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东见到秦得利的时候,这家伙正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原来大虎二虎前天来找他收货款了,他好不容易才打发两个人先去了别处。王向东望著他的房间说︰“你小子搞这麼牛的装修,楞说没钱?猫哥的钱你也想赖啊,不太够朋友了。”
  秦得利急道︰“孙子想赖他的帐,过几天大虎他们回来,我肯定一股脑给他们,这几天我他妈也紧张啊——你知道吗?现在我的钱也不好往上收了,以前我是卖蝎子屎的,独门生意还好做,现在不知从哪又冒出几个做烟的大户,除了东区,把其他几个区的地盘都给我抢走了,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
  “妈的,你也没探探他们的底?是不是北区的那个大龙做的?”
  “不是,是新户。我的几个小弟扫听过了,都是新户。”
  王向东说︰“那就怨你笨蛋了,以前机会那麼好,你没抓紧把市场做实了,现在别人冒上来,你刚知道著急啊?目光短浅就是这报应。”
  秦得利不屑地说︰“妈的谁怕谁?不行就踫踫!现在秦爷也不是吃素的。”
  王向东朝沙发上懒洋洋地一靠,说︰“可惜现在不是十年前了,要不这点屁事还不是抄家伙就办了?现在大伙都没心气打架啦,塌实地挣钱养家是真的。”
  “咳,这点屁事还用得著咱这些老梆子吗?花俩钱让小弟们就办理了,你是不接触这个圈子里的人了,八三年以后起来这拨小流氓,比他妈咱们那时候猛多啦,要是有机会让他们去砍老流氓,他们才兴奋!砸掉一个老家伙,他们的点儿是噌噌地往起长啊——现在都玩这套活儿了,走捷径,不象咱那时候那样傻混了。”
  王向东挺起身说︰“车到山前必有路,真有过不去的坎儿言一声,谁抢咱饭碗子也不成啊。”
  “没错。这事我也给山猫打电话了,让他查查是哪来的货,能堵就给他堵住,堵不住的时候我再找人想办法摆平它。”
  王向东挥挥手道︰“甭著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得有点大将风度,我看何迁那傻逼就比你强,这两天一体会,这小子脑袋瓜里还是有些玩意儿。”
  “那是啦,人家天天看《资本论》嘛。”
  “不说了,跟我外面练练车去,练坏了将来送你辆进口的。”
  “拉倒吧,等我结婚的时候,记得叫何迁把那卖不掉的好车开过来几辆给哥们儿抬抬场面就有啦。”
  “张飞吃豆芽,那不小菜一碟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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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得利陪著王向东在一个废弃的足球场练车解闷的时候,李爱国正把大罗堵在服装厂的办公室呵斥著。
  “你甭狡辩了,爱华都跟我撂底了——你这是犯罪知道不?”
  看著大舅哥一脸正气穷凶极恶的样子,大罗把让到一半的烟又放回桌上,摇头道︰“大哥你咋信她胡说呢?我再糊涂也不会去骗保啊!她那是叫那把火给烧晕了,女人就是脆弱,受不得一点刺激,一刺激就歇斯底里逮嘛说嘛!你说我不比她烦?可我是男人,是男人就得撑住!就是烧得我一个裤衩都不剩了,我也不能倒下,更不能叫别人看了笑话,要不这个家还怎麼过?到时候你不也得给我们分心?”
  李爱国气哼哼扯了把椅子坐下,问︰“你说不是骗保,这把火咋来得那麼及时?早不来晚不来,你刚办了保险没一个月咋就来了?你那电线再老化也没老化到成精通了人性吧?还有,你这个厂子一共值多少钱,楞上了一百多万的保险,你还说你没企图?”
  大罗一脸无奈,几乎是用哭声说道︰“大哥咱俩认识可不是从我跟爱华结婚才开始的吧?我从小是个什麼人你还不了解?你说整个胡同里还有第二个比我傻实在的吗?我能有那个心计嘛!你就是找个师傅现教我我都学不利落,再说我也没那贼胆啊。”
  李爱国气哼哼笑道︰“哼,要说你实在我还真相信,可要说你没那贼胆可就错了,小时候抢军帽哪回不是你冲第一个?冲人家大闺女起流氓哄哪回不是你最欢?”
