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眼前的万谷诗,只不过是一丝意识,魂焰老祖仍是相当胆寒。
须明白,万谷诗非常低调,别说整个中土三曹少有知之者,就是整个地球以及与地球相关的世界,也很少在谈论这位尸尊者。能够知道万谷诗的,一般来说都是修為高深、修行日久,而且很有福分,最好是有参加过类似三曹大会之类的重大场合,才会晓得有这麼一位古老的存在。
以方巧柔目前所知高手而言,只有圣母、铁荒紜、瘸老四早就知道万谷诗的存在,綾罌还可以说是因為方巧柔而认识的(当然还有一些高手也知道,例如姝影,不过他们知道,不代表方巧柔知道他们知道)。所以方巧柔能与万谷诗当同学,还对她很有些概念,实在不得不说福缘深厚(或符缘深厚)!
话说回来,低调,不代表实力低。相反的,能存在超过一极年的殭尸,就算来来去去只会一招,只凭那一招也够震慑诸多世界了。更何况,万谷诗可是精通凡、仙、佛、神、灵、妖、魔、鬼、怪九种境地的修持者,如此高手,举凡上得了檯面的宗派,都会把她视為绝对不能得罪的贵宾!
魂焰老祖的实力虽然只是不算太差,也尚未建立上得了檯面的宗派,但毕竟有心蒐集资料过,明白现阶段与万谷诗抗衡实属不智,因此,老祖凝视著万谷诗的一丝意识,久久不知如何是好。好在万谷诗那丝意识也不进逼,只是佇立,固然是持续造成魂焰老祖的压力,至少还没让老祖彻底崩溃。
忽然间,方巧柔的识海翻腾,呈现自然崩毁的现象,给魂焰老祖非常大的压迫感!
万谷诗的意识抬头一望,似有所察,饱受窒息感的魂焰老祖却是大喜,连忙捻诀一遁,竟是不知远遁到何方而去!
万谷诗的意识缓缓低头,缓缓消散,任凭方巧柔的识海持续剧变……
话说,铁荒紜邀请老赵、姝影回到他的住处。
一路上,老赵还算沉得住气,姝影却不断询问,要铁荒紜解释清楚為什麼要让方巧柔去医院,甚至,為什麼不替方巧柔提早预防那什麼老祖的夺舍……诸多问题,铁荒紜也不嫌烦,只是迅速赶路,不一会儿,為两位贵宾引进大门,由女僕长前来接待。
「姓铁的,可以解释了吧?」姝影大有没听到满意的答案,就不肯坐下,甚至拔剑的气势。
「第一,巧柔并未修行,甚至与护身符都没有充分契应,一遇到危险,就只能依赖她向来不错的运气,这样不好。」铁荒紜也不恼怒,只是自己坐下,轻轻摸著那丝绸编成的半朵梔子花:「所以我要算计这个老祖一番。」
此言一出,姝影一愣,对铁荒紜很有些认识的老赵则是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个老祖擅长夺舍,所以你要利用他一番,让方小姐以后不再那麼容易就被妖邪入侵?」
「不错,就是这样。」铁荒紜满意地点头,这才继续解释:「第二,这个老祖其实之前就动过伤害巧柔的念头……」
「这老怪不是第一次见到方巧柔吗?」姝影不解,立刻问道。
铁荒紜很有肚量,也不气姝影忽然抢话,而是遥遥举杯相敬,让姝影好好坐下喝上一口茶:「若说正式见面,现在是第一次。不过,早在巧柔旁观高中同学们玩『守护神』时,他就在场了……」
眼看老赵、姝影一整个状况外,铁荒紜乾脆把叶情报员指挥麾下鬼王,连番设局,终於与綾罌决一死战的来龙去脉,都简单地交代一回。
虽是简简单单一段说明,但是口才流利的铁荒紜,仍是说到让老赵、姝影听得非常清楚,明明白白究竟发生过什麼事。如果方巧柔在场,势必相当吃惊,完全无法理解為什麼铁荒紜会知道这些事!
