师妹,你的内力与虎剑门的内功心法一样,绝对不是什么落英门的内功,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定是那小子做了什么手脚,把你弄成这样,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另一个弟子担心地问道:“那个叶歆天下知名,又有全城的人做证,我们很难解释,我们这么做恐怕会惹怒很多人。”
段延平冷哼了一声,道:“那个叶歆根本就是瞒骗了天下人,他欺君罔上,早就死罪当诛,我们只要去官府告发他,谁也救不了他。”
红緂闻言大惊,叫道:“我是冰柔,你们快放开我。”
唐广源叹道:“羽儿这个样子,就算去到公堂之上,也未必能胜。”
段延平扑到红緂的身边,柔声道:“师妹,醒一醒,我是师兄,你怎么连我都忘了?”
“师弟,没用的,我们都劝了一天,师妹还是这个样子。师父,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唐广源沉吟半晌,道:“送她回去吧!万一惹出了大事,我们可担待不起。”
“不行,怎么能让师妹又回到虎穴之中,我要带她离开京城。”
“延平,我知道你喜欢羽儿,可她已与别人拜了堂,而且对方是名满天下的人物,我们斗不过。”
“我不管,师妹是我的,那小子巧取豪夺,不知用啥卑鄙手法骗了师妹。”
红緂知道师兄一直喜欢自己,但自己的身心皆属叶歆,不可能改变。若段延平真的要将自己带离京城,事情就闹大了,以叶歆的聪明才智,很快就会洞悉一切,他必然不会放过师门。
她正色道:“师父、师兄,你们还是快走吧!若让夫君找到,虎剑门就完了。”
众人大喜,同时扑到红緂的身边。
段延平兴奋地问道:“师妹,原来你一直都没事,真急死我们了。”
红緂焦急地道:“师父,徒儿不孝,但请听徒儿一句话,徒儿与夫君都有难言之隐,请师父和众多师叔师兄尽快离开京城,远走高飞。”
段延平扬了扬英眉,一脸自信地道:“那个小子身无四两肉,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他若是找来更好,我正想教训他。”红緂叫道:“不,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快走啊!”
唐广源见她一脸焦急,不似有假,沉吟道:“若真是这样,我们应该避一避。羽儿,你自己小心,那个叶歆不是好人。”
“不,夫君是天下最好的好人,只是有苦衷而已,我不说了,你们还是快走吧!”
段延平自然不肯相信,但见红緂如此,又不好驳她的意,道:“不如这样,我们带着师妹一起走,天下这么大,就算那小子再厉害,也不可能找到我们。”
众人都同意,唯有红緂大叫:“不可。”
忽然门口传来了阵阵冷笑,红緂的脸刷的一下全无血色。
叶歆悠然地推开房门,淡淡地道:“这个地方倒是挺隐蔽的,有什么事外面都没人听见,难怪我找了一天也没找到,我们本来无怨无仇,你们自作孽,不要怪我无情。”
“夫君,不要。”
唐广源沉声责问道:“你欺君罔上,欺骗了我徒儿的清白,还有什么话说?”叶歆冷笑道:“妹子,看来你师父是不想放过我。”
红緂惊道:“夫君,我师父不知详情,你饶了他吧!”
