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雪化了,家家户户的屋簷总是滴滴搭搭。
偶尔清晨有些寒意,但镇日下来,仍是闷热得很。
城下町的贱民们,仍像是不知倦怠的工蚁般,不断地為赤玉城这巨大的蚁穴贡献血汗。
个把月前那恐怖的鬼哭森灵禽袭城事件,就像冲刷而尽的雪水般,在艳阳底下融化。
人是健忘的,尤其是赤玉城百姓,更加地健忘。
因為,生命很短暂,只要记住欢乐的时光即可。
不过短短几十天,就忘了那一片恐怖的乌云,及那一阵暴雷纷扰的鸟鸣声。
家家户户恢復到往日的生活,时时刻刻為生活拼搏。
这日,董营及牛金苦著脸,相约前往三毛医馆。
「董爷,您老的病情恶化了吗?」牛金哭丧著问道。
董营不断地抓著下档,苦笑道:「岂止恶化,简直快出大事了,唉,要怪就怪我贪色,明知要休憩个把月,但遇上新进的雏女,就是心痒难耐。」
牛金闻言,苦道:「我不也一样,三毛子上回都说再严重下去,就要整个挖掉,害我吓得休息了半个月,但是听闻坊间出现新奇的玩意儿,还是忍不住去试试,那几个崑崙女奴个个奶大臀翘,虽然黑得跟木炭一样,但硬是不同於西土女人的滋味,教我回味无穷,不断地重覆品嚐,但下场可想而知,是更加严重呀。」
董营看向牛金的下档,满脸净是噁心道:「肿那麼大,你走路不会痛吗?」
牛金红著脸道:「就尽量脚张大点,丑了些,但最起码不会磨到大腿内侧。」
董营看他走路活像个大牛蛙,忍不住疯狂大笑。
牛金只能无奈地任他笑骂。
这时,他发现三毛医馆那边不太对劲。
「董…董爷,您先别笑了,三毛子那边怪怪的呀。」牛金连忙扯著董营的手道。
董营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仔细看去,「咦,怎麼外头跪那麼大一票人,是怎麼回事?」
董营及牛金连忙跑了过去。
只见狭窄的西九巷全跪满了人,登时前进的路全塞住了。
「嘿,矿场守将董大爷在此,闪到一边去。」牛金大喊道。
眾人立即勉强让出个缝,让董营及牛金钻了进去。
歷经千辛万苦才走到三毛医馆,只听见裡头传来一阵哭声震天。
「草,是谁死了?哭那麼大声?!」牛金大叫道。
小院裡的眾人扭头怒瞪门外的牛金。
牛金这廝反应极快,立即左顾右盼,无耻道:「谁呀?是谁呀?讲那种没心肝的话。」
这才平息眾怒。
董营皱起眉头,扯起一个满头烂疮的小子问:「发生什麼事了?」
小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知所云道:「活…活人神仙,祂…祂老人家,飞升…飞升了,真的成為神仙了。」
「满口喷粪!」董营怒骂一声,将他甩到一旁。
阴沉著脸,手背在腰后,杀气腾腾硬是走进中厅。
只见中厅仍是跪满了人,眾人齐向一张木桌磕头,董营猛一看,木桌后头的墙上竟掛了张三毛子的画像,只见他右手持金针,左手抓著药葫芦,坐在一隻青牛上,一副世外仙人的牛样。
「混帐东西,你们不知道赤玉城严禁私自祭拜天一道祖以外的旁门左道吗?」董营张口大骂。
没想到眾人不仅没被吓到,反而兇恶地站起来,随手拿取任何能当成武器的东西,暴怒地瞪著董营。
董营登时懵了,眼前这一票贱民,感觉相当的陌生,印象中他们就像是软骨头般,任人打骂欺凌,根本不会有所反应,但现在却一个一个有如毒蛇猛兽。
董营眼睛瞇了瞇,心想:『再如此下去,肯定激起民变,不行,必须马上镇压。』
正要出手血洗医仙庙之际…
「嘿嘿,眾乡亲不要生气,我董爷讲太快了,他是讲说,何时医馆变成道观了?
怎麼没通知他老人家。」牛金立即出来打圆场。
眾人听见牛金的话,这才消了火气。
牛金扯过董营,小声道:「董爷,您先别动怒,先看看情况再出手也不迟。」
董营点点头,没想到平时粗线条的牛金,这回却变得玲瓏心窍了。
只见旺财从后头钻了出来,看见董营及牛金,不悦地翻翻白眼。
牛金见其,立即笑开脸,连忙推开挡路的乡民,将旺财拉到一旁,急问倒底发生什麼事了?!