  “咳!你还好意思说?那不都是丰子杰、王老三你们攛掇的嘛,我冒完了傻气,你们都躲边儿上看笑话去了。”
  李爱国笑了,很快又严肃下来︰“光荣我告诉你,我看著你有成就那是打心眼里高兴,不為朋友交情,光為我妹妹我也放心啊,可你要是玩儿那不著调的惊险,真出了事儿可没人保得了你,到时候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就罢了,要是再去蹲大牢你又何苦?到时候哪里去找后悔药?咱混到今天这一步容易吗?”
  大罗呆了一会儿,突然笑道︰“看来你真是不信我了?你说我值当得去骗保吗?我的新工厂刚开张没多少日子,我正事儿还忙不过来呢,能起那个闲心?”
  “算了吧,你还瞒我?爱华跟我念叨了,说你们上批服装预测错了市场,一下子全砸在手里了,要不你能说出什麼‘人才是关键’的话来,还专门请了高水平的设计师?你说你小子是不是想把工厂的危机转嫁给保险公司,然后再趁机捞一笔?”
  大罗错愕道︰“大哥这话你咋不早说?早说我不早就有计策了吗?呵呵,开玩笑啦——即使你说了,我也不会去那麼做,我怎麼能坑国家的钱呢?尤其这犯法的事就更不能做。”
  “哼,不做你就的破產啦,你这叫丧心病狂才鋌而走险,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把家里的拆迁补偿款都挪到厂子里来救命,可还是难以支撑,如果你破產了,银行贷款的窟窿不说,你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啦,你走上这条路还新鲜?”
  大罗似乎一下子被点到死穴,当时就沉默了,脸也呼啦一下阴沉下去。他点上一支烟,吸一口,就被呛得连咳几声,又手忙脚乱心神惶惑地掐灭了。然后才抬起头问︰“大哥,今天你来跟我说这些话,是不是中区的公安开始调查这个事儿了?”
  “没消息。”李爱国没好气地说,“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这种事亏你也敢做!这麼大的事為什麼事先不给我个口风?”
  “是啊,是该跟你商量商量,也好让你给参谋参谋怎麼做得更圆全。”
  “放屁!我能帮你做这个?”李爱国腾地站起来,中风般来回溜了两遭,狠狠敲打著大罗面前的桌子说︰“有什麼困难大家一起想办法嘛!沟沟坎坎都过来了,最后最后了自己往阴沟里扎?万一人家查出了紕漏,我看你怎麼收场?!”
  “怎麼都是一死,我是横了心要赌一把了。”
  “你拿什麼赌?你拿的不是你一个破厂子,你拿的是全家的幸福啊。你出事了大不了象王老三丰子杰那些没用的东西一样去坐牢,可那一家子人怎麼活?”
  “唉,好在爱华我们还没孩子,我真出了事儿,第一个就是要跟她离婚,我绝不拖累她一天。”
  李爱国横眉喝道︰“罗光荣我他妈就欠抽你!”
  大罗顿足道︰“大哥你不是挤兑我胡说八道嘛!你跟我不同,你当然没法理解我的心情和处境,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我好好的事业一眨眼就要完了,我能不急吗?狗急跳墙,耗子急了他乱咬人啊,我这不是急火攻心,要把死马当活马医嘛!生死由它去吧,反正这把牌是甩出去了。折了我认,万一天不亡我叫我过了这鬼门关呢?你该不该替我高兴一回?”
  李爱国摇头嘆息无可奈何︰“你算是鬼迷心窍不回头了,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事已至此,我说啥也没用了,你就听天由命吧。”
  “我也是这意思,唉。”大罗往后一仰,死人似的闭起眼来。李爱国愣愣地看他一会儿,攥了下拳头,猛出一口气,恨恨地摔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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