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丞见医生这么说整个人斜靠在墙上,我能看到他用仅有的力气才勉强撑住,我想过去搀扶却被他挥手阻止了。
  我惊讶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倪丞缓缓站直身子,对医生说:“那我女儿现在……”
  “令千金现在十分虚弱,你们赶快进去探望一下吧。”医生说完叹了口气就走了。
  我见倪丞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也没有看我自顾自的朝着手术室去了,我也就没说什么跟在后面,我想这个时候不应该再去打扰他了吧。
  倪丞脚步走的很慢,这可完全不像一个急迫地去看一个生命垂危的人所应有的表现。
  手术室里还有几名护士在忙活,各种仪器管子插在倪子殿的身上,旁边的肺部呼吸机在来回伸缩着,心电图一下一下的跳动。
  此刻我才看清楚倪子殿的脸,平静下来的她反倒让我有些陌生的感觉。
  倪丞走到女儿身边,就那样低头看着她,我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个,因为倪子殿的死我也有责任,我第一次知道负罪感是什么感觉。
  倪子殿的左胸口被厚厚的包扎起来,鼻孔和手臂都被几根导管连着,好像那就是它的生命来源。
  忽然我察觉到倪丞整个人的气势不一样了,从刚才萧索变得盛气凌人,紧接着这股气势又渐渐散去,但他的背影让我有些心悸。
  笑了,倪丞笑了。
  我看着他低沉沉的笑了两声,然后回头看着我,眼神中的攻击意图让我猛然惊醒,也致使我后退了两步,这是我的本能。
  这个时候护士已经收拾完毕,告诉我们说在门外等候,如果有突发情况她们会即使进来抢救,说完这些她们就出去了。
  我只是站在旁边看着倪子殿,想起曾经她跟我说过要我尽快找到凶手,她可不想因为荒唐的挑战书而丢了性命,想不到这么快就轮到她了。
  “为什么会是她?”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然后我又想难道换了另外一个人,我的心里就能好受了吗?
  对我来说最艰难的时刻就是在矛盾中徘徊。
  我看到倪丞拿出手机在上面按了几个键,似乎是打了一个电话,可是电话还没接通就被他挂掉了,然后他双手就伏在病床上,低着头。
  就这样大概过了几分钟,沉重的环境让我有些透不过起来,唯一能听到的响动就是肺部呼吸机和心电图的滴滴声。
  就在我要抓狂的时候,一阵脆弱的咳嗽声传来出来。
  倪子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醒,无力的伴着半睁着眼睛,似乎咳嗽给她带来很大的痛感,紧皱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
  倪丞小声的在女儿耳边安慰着什么,我刚迈出一步就看见倪子殿注意到了我,然后咳嗽的更加剧烈,面部也更加扭曲。
  挣扎着想要起来的倪子殿试了几次都没有坐起来,我走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不过视线却没有离开我。
  我知道她肯定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话,才刚刚把耳朵凑过去,就听见她剧烈的咳嗽起来,我立刻抓住她的手,轻声说:“你先别激动,有什么话慢慢说。”
  这次倪子殿的咳嗽不同刚才,剧烈的咳嗽让她呼吸开始困难起来,攥着我的手也越来越用力,最后指甲都扣进了我的肉里。
  鲜血随着咳嗽声从她嘴里喷出来,然后打在呼吸罩上,缺少氧气的她身子不住的往上挺,周围的机器依旧冷血的在运转。
  我看到心电图摆动幅度很大,于是打算出去找护士进来,可倪子殿的手却牢牢的抓着我的手,指甲有一半都陷进肉里。
  滴——
  这是我听过最恐怖的长音,也是死神的宣判。
  医生护士簇拥着冲了进来,各自在仪器上忙活,我这么近的距离感受着生命的消失,可倪丞却一直一动不动的伏在病床上,依旧埋着头。
  刚我感觉到倪子殿的手越来越无力的时候,医生说:“准备后事吧,节哀顺变。”
  这时候倪丞才抬起头,哭红的双眼没有再看女儿一眼,就这么安静的走出了手术室,而我则慢慢的拿开她的手。
  我看着护士在倪子殿周围忙碌着,有的擦洗血迹,有的在拆掉她身上的管子,而无能为力的我自然被排挤了出来。
  恍惚之间我已经走到医院门口,一阵冷风把我的意识吹醒,我这才发现倪丞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失败感再一次笼罩着我,我无力的坐在台阶上,完全不顾过往人的眼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轻柔的力道让我感觉这是一个女人,然后我立刻就想到了倪子殿。
  失望后的落寞让我难过,我抬头看着旁边的小丽没有说话。
  “谢警官,你怎么……”小丽吃惊的看着我说。
  我缓缓站起来说:“我没事,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小丽显然不信我的话,说:“给崔警官送一份报告。”
  她的话刚说完我就反应过来,立刻朝着阮元的病房跑去,只留下小丽一个人吃惊看着谢文骏的背影。
  转角处,我看到阮元的病房外有不少人或坐或站在那里,其中就有上午来警局的那位阮市长。
  慌忙的动作让很多人都注意到了我,其中就包括阮市长。
  阮市长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然后脸上换上一副惊讶的表情,走过来说:“我记得你好像是警局的人吧。”
  “是,我……”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旁边一个女人打断了。
  这个女人大概40多岁的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就说:“难道又来了一个喜欢我女儿的警察?”
