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杰去广东拉烟的前夜,“龙兴”和“龙腾”两座酒楼忽然相继起火,消防车即使来得即时,两边一乱,也让大龙狠狠地损失了一笔银子。因為两座酒楼正巧都是一个老板,而且偏偏竟是大龙,所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仇家蓄意做的,要给他个“样儿”看看。
  大龙恼火不说,单是袁局长那里也不肯敷衍,下了死命令,要北区刑警队限期破案!刑警队的几个队长也都红了眼,不过每个人的心情是不同的,有人紧张叫苦,有人急迫地想立功求好,有人虽然痛恨纵火犯,一边也暗暗发笑。
  发笑的这位就是李爱国。前几天他刚去外地追查一个明知不会有结果还不得不做样子的悬案,回来就踫见了这种事儿。他对北区这些流氓势力还算了解,大龙的几个仇家的明细都在他的掌握中,略一分析,便觉得老八最有嫌疑。首先一点,“龙腾酒楼”的前身本来就是老八的店面,后来在一次火拼似的豪赌中易主给大龙的,后来老八的势力越来越弱,很多手下的小痞子有奶就是娘,也陆续地被大龙笼络去不少。所以在北区,如果要说仇恨,老八和大龙之间应该是最深厚的。
  忽然想起丰子杰刚出来时,秦得利在“龙兴”曾说过要找大龙替老三报仇收拾老八的话——会不会这些天里他们有了动作,大龙又打击过老八,终于使新仇旧恨一起爆发了,才迫使老八鋌而走险孤注一掷呢?
  想到这里,李爱国马上开车奔了东区,虽然最后专案组并没有交给他负责,但他还是凭著责任感和一些他自己也没来得及想清楚的復杂的感情要插手这件事。
  很顺利地找到了秦得利,秦得利兴奋道︰“李哥来了?”
  李爱国望一眼库房︰“丰子杰没跟你在一块儿?”
  “去广东上货了,呵呵,前些天他给你打了有一百个传呼。”
  “吹牛不上税?我都看见了,不过是刚看见,前些天我出差了——他找我啥事儿?”
  秦得利夸张地一拍手︰“咳,你不知道!丰子杰叫大龙的人给打啦!”
  李爱国真的有些意外︰“怎麼回事儿?”
  秦得利简单说了,又把丰子杰被打后的惨状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番,然后说︰“丰子杰那几天都快疯啦,要不是我拦著,非找大龙豁命去不可!我给他讲道理啊,我说咱刚出来……”
  “行了,最近找过老八吗?老三跟他的事儿解决了没有?”
  秦得利恢復了一下常态,说︰“解决啥啊?小杰要不出这个事可能就靠大龙给摆摆了,现在小杰还黑著大龙呢,哪能去求他?——哎对啦李哥,大龙的酒店叫人给点了知道不?”
  “废话!”
  “对对,您哪能不知道?这是您专业嘛。”
  “甭那麼多没用的,你咋知道的?”
  “这麼大事儿!在流氓圈儿里传得得多快?一传十,十传百,我能听不见风声吗?等丰子杰回来知道了,他不定多解恨哪,嘿嘿!”
  李爱国瞪他一眼,道︰“你不是消息灵通吗?有什麼信儿记得告诉我,我可是正式问过你了,你要隐瞒的话,我给你弄个包庇罪押起来。”秦得利苦著脸说︰“李哥你快饶了我吧,我现在也不跟那些流氓混,我努力做良民你又不是不知道,能有什麼消息?再说啦,这消息谁敢透露出来?——烧的不是别人啊!”
  李爱国最后看一眼地上的几箱烟,嘱咐道︰“行了,塌实点儿,别让小杰乱掺和事儿。还有啊,北区的烟你们最好不要去批发,要不还得出事儿。”
  “怎麼啦李哥,您给我个明白啊?我还指望您在北区给我罩著哪!”
  “罩你个球!做本分生意用什麼罩儿?想弄邪的歪的我也不答应。北区的烟都叫那个混蛋大龙垄断著呢,你顶得过他吗?”
  “他凭什麼呀?他还吃著碗里佔著锅里咋著?两个酒楼还不够他赚?还给别人留个吃饭的座儿不?”
  “你跟我穷横什麼?有本事你问他去呀!我他妈还一肚子火哪。实话告诉你吧,北区但凡有点消息的都知道,大龙的烟是直接从烟草跟工商局拉的。”
  “他牛逼呀!烟草不是国家专卖嘛!”