旺财没好气地手一摊,鼻孔朝天道:「老闆随老闆娘成仙去了。」
牛金被气得差点晕过去,他骂道:「日你的仙人板板,你以為成仙是玩扮家家酒,随便耍两下就可以,你给我老实招来,再敢给我说浑话,牛爷我马上让你知道我鞋子穿几码。」
旺财被牛金兇恶的表情吓到,略為缩了缩脖子,吐了下舌头,道:「几个月前老闆娘突然消失,大伙就沸沸扬扬,直称老闆娘羽化登仙了,但老闆硬是不接受这个说法,还是白天看诊、晚上找老闆娘,人累得差点没掛掉,就在昨日中午,老闆正在替一个老画师诊治恶瘤,突然晴空一阵暴雷,整条西九巷的人全听到了,连忙跑出来看,当时我人在前院喂狗,扭头看到一道白光罩住老闆,刷地一声老闆不见了,吓得老画师屁滚尿流的,我这个人胆大,只是漏了点尿而已。」
旺财此时收住了嘴,看著牛金硬是不吭一声。
牛金被他的模样气到了,连忙掏出一块碎银,塞进他怀裡骂道:「拿去买药吃,快讲,接著如何?」
旺财满意极了,他连忙抓了个茶壶,大口喝了几下,润润嗓子后道:「当时看到的人,没有五十也有一百,不知道是谁喊的,说活人神仙真的成仙了,登时整个医馆炸锅了,大伙哭得老泪纵横、声泪俱下,全跪在地上磕头,瞧,墙上的画像就是那个老画师画的,还真他娘够水平的,老闆那麼丑,他也能画成仙风道骨的神仙样,活该他流落街头,这根本就是欺骗大眾嘛。」
牛金听完旺财的话愣住了,这事根本就是诡异到家了,虽然他没看过其他人如何得道飞升,但自己本身就是修士,要修练到元婴期,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更别提真的破碎虚空、羽化登仙,就凭三毛子那个鸟样,一介凡人凭什麼验证大道?
董营眼睛瞇了瞇,直道:「这事很严重,非常严重,要快点上报宋爷,再任由它发展下去,整个东巷的人会死得很难看。」
两人对看一眼,连忙跑了出去,十万火急地杀上宋府。
三毛子及任湘湘成仙的事,很快地传遍整座赤玉城,但是城主杜宇中闭关尚未出关,而杜灵儿在鬼哭森被吓得不轻,也无法理会此事,所以城主府方面完全没做出任何表态。
洛英华查明杜灵儿手上确实有引禽液,登时大為光火,立即出手毁了仙兽坊,南海灵霄宫同万兽门槓上了;而盛秋雨那头也收到消息,更是暴跳如雷,派遣一支千餘名的弟子,声势浩大地杀上万兽门找禽屠苏讨个说法,天一门、灵霄宫及万兽门此时陷入风暴之中,更加无人关切这小小赤玉城发生的小事。
很快地在眾贫民有力出力、有钱出钱下,三毛医馆被改成医仙庙,原本狭小的院子,扩展成一院三殿四厢房的正统格局,正殿供奉医仙三毛子,除了老画师的画像外,另外替它立了尊木刻神像,右殿供奉是医仙娘娘,就是任湘湘,左殿才是燕人的主要信仰-天一道祖,后面四个厢房其中两个供庙公旺财及贾大婶居住,剩餘两个开放给驻点大夫休息。
登州百姓有感於三毛子捨己為人的伟大情操,医仙庙香火鼎盛,声势一度超越天一道祖观,西九巷被赤玉城百姓私下改名為医仙巷。
这天,辛练及季留叔扶著叶琛来到医仙庙。
三人看著医仙庙的香客来来往往,挤得水洩不通,不禁张大了嘴。
「四弟要是看到这般情景,不知做何感想?」季留叔有些红了眼眶道。
「这是该他的,要没有他,登州不知有多少人死於病床上。」辛练咂咂嘴道。
苍白虚弱的叶琛,看著墙上的画像,暗想:「苍天!如果您老有灵验,就放过这对苦命的鸳鸯,让他们好好的过完下半辈子吧。」
他一直不认為三毛子夫妇是羽化登仙,而是被哪位大能抓走,可能现在正逼问他们有关沧澜仙府的事。
不过,任湘湘身上有碧浣纱,最起码可以保住小命,但三毛子就没那麼幸运了。
想到此,叶琛脸上的血色又更加退了几分。
他咬了咬牙,暗恨自己本事不够,无法保护自己的兄弟。
辛练看了叶琛一眼,嘴角有些低垂,话气中带著不悦道:「大哥,為了小姐,你差点连命都没了,现在还重伤在身,但功劳全落在赤金那王八蛋身上,这是那门子的道理。」
叶琛闻言,勉强苦笑一下,无奈道:「大军长确实真把小姐救走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我只不过先挡了一阵子,算不了什麼的。」
辛练两眼微瞇,嘴角擒著一丝冷意,道:「那天在护军处,看他那副得意的屌样,我就一肚子火,还听说天一门打算破格收他為外门弟子呀。」
叶琛拍拍辛练的肩膀道:「别想太多,大军长对我也不错呀,不但放了我半年的长假,还送了不少伤药及礼物过来,人要懂得感恩知福呀。」
辛练还是一副愤慨样。
自那天起,他就再也没见过杜灵儿,似乎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
修士最重神魂,叶琛伤了根本,恐怕修仙之路自此断绝,但他不敢坦白。
沉默不语的季留叔,入内取了一把香线,走出来笑道:「别再侃大山了,一人拿九根,我们哥几个拜拜四弟,嘿,这遭娘瘟的,现在居然成仙了,真是给我们大大的露脸。」
三人认真地朝三毛子神像拜了拜,没多久,个个都是激动的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