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东这回真犯了愁啦,许凤这个雇工就象缠在手指上的蜘蛛丝,不是随便就能甩下去的。又有市场管理处那个姓焦的罩著一层关系,在感情上、面子上他都无法决断。可是家里同仇敌愾般的态度,也叫他不能披件赖皮装聋作哑,他知道他已经无法妙嘴生花地欺骗他们,一家人都太熟悉了,谁也不会在这种事关稳定的问题上听他一派遮掩,更不会考虑他的难处啦。老爷子一句话︰你难?早干什麼去了!自己的事儿自己扛吧,这麼大岁数还指望别人给你擦屁股?
  王向东知道︰归根到底,这个屁股不擦还是不行的,敷衍是敷衍不过去了——瞧这事儿闹的,饺子没吃到,还烫了嘴大燎泡。又悔又恼,快三十岁的人了,刚知道愁字怎麼写。
  思来想去,他觉著还是先迂回一下,以关怀爱护的方式,让许凤先回家休息些日子,工资给她照发著,反正帐本在他手里,不至于漏风。等形势不那麼紧张了,再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邀她出山,不过前提一定得先把陈永红哄得完全迷失了方向才成。
  计有千条,恐怕也只能先这麼选择了,不然真的尷尬,万一许凤再来了小脾气,在市场里恶心恶心他,也是得不偿失,面子大大的没有,那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想好了,骑著王老成的老“红旗”去开门,隔壁的问他昨天咋歇了,王向东特瀟洒地说︰“数了一天的钱,差点儿没累死。”
  左等右等,许凤姍姍来迟,一脸的郁闷和无奈。
  “先坐,吃早点了吗?”
  “没胃口。”
  “唉”王向东嘆口气,说︰“我就担心你这样,你这样我不也看著不舒服嘛,振作起来先。”
  许凤幽幽地看他一眼︰“谢谢你这麼关心我。三哥,昨天嫂子跟你打架了吧?”
  “没事儿,她不敢跟我耍。”
  “三哥……”
  “有话说啊,跟我还吞吞吐吐的?”
  许凤长长地出了口气,终于说︰“我爸说了,不叫我再跟你干了。”
  “哦。”王向东心里突然轻松一大块,这他倒没料到︰许凤的家长真是个明白人。
  “可我偏要来!”许凤抬起头,一脸坚决︰“我不是小孩子了,凭什麼要把自己的命运交在别人手里?”
  王向东真的一惊,赶紧说︰“我想啊,这个事儿不能太任性,你爸肯定是為你好。说实话,我舍不得你走,可我不能因為这就让你们家里闹得乱营一般啊,那我也太自私了,将来你们全得恨我。”王向东说这话时感情很復杂,一半是希望她借此离开,哪怕只是暂时的也好,一半也是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关怀。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又虚偽又真诚了。
  许凤杏眼一挑说︰“我不会,我选择的路我不后悔,更不会怨任何人。”
  王向东拉了把凳子在她对面坐下,耐心地劝导著,大意是要许凤先顾全大局,多尊重一下家长的感情,三哥这里呢,虽然离开她会面临许多困难,但他都会努力克服的,如果她跟家里闹崩了,三哥的心里也会不忍,不為别人,就是為了三哥的良心能安寧,许凤也不该太违拗家长,现在最好先委曲求全一下,等家里的气氛松动了,再回来发展不迟,总之三哥这里的门会一直敞开著等待她飞回来。
  “不过再来的时候,一定不能象现在这样沉著脸,必须要心情舒畅满脸欢笑地回来帮三哥。”
  许凤不言语了,眼泪汪汪的。
  王向东一看如此,赶紧说︰“这段时间呢,你先好好休息,有合适的班呢,就上著,中间有啥困难,直接找三哥,我能办的万死不辞,不能办的也尽量努力……还有,这五百块钱你拿著,就是三哥一点儿意思,相处一场,我真舍不得你走啊。”
  许凤的眼泪就下来了,说什麼也不接钱。两个人正来回推搡著,门口一声笑,瞎四姐跨进来了︰“呦,哥俩这干嘛呢?大早晨就扭秧歌?——喝,凤丫头咋哭啦,老三你欺负我妹子了吧?这钱是咋回事?”
  王向东脸上一热,赶紧笑道︰“许凤他爸给找了个好班儿上,要走了,许凤跟我干得挺卖力,我怎麼也得意思意思吧?”