  “屁话,你这烟哪来的?”
  秦得利嘿嘿笑道︰“李哥你又提我那壶不开的,我这里咋回事儿你还不清楚?你看我这库房够隐蔽吧,一般人我能叫他进来?尤其象您这样穿制服的,我防还防不过来哪——我是打心眼里把您当自己人啦。”
  “少来啊——要是在北区,我照样端你个黑窝!”
  秦得利曖昧地笑过,讨好地说︰“我还有点儿不明白,北区的酒店我也访过几家,他们的烟也都是假的啊,应该不是大龙的渠道吧,肯定还有别人在断我们后路,您给透露透露。”
  李爱国已经烦了,边往外走边说︰“你脑子有屎啊?大龙卖的都是国家罚没的烟。”
  “操,操!”秦得利一边追著送出来,一边愤慨著︰“合算我们被抄的那些烟又流大龙那里去啦,真他妈黑暗!这麼一说,小杰挨那顿打就更冤啦!活该,那把火还小,妈的咋不把酒楼给他烧到露地基哪!”
  李爱国已经打开车门,突然脑子一惊,回头问︰“小杰哪天去的广东?”
  “8月8早晨。好日子,记得特清楚。”
  李爱国眉头立刻拧成了大疙瘩︰“晚上他一直跟你在一起了?”
  “没有,喝了点酒就走了,回家準备上路的东西去啦。”
  “回来让他找我。”
  “哎!李哥放心,等小杰一回来,马上请您喝酒!这回咱‘喜来登’!”秦得利一伸手,殷勤地帮李爱国把车门关上了,然后目送著警用吉普倒出胡同,掉头去了,才得意地晃了两下脑袋︰“嘿、嘿!这条鱼还真没溜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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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支开了秦得利,李爱国跟丰子杰直接面对了。
  先说了几句广州之行的闲话,李爱国问︰“大龙的馆子被烧了。”
  “一回来秦得利就告诉我了,活该,消防车半路咋没暴胎呢?”
  “知道哪天烧的吗?”
  “就我走后那几天唄,妈的,我就后悔没亲眼看见那场火。”
  李爱国点上棵烟说︰“不对,是你走的当天凌晨起的火,你记错了?”
  丰子杰看了眼老同学,笑道︰“我记啥记?你不知道我这脑子?上学时候数我笨,连书包都老忘记带。”
  李爱国笑道︰“那是你贪玩儿,其实咱这帮同学里,你最聪明。”
  “笑话我?”丰子杰点了下李爱国,乐起来。
  李爱国眯著眼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道︰“小杰,一直以来我就没看错你,别看你咋呼起来比谁都欢,打起架来也敢下黑手,不过,要是深沉起来,你也不输给任何人,这帮人里数你最阴险啦。”
  丰子杰当胸一推李爱国︰“你咋看那麼準?不愧是当刑警的嘛!”
  李爱国苦笑道︰“还不是我从小就了解你?我要真有那麼神,还有什麼案子破了,我早当公安局长啦。象烧酒楼这事儿,就把我给将住了。”
  丰子杰呵呵一笑︰“还没头绪?”
  “要说头绪……”李爱国又续上一支烟,接著说︰“那是有不少,不过这案子不归我管。专案组已经把老八抓起来了。”
  “不给老三办人事儿那个老八?原来是他干的呀!”丰子杰如释重负地说。
  “他说不是他。”
  “咳,换了谁谁也不认啊!就得打!谁牙口硬?没第二个江雪芹啦!”
  李爱国闭了下眼,又睁开,嘆息道︰“能不打吗?折腾了一个晚上,我在隔壁听著都心虚了,最后那小子终于认了,大伙总算松了口气,上面追得紧啊。唉。”
  丰子杰一直紧张地听著,这时终于放松下来,拍了下李爱国的肩膀说︰“这不结了吗?你还嘆什麼气?是不是惋惜自己没逮著这个立功的机会?”
  李爱国紧盯著丰子杰说︰“我嘆气是因為我觉得老八这小子可能冤枉,屈打成招的成分多。毕竟现场都叫消防队的水龙头给冲啦,屁证据也没有。”
  丰子杰一惊︰“你这是典型的自寻烦恼,你这说法也就跟咱哥们儿念叨念叨成,要是叫你的同事听到了,準以為你是嫉妒人家哪!公安哪能办错案?老八不是跟大龙关系特臭吗?不是他干的还能是谁?啥叫证据——梁子就是证据!”