不过,方巧柔不在,不代表就没有发问者。且听姝影问道:「你哪会知影这麼多代誌?」
「因為叶情报员麾下的前红卫兵许同学,曾经请我出手协助。我虽然没有答应他,但也指点他几句,所以他的连番设计,让巧柔体验各种有惊无险,我可是听了不少事后报告,也算尽了几分绵薄之力。」
铁荒紜含蓄的得意笑容,自是招惹了老赵的别过头去,姝影的一记白眼。
「咳……」掩饰尷尬,铁荒紜正色说道:「许同学这次找上那名小巫婆,藉由『守护神』这个灵异游戏开始佈局时,其实就发现到小巫婆不大对劲。根据叶情报员的细心观察,认為爱玩灵异游戏的小巫婆早就被鬼怪之属附身,因此他找到机会,强行把小巫婆送到大悲庵,请悲智法师协助。悲智法师经验丰富,逼出这位魂焰老祖,若非以救人為优先,努力保住小巫婆的元气,早就把这个老祖收拾起来,哪容许他逃出大悲庵!」
姝影点头,似是讚许许同学,似是讚许叶情报员,又似是讚许悲智法师,或者三者皆有。
老赵歪著头,想了想,便问:「所以那个小巫婆从开坛请神,一直到发电子邮件恐吓方小姐,都是这个魂焰老祖在作祟?」
「没错。」铁荒紜答道。
「為什麼?」老赵又问:「如果是要让小巫婆堕落,藉由灵异游戏招来魑魅魍魎,那麼怂恿小巫婆沉迷於『守护神』这种游戏,就达成目的了,為什麼还要恐吓方小姐?他与方小姐有何仇恨?」
「因為护身符。」铁荒紜冷笑地说:「因為巧柔身上的祖传护身符,是清幽子所绘製。」
老赵状况外,不知道这是什麼意思。
姝影则反应过来:「万鬼争食,圣母以一当万,这段往事我听过。甘讲这个老怪,就是当年万鬼之一?」
「没错,他正是当年率先攻击圣母,之后又百般阻挠圣母收义子,列席谈判代表的鬼王之一。」铁荒紜有些轻蔑地说:「如果不是他,怎会有那麼多恶鬼敢跟圣母动手?被圣母轻轻教训一下,还不悔悟,又去修怪,搞得鬼不似鬼,怪不似怪,半鬼半怪,实力实在不敢恭维。」
「原来如此……清幽子失踪已久,这老怪是要逼出清幽子。」姝影会意,旋即又问:「那安内,你到底要安怎保住阿柔仔?」
「首先,尸尊者早在认识巧柔的第一天,就在她身上留下一丝意识,平时完全没有作用,只有危急时刻才会甦醒,替巧柔挡下入侵识海的存在。」铁荒紜笑说:「接著,尸尊者会难得『不小心』地露出破绽,让入侵者逃出识海……」
「逃出?」姝影一惊:「你不是讲要设计那个老怪?」
「宿命镜像。」
一道秒杀无数声优的空灵女音,彷彿歷经空谷反射,从远处飘飘荡荡地传了回来,但又偏偏又似是近在耳边,带给老赵、姝影相当强烈的震撼感,惊得两位连忙东张西望,寻找女音来源。
不多时,女僕长引导一位身穿黑底白蕾丝边歌德萝莉装的年轻女子,缓缓走进客厅。且看女僕长神色相当严肃,掩饰著心中强烈的紧张感,让老赵、姝影大感来者非同小可。
更惊人的是,铁荒紜起身,亲自引导年轻女子坐下,旋即指向老赵,语气恭敬地说:「这位是老赵,生前曾是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九军的旅长,死后转世為鬼道。行侠仗义,好打抱不平,是位豪杰之辈。」
年轻女子虽未言语,只是轻轻看一下老赵,但对老赵而言,那一小段注视实在重如山岳,竟是不得不行礼致意。
「这位是姝影,出身地球以外的他方世界,好击剑,死后转世為精怪,因缘际会下与一位凡人成婚,后来转世為鬼道。目前為了寻找前辈子的丈夫,与巧柔同住一个屋簷下。」
年轻女子看向姝影,忽地开口:「一夕羽?」
姝影一惊,连忙点头,满脸期待。
「若有消息,通知妳。」
年轻女子说得淡然,姝影却感动到流下眼泪,让老赵暗暗一惊。
「老赵,千万别因為她是殭尸之身,便看轻了这位前辈。她可是修行超过一极年的万古九元尸尊者,现在以万谷诗的身分,与巧柔当同学。」铁荒紜慎重其事地介绍。
老赵一听到一极年,一整个表情呆滞,明显是脑筋一片空白。
姝影倒是早就有些猜测,现在听到答案更是激动不已。
却说,自认為逃出生天的魂焰老祖。
也难怪他如此自认為,因為对方虽然来头很大,但终究只是来一丝意识,总不可能连一丝意识就强悍到毁天灭地的程度吧。既然都远远遁出千里之外,对方也完全没有追过来的跡象,他就停了下来,看看脚下的云海。
云聚云散,云聚时下方一片晦暗,更见越来越深的夜色;云散时,遥远的地面上光芒万点,显示台湾这座不夜岛,散佈著不少不夜城。
细思之前贸然夺舍,险些被灭杀,魂焰老祖不禁暗怪自己太过托大,以為小小凡女,夺舍自该手到擒来。如今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是该考虑下一步了。
不料,就在一大团云气缓缓靠近时,左方忽然一道电光杀来,差点劈中魂焰老祖的头颅!