  四姐说应该应该。许凤叫声四姐,抹著泪儿赶紧把钱装了。
  四姐倒没多问,只对王向东说︰“老三过几天咱该走一趟了吧?”
  “你不是说先不去吗?”
  “货要断了。没几件拿得出手的啦,我看你这里还凑合啊。”
  “一般吧。”
  “这次咱奔温州咋样?”
  “温州?”
  “不是真去温州,我得了路子了,现在(百货)大楼里三千块一套的全毛西装,从温州人手里拿才小二百一件。广州老朱的一个朋友就做,咱九河还没有搞的。”
  “姐姐真够意思,又想跟我联手买断?”
  “什麼好事儿我不带著你一块玩,这心里就空得慌,侯扒皮的西装咋样,咱姐俩都没少赚吧?不过你小子良心不怎麼好啊,跟姐姐可不象一百一的。”
  “绝对错误!前几天我一倒腾假烟的哥们儿给我透露一信息,说南方正流行一种叫马海毛的东西,弄来了一準发财!我正準备跟你商量去呢。”
  “海里的玩意?”
  “不是,也不知道干嘛叫马海毛,其实是安哥拉山羊毛,那哥们儿过几天叫他朋友从南边给咱捎两把先见识见识,要是行咱就搞怎麼样?”
  “切,管它谁的毛呢,能赚钱就成!就这麼著,全毛西服跟马海毛咱一块儿弄,这次去南边多呆几天,回头记著把店里的事都安排好了啊。”
  王向东皱了下眉,看一眼许凤,许凤说︰“你甭管了,我给你盯著。”
  王向东没接茬,犹豫著问瞎四姐︰“三千多的西服他们发不到二百,靠得住吗?别叫人给坑了吧。”
  四姐笑道︰“内行人咋说开外行话了?能真是全毛嘛!那帮家伙精啊,他们用的料子是三成毛七成縴的啥味呢代替的全毛,谁也看不出来是不是全毛的,而且老朱说了,式样绝对一流!那帮温州人都发啦,咱要能逮住他们,走顺了货,九河服装界还看别人玩儿?”
  “行,姐姐咱抓紧,夜长梦多啊。”
  “就月底吧,你準备準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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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回了家,王向东先主动说︰“许凤已经辞定了,这下看我耍光桿吧,累死拉倒。”
  陈永红马上说︰“人手我都给你联系好了,我们单位有个老工人,家里两个孩子都待业,回头你帮著解决一个啊,那俩孩子都特实在。”
  王向东白她一眼︰“实在人做得好买卖吗?真是的,你把我这里当福利院还是劳动局啦,还管替你们单位分忧解难?”
  王老成两口子也都替陈永红说话,看来他们是商量好了的。王向东闷头道︰“那过两天带来我看看吧,闺女小子啊。”
  “闺女。”
  “长得别太夸张啊,要跟稻草人似的,还不把顾客都给我惊跑了?”
  王老成冷笑道︰“你就盼著七仙女下凡呢,要是个狐狸精你不更高兴?人长的难看有什麼错?心灵美就成!”
  陈永红赶紧说︰“人家闺女长得也不叫多难看,一般人儿。”
  王向东说︰“随便吧,反正这个店将来非毁在你们手里不可,一帮外行要领导我一个内行啊。不过我得告诉你们,许凤三两天内还不能走,过些天我还得搭帮进货去呢,放个生手在店里,我能放心?至少得让许凤带带她。”
  “哼,卖个服装还弄得跟研究火箭似的神秘,有什麼可带的?”陈永红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你不就是舍不得那个狐狸精吗?
  王老成倒先替儿子说话︰“也有道理,那你暂时还不能告诉要许凤回家的事,不然她会不会算计你?还有啊,你这个做生意,以后要多个心思,虽说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也不能把所有事情都交给雇员做,要是让她把你买卖的路数给把握住了,弄得她跟个‘离不了’似的,到最后肯定要拿你一把。”
  王向东一边换衣服一边敷衍著︰“行,您就塌实地上公园练气功甩胳膊去吧,买卖上的事儿不用您操心。”
  陈永红问︰“你换衣服干啥?”
  “上老毛家里跑一趟。”
  陈永红的眼里马上流露出不信任的神色,王向东说︰“有人跟我要钢材呢,我帮著联系一下。”
  王老成立刻不屑地哼了一声。王向东懒得解释,急匆匆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