  “那你跟大龙还有梁子呢,怎麼算?”
  丰子杰脸红了一下,马上笑道︰“我们那叫啥梁子?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打的我,光是怀疑大龙一下罢了。就算真有这事,我也不会烧他酒楼去呀,这叫纵火罪——我在里面呆这几年干什麼了?光学法律啦!能犯这低级错误?——哎我说不对呀?爱国你是不是怀疑我呀?”
  李爱国笑道︰“我这是职业病,所有人在我眼里都是潜在的罪犯,你别多心——不过你小子的嫌疑可不比老八低啊。”
  “呵呵,你要怀疑我,也把我抓起来拷问不得了?我受不住了也得说胡话,真招了你高兴?”
  “好啊~~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给我回答不圆满,我抓你还真不新鲜。”
  “操,考试不及格也犯法?”
  李爱国把烟一掐,说︰“不用你回忆了,我直接告诉你,你是8号早晨走的,我有证人,我要问你的是,你从秦得利这里走了以后,去哪了?”
  “回家啊——操,你脸那麼严肃干啥?还真跟审案子似的?”
  李爱国冷笑道︰“你是几点从这走的?”
  丰子杰不耐烦的说︰“十点半,不信你问秦得利!”
  “然后回自己家?”
  “废话——我上你们家干啥去?你又没值夜班。”
  李爱国一拍床垫,低声喝道︰“你就是慢悠悠地溜达,也用不了四个鐘头吧?——小杰你甭给我瞎编了,我不信你的,我早去过你家了,丰娘说你快四点了才进家,说是要出差,回来拿几件换洗衣服,然后几乎没怎麼睡觉就擦著黑儿赶火车去了。”
  丰子杰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李爱国,把目光一错说︰“我刚出来,烦,自己在河边儿坐了几个鐘头不行?”
  “跟我耍小聪明?”
  丰子杰“腾”地站起来,红著脸道︰“拉倒吧,我聪明?半天你不就想证明你比我聪明吗?我知道你嘛心思,你就是怀疑我!你就是想立功升官想疯了,大鸡巴一根筋硬起来不认亲啦!你说你傻不傻?这事儿怎麼能扯到我头上?我跟大龙有那麼大仇恨吗?要是哪个汽车站著火了,你怀疑怀疑我还说得过去,除了公共汽车的检票员,我谁也不恨!从监狱里出来的人,他就是一热爱生活的代表你知道吗?——操,你理解不了这种感受。”
  李爱国眨巴眨巴眼,似乎有些叫丰子杰给白话晕了,愣了一下才笑道︰“我职业病,你他妈也职业病,用得著那麼激动吗?”
  “我能不激动吗?你太叫我寒心了,朋友俩字写起来容易做起来就真那麼难?”
  李爱国无奈地摇了下头,苦笑道︰“丰子杰,我也不跟你没完没了,你也甭说我冤枉你,这他妈是一无头案,到时候就看你跟混蛋老八谁的嘴硬了,要不是咱俩有这层关系,你还真逃不过这一劫。唉,我这个刑警队长当的,是越来越没信心啦,早晚我得叫你们把我害死。”
  丰子杰摆手道︰“行,爱国,有你这片话,我领个情先,往下咱都没必要说得那麼露了,你我心知肚明也就是啦。你放心,我过一段儿还真不在九河混了,不给你添腻,你塌实地干你的刑警队长,跟坏人不沾亲不带故才能显示出咱雷厉风行的作风来。”
  “我可没有逼你离开九河的意思,我有那麼毒吗?只求你别给我惹事就成了,说实话,老三你们这俩鸡巴玩意真把我腻歪死啦。”
  丰子杰哈哈笑道︰“你活该,谁叫你跟我们住一胡同来著?——不过我离开九河是自己的决定,跟你没关系,我觉得这里没我什麼发展空间。”
  “你想要多大空间?九河这麼大地方不够你飞的是吗?你以為自己十七八呢?还不抓紧塌实下来娶个老婆,往外头挣巴什麼去?”
  丰子杰望著窗外,说了句让李爱国连连干呕的豪言壮语︰“家雀咋知道老鹰的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