段延平吼道:“师父,别理他,杀了他再说。”说着抽剑便刺。
面对段延平这个等级的武功,叶歆丝毫不放在心上,冷冷一笑,腰间雪藤直点段延平的肩头。
段延平的招式已老,眼见一道白影扑向自己的肩井穴,却无力回击。唐广源见徒弟遇险也冲了上来。
叶歆不想浪费时间,从怀中掏出一片小叶贴住藤身,接着雪藤在空中急颤,射出无数带有绿光的小刺,唐广源师徒立即运劲相抗,怎知小刺在空中爆裂成碎粉状,唐广源师徒连忙闭气抵抗。叶歆守在门口,操控着空中的碎粉紧贴着唐广源师徒。
唐广源知道长此下去,自己师徒必会有失,因而集中全身内力,做最后一击。
可叶歆并不让他得逞,一条雪藤不时点向唐广源的死穴,令他无法反击。唐广源的弟子内力较差,不能长时间闭气,相继倒地,最后只剩下唐广源一人。
“别打了。”红緂对双方都有感情,不停地大叫。
叶歆悠然自得地微笑道:“妹子,等我一会儿,很快就收拾完了。”
“夫君,他是我师父,不要伤他。”
叶歆没有回应,施出草木幻境,让唐广源更加分心,然后趁机攻其不备。过了不久,唐广源便无法闭气,如此一来粉末便产生了作用。唐广源吸了几口便觉得全身无力,手脚发麻,用内力抵抗了一阵之后便无以为继,也倒地不起。
叶歆走到红緂的身边,帮她解开了被点的穴道。红緂一手抱住他,哀求道:“别杀他们,求求你。”
唐广源师徒只是中了强烈的麻药,因为无力动弹,但神智仍是清醒。
段延平大声叫道:“师妹,别求他,他这个魔头,一定不得好死。”
红緂喝道:“不许咒我夫君,我夫君不是魔头。”
叶歆微笑道:“他说的没错,我抢了他的心上人,对他来说,不是魔头,是什么?既然做了魔头,就自然要做些魔头应该做的事。”红緂紧抓着叶歆的膀子,哀求道:“夫君,无论如何请你放了他们,我保证他们不会泄露半个字。”
段延平又吼道:“不,只要我有机会,一定向官府告发你这个卑鄙小人。”
叶歆无奈地道:“妹子,你都听到了,我相信你,却无法相信他们,我可不能让人拿住把柄。若放他们走,几千条命就会毁在他们的手里,孰重孰轻,你不会不知道吧?”
“不如你废了他们的武功,让他们无法与你作对。”
“可惜我怕的不是他们的武功,而是他们的嘴。”
红緂看着师父和师兄,为了保住他们的性命,狠下心来劝道:“你可以让他们一辈子都不能说话。”
“羽儿,为师宁死也不受这种屈辱。”“师父,我想救你们。”
“师妹,我们不要这个魔头可怜,你跟着他一定没有好下场,快醒一醒吧!”
叶歆无奈地道:“妹子,天下最不想杀人的人也许就是我,我不喜欢杀人,也讨厌杀人,但你应该知道我们的风险有多大,我承受不起,你也承受不起,我不会让任何人阻碍我的计划,他们需要为自己的鲁莽负责。”
红緂跪倒在地上,抱着叶歆的腿哭求道:“我知道,但我总不能连师父也杀,那是禽兽干的。看在我们一夜夫妻百日恩的份上,放过他们吧!”叶歆蹲了下来,揽着红緂,沉声道:“若是他们泄漏了秘密,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想一想凌迟是什么滋味吧!”
红緂依然哀求道:“你可以将他们囚禁起来,只要不杀他们就行了。”
叶歆怜惜地看着红緂许久,叹道:“好吧!我欠你太多,他们可以不死,不过这几年他们要受点苦。”
红緂喜极而泣,扑到叶歆的怀中,激动地道:“谢谢你。”
段延平见了,醋意翻涌,吼道:“掌门师伯会来救我们,你的坏事迟早会有人知道,你会不得好死。”
叶歆转头轻笑:“我也知道我会不得好死,所以不怕多杀你一个。至于你的掌门师伯,他早就在我那里做客了,还有你的师兄弟,要不然我怎会找到这里?”
众人都愣住了,红緂虽然早就猜到,但听到叶歆亲口说出来,她仍是惊讶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一块心头大石总算落了下来,叶歆高兴地挽着红緂缓缓地走出了小院。
片刻之后,小院又出现了一个身影,冷笑着朝唐广源等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