  我尴尬的看着她连忙摇头,然后在众人当中搜索着崔然。
  阮市长也显得有些不耐烦,对我说:“你是来找崔然的吧,他刚走。”
  “哦,谢谢。”我告辞走过转角,听到软妈妈很不屑的说了一句:“这些警察都是废物。”
  我的自尊心再一次被打了一拳,这个时候我只能忍耐,于是我拨通了崔然的手机,他告诉我他现在在医院的花园里。
  花园并不难找,那是许多病人散心的地方。
  我看到崔然的时候,他正在长椅上看了报告,我想他过会儿还会去探望阮元,所以才选择了这里。
  崔然见我走过来没有说话,只是把报告递给我,而我也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旁边看报告。
  报告上的内容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本来以为凶手匆忙下手肯定会留下指纹,可想不到报告上居然完全没有指纹。
  “这怎么可能?”我惊讶的看着崔然。
  崔然被我忽如其来的话语惊醒,说:“你说什么?”
  “吊灯上没有指纹。”我说。
  “可能凶手把指纹隐去了也说不定。”崔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紧接着说:“那么上面连一点纤维物质都没有?而且在现场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线索,只有那通风管道中留有血迹。”
  崔然使劲挠了挠头,我也看得出他现在心情肯定糟透了,我又何尝不是这样。
  我放下手中的报告,跟崔然就这么坐在长椅两头,谁也没有在说话。
  “明明在合上闸的一瞬间看到了一个影子,怎么会在现场找不到线索呢?”我回忆着当时情况,因为我是先看到的影子,才注意到脚边的倪子殿。
  “她怎么样?”崔然忽然说了一句。
  我迟疑了一下,有点哽咽地说:“还是没抢救过来。”
  崔然低下头,搓着双手说:“你有什么打算?”
  “我没想好,我需要冷静一下再作判断。”我想我现在情绪不稳定,做任何一件事出错的几率都会很大。
  “没想过把他们都抓起来吗?”
  “你说的是……”
  “你那些朋友。”崔然冷漠的看了我一眼说。
  我吃惊的看着他,想不到他居然有过如此冲动的想法,那如此一来这件案子跟十六年前的案子又有什么区别。
  我摇摇头算是回应了他,他笑着点了点头。
  “崔然,我觉得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轻声说。
  崔然一下子站起来,神情激动的指着我,大声说:“什么叫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都已经死了5个人了,现在又有无辜的人被袭击,难道你清楚吗?”
  这一嗓子吼出来,周围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我示意他冷静一些。
  崔然也注意到自己失态,摸着脑门坐了下来,不过却用后背对着我,我想他此刻是不能接受阮元被连累,万一阮元看到了凶手的脸,凶手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我把事情想清楚之后,对他说:“放心吧,警方24小时保护她,她不会出事的,再说不是还有你在嘛。”
  “刚才是我冲动了。”崔然转过身站起来对我说完就走了。
  我收起报告跟在他后面,到了病房转弯的地方我停了下来,看着他走过去被阮元的家人奚落,而他只是为了看阮元一眼。
  我默默的转身离开,以为我相信崔然的心理素质,而我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去倪子殿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