魂焰老祖惊魂未定,正在观察四处还有什麼危险时,这回换成右方一道电光杀来。老祖眼看这道电光比方才那道更强上数倍,连忙再闪,总算勉勉强强再次躲过……
连躲数回,魂焰老祖气得破口大骂,但对电光无可奈何,只能闪躲。倒不是说他无法承受电击,而是老祖眼尖,看得出这几道电光都不是自然的电光,而是专攻意识的术法,威力之强不可思议!
好一会儿,躲到狼狈不堪的魂焰老祖,总算撑到电光停止时。且看老祖一逃再逃,意图逃出电光的攻击范围,可惜毫无成效。难得电光自己停止,老祖自是走為上策。
毕竟,那电光一看就知道,根本是為他而来的术法,魂焰老祖自然是保留实力,能闪就闪。
且看魂焰老祖头也不回,持续飞奔,也不管所奔方向究竟是哪裡。
不料,就在老祖开始纳闷起这裡是哪裡时,忽然一道磅礡掌风杀来,吓得老祖连忙闪躲,根本没有硬接的打算!
「嗯?能闪开孤这一掌,不差嘛。」
魂焰老祖回头一看,来者是一位身穿甲冑,披上时髦披风的中年男子。只见那男子满头绿髮,不事修整,非常张扬,可是偏偏头戴王冠,更显得这位王者很不安分。尤其他那满脸戏謔的阴沉脸色,很有一种要把对方捉弄到死的残酷,完全是狡诈与强横的结合。
魂焰老祖虽是老大不爽,但也不敢贸然攻击,毕竟不晓得对方的来歷,只好拱手问道:「在下魂焰老祖,阁下是……」
「铁卿,跟他说。」王者满脸不耐烦,挖挖耳朵:「孤不想跟一介笨蛋讲太多话,你自己也注意一下。」
「是,吾王。」
此沉稳的男声一出,魂焰老祖再次回头,这回来的却是一位身穿紫袍,满脸斯文气息,却看不出年龄是老是少的男子,充满睿智的双眼却隐隐闪过几分嘲弄与怜悯,明显是一名谋士类型的文官。
「欢迎来到『宿命镜像』这个準世界。」文官微笑地说:「会来到这边,代表你已经入侵过巧柔的识海中,并见到了尸尊者的一丝意识了。」
魂焰老祖一听到「宿命镜像」、「準世界」,便是神色一沉;又听到「尸尊者的一丝意识」,更是一整个吓呆!
「你们……你们是算计好的!」老祖领悟力很高,问出很关键的问题:「『宿命』是谁的宿命?那丫头的,还是你们的?累世都算,还是限定哪一世?」
「自然是巧柔的。」文官微笑说:「至於是哪一世,无可奉告。」
「『镜像』、『準世界』,代表这裡不是那丫头的识海,也不是什麼世界。」老祖略一停顿:「这裡的所有物质与能量,都来自於那丫头的前世记忆,但即便这个準世界毁灭,也影响不到那丫头?」
「你可以这麼认為,不过我会把你的表现,编成一套教材。」男子笑得有点贼,缓缓说道:「所以,你就安心地放开身手吧,反正我们的时间非常多。」
「够了,铁卿,孤感觉你已经开始变笨了。」王者很不耐烦地摆摆手,旋即指向老祖:「孤算到十,你就可以死了。」
魂焰老祖又惊又慌,惊的是没想到方巧柔前世的记忆,竟然还有如此强横的高手;慌的是他根本感觉不到这个準世界的边界,根本不晓得自己是怎麼闯进来的,更不晓得如何出去,只能任凭对方摆布。
更糟糕的是,这裡虽有天地灵气的流动,但是对方究竟是什麼样的存在,老祖却一无所知,只知对方根本没有让老祖夺舍的机会!
眼看劣势如斯,魂焰老祖双手捻印,口诵异咒,意图强行破空而出。
「一,二,三……」王者举掌。
魂焰老祖总算打开一条通道,正待抢进之际,不料王者忽然沉喝一声,磅礡掌风席捲而来,那道通道竟被彻底摧毁,从虚空中消失!
魂焰老祖惊怒不已,瞪向王者却见王者继续开口,却不说「四」,而是直接残酷地笑说:「十!」
话声方落,再一次掌风袭来,却是相準魂焰老祖而来!
魂焰老祖总算明白眼前这位王者究竟是有何秉性,也不再纠结於他為何这样说话不算数了。然而,知道是知道,如何躲过那恐怖的掌风,别说一无所知,就是知道也来不及了。
只见魂焰老祖凝聚全身之力,快速旋转,企图转移掌风方向,再不然至少也卸下一些力道。然而,王者掌风霸道无儔,果然符合他口中所说的可以死了,竟是才刚接触到老祖,便把老祖彻底轰出数丈之外。
勉勉强强起身的老祖,发现自己的左半身被轰得稀烂,方才旋转之力根本没发挥到作用。然而,狼狈不堪还是其次,更要命的是王者再度举掌。
「吾王。」
文官忽然开口,让王者放下可怕的手掌。
「方才不是说算到十吗?怎麼跳过四到九,就直接喊十了。」
文官一脸真挚的疑惑神情,让魂焰老祖很是感动。
不料,没等老祖开口附和,王者便是满脸不屑,冷哼一声:「孤爱把十放在哪个数字后面就怎麼放,怎麼?铁卿有意见?」
文官一呆,满脸无辜,还没言语,就见王者收掌成拳,隐隐对準文官:「孤非常愿意接受諫言,铁卿事孤多年,也该明白孤的秉性吧。」
魂焰老祖神色难看万分,明白这名王者的言外之意,压根儿不敢把希望都寄託在文官身上,而是开始自己暗暗捻印。
文官恍然大悟,连忙行礼:「吾王圣明,臣愚昧无知,自当回去反省。」
王者高傲地哼了一声,算是满意地回应了。
「不过,这隻小怪已让吾王连出三掌,已经是荣幸至极,若让吾王再出第四掌的话,那他就太过放肆,妄讨王恩了。」
文官恭恭敬敬的说词,说得王者轻飘飘,满意至极。魂焰老祖虽是气得火冒三丈,但眼看王者的反应,竟不得不低下头来,避开王者的眼神。
「也罢,那这隻小怪就赏赐给铁卿了。」王者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实在没什麼气质,像个野兽多过於像个王者。
「谢吾王。」文官行礼后,便看向魂焰老祖。
魂焰老祖有所感应,与文官对视,却吓了一大跳,不禁连退两步。
因為,文官的眼神非常深邃,笑容非常诡譎,绝对不是要拯救魂焰老祖,反而是别有图谋之意!
且看文官双手微舞间,便在虚空绘出阵阵符籙,绽放诡譎的紫光。饶是魂焰老祖自称老祖,也完全看不懂那是什麼符籙。只见文官口中低声诵咒,放光符籙飞舞结阵,忽地将魂焰老祖包围起来。
魂焰老祖心知不妙,连忙按诀施术,再度於虚空中开啟一个通道,纵身一跳便要逃脱!
不料,放光符籙速度奇快,分明后发,却比魂焰老祖的还先赶到通道,硬生生把老祖禁錮住,气得老祖回头怒瞪。
文官也不恼,笑咪咪地任凭魂焰老祖投来不友善的目光,双手继续微舞。与此相应,那符籙移动得缓慢,却把老祖束缚得更紧。
更可怕的是,魂焰老祖发现这放光符籙隐隐有侵入跡象。若是平时,老祖拥有躯体,那麼放光符籙再怎麼入侵,老祖还有时间可以逃脱。但是现在,老祖為了夺舍,一点灵识入侵方巧柔的识海,在没有达成目的后逃出生天,至今还没找到一具可供自己驾驭的躯体,那麼放光符籙入侵,可是直接针对他灵魂意识来入侵,真能成功的话,后果岂堪设想!
魂焰老祖气急败坏,也顾不得那通道缓缓关闭,只能打尽各种手印,希望能摆脱文官所施放的放光符籙……
过了很久,魂焰老祖虽然还没脱离禁錮,甚至未能使放光符籙停止入侵,但至少成功了入侵速度。
文官看了看,满脸一副「也就这样子而已吗」的表情。魂焰老祖虽然只是翻个白眼,没有开骂,不过那是因為被放光符籙折腾到没有力气开口。
再过一会儿,文官眼看奄奄一息的魂焰老祖,应该是已经发挥到极限了,所以轻飘飘地挥手,便让虚空开了一扇门。接著,就让魂焰老祖带著满脸的错愕从门而出,再也不见踪跡……
「学到了什麼?」文官回头一看,同时空间泛起一阵涟漪,一片光幕上呈现著方巧柔的身影。
準确地说,是方巧柔的意识。
方巧柔想了想,凝视著文官:「你是铁先生吗?」
文官哑然失笑:「妳该不会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吧?」
方巧柔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说:「一方面是那个老祖的手法我看不太懂,一方面是我真的很好奇,為什麼你跟铁荒紜先生长得那麼像,却又不太一样?」
「哼,看半天,也没学到什麼,看来铁卿你是白费工夫了。」一旁王者不屑地冷道。
「无妨。」文官笑说:「反正,机会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