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孤寂的黑暗之中,洞口的光芒如曙光般洒落在碎石堆及数条巨大手臂,以及伤痕累累的雪白色皇权骑士身上,疲倦到已经无法动弹的骑士靠在碎石堆上动也不动,任由滴水落在它的头盔上发出了打破一切寂静的迴响。
不知道自己已经躺了多久的骑士,挣扎著想要起身,然而才刚撑起上半身,双腿便发出彷彿痛苦哀嚎般的刺耳声响,左腿膝盖甚至发出了齿轮无法吻合而互相磨损和冲突的声响,接著「轰」的一声炸响皇权骑士有著野兽关节和锥矛构造的左长腿便解体了,机体眼裡的光芒才刚闪烁两次便马上熄灭了。
整架机体在稍微改变姿势之后又重新躺回原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已经断气而阵亡的战士,很快的驾驶舱盖便发出洩压声,皇权骑士的胸甲和驾驶舱被从内部用手动的方式开啟,很幸运的是这架机体的胸甲并没有变形,要不然想要在没有动力的情况下使用紧急门栓打开驾驶舱是根本不可能。
皮耶尔站在皇权骑士的肩膀上,看了一眼被压在大量碎石堆底下,只剩下手臂还暴露在外的怪物,就算它生命力再强在吃了这麼多穿甲弹头之后也得死,他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发现这洞穴深到有些夸张,想要爬上去不太可能。
「我居然没死?真可笑……」不止没死,身上连一点外伤也没有,他原本以為从这麼高的地方摔下来是死定了,虽然还没找到寻求的答案,但能驾驶著皇权骑士阵亡似乎也不是什麼太差的结局。
总比不明不白死在外太空好多了……
带上生存背包,皮耶尔跳下机体来到地面上,当他用手电筒照明的时候才发现,这似乎是一条地底隧道,而且明显有人工开发过的痕跡,也许这曾经是用来运送什麼东西的,而他掉下来的洞应该也不是自然形成,只不过因為某个原因而被从外部封住了,恰巧因為穿甲弹贯穿的关係而打通。
一个失去了机甲的驾驶员,就和失去了步枪的步兵是一样的道理,他们都和死了没有什麼两样,在这样的环境下没有机甲可用,他知道自己其实活不了多久,也许在驾驶舱裡了结自己的生命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皮耶尔还是有那麼点不甘心,继然都已经来到这裡了,為何什麼都还来不及知道就走到了这一步……也许多走几步路能改变什麼,也或许什麼都不会发生,最有可能的是会被感染体攻击,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有时候皮耶尔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恐惧、如何悲伤甚至如何快乐,这些情绪似乎只会出现在梦境之中,在他被那运输舰爆炸的景象惊醒之前。
在铁轨边走到一半,皮耶尔停下脚步仔细凝听,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什麼声音,与此同时也打开了步枪的保险,他知道只要黑暗中冲出点什麼随时都有可能是他的死期,但出自於军事训练的成果,他还是下意识让自己的枪保持在随时可击发的状态,把手电筒也装在上头。
「这裡是……」
这次皮耶尔肯定自己没有听错,虽然声音很小但那确实是人的声音,但他也不敢保证这裡就一定有其他人,毕竟在这之前他已经亲眼目睹过那些彷彿鬼魂般的幻影了,也许这又是一个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
正如皮耶尔所想,他越走越远,看到了翻倒在地上的货柜、运输列车、被封锁的地下车站,但就是没有看见半个人影,不过那说话和交谈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这是一个伟大的实验计画,感知系统的发明改变整个世界,而我们相信继续坚持最初的脚步并改善,找到答案的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这是一个声音有些沧桑的长者,皮耶尔能想像他正对著其他学者演讲的模样,演讲的最后是逐渐模糊、消失的掌声。
「感知系统不仅仅适用於战场,它甚至可以改变人类的生活,你们可以想像一下,当我们只要用一个念头就可以上网,甚至和你想通话的朋友联繫,生活会变得超乎想像的快捷且方便,前提是我们需要一个够强的伺服器……」接下来这一个听起来是个年轻人,他正在帮其他人解惑以及说明实验价值。
「我说……你有听到那些奇怪的声音吗?你没听到?它们好像离我们很近……不会只有我听见吧?」这个声音是女性,她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恐惧,她停顿了好一阵子才又继续说道:「我不是第一次在实验室裡听到奇怪的声音了……」
接下来皮耶尔听见了全副武装的警卫奔跑的声响,从那滋滋作响的声音就知道,他已经拿出了电击警棍,甚至还能听见装甲用步枪的电磁加速装置运转的声音,他喝道:「喂!你是谁?!这裡不准非相关人员进入,听到没有?!你……奇怪?人呢?」
接下来是手提箱放在桌上被打开,并且有人从中拿出袋子的声音,那人说道:「北方的研究小组发现,有一部分树木的叶子开始变色,这是样本……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乾掉的鲜血一样,这会不会和之前不断传出的『闹鬼』事件有关?这几个月下来已经搞得大家人心惶惶了,希望别再出什麼乱子才好。」
这时皮耶尔才忽然明白,这星球上的植物不是在鬼面星事件爆发之后才变成这模样的,早在事件之前植物的叶子就开始变色了。
「调查结果发现,这些变色植物是被一种从未见过的病毒感染了,它会彻底改变植物的生存方式,并利用蒸散作用来进行大规模扩散,目前已知这种病毒对人体无害,但是不保证没有突变的可能性,也许不用半年的时间整个鬼面星上的植物都会被感染,我们正全力研究这种病毒是否会对实验造成影响。」
彷彿有人想要让他知道答案似的,皮耶尔不断听到的都是关於实验人员曾经说过的话,但他忽然明白这并不是有人刻意操作,而是这裡的怪异现象会用什麼方式呈现,完全是受到他们的大脑影响。
先前之所以没有发现这一点,是因為他们都是群体行动,也许是因為脑波一起影响了这裡的现象,所以之前才会不断看见一些幻觉和怪异现象,当这裡只剩下皮耶尔一个人的时候,他反而不断听见自己想要得到的讯息,每当他开始思考上一个得到的线索,下一秒就会听见有帮助的相关声音。
「主任,结果非常糟……远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糟,这种病毒虽然不会感染人体,却会感染我们的实验体导致突变,这就是為何实验机会忽然失控的原因,可以肯定这种病毒的出现不是巧合,这是一种针对性的恐怖攻击!」
――恐怖攻击?
接著皮耶尔听见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这个也许是军官或士兵的人努力让自己平復下来后,才报告道:「报告将军!我们遭到不明舰队突袭,A、B、E区已经失守,A区发生严重爆炸,正要撤走的实验体发生变异,场面已经全面失控了!」
枪声、砲击和爆炸声,以及那听起来完全不像是一般生物该有的嘶吼声,士兵的吼叫及惨叫此起彼落,似乎有一场惨烈的战争正在发生,一个听起来苍老而威严的声音说道:「為何选在我们正要完成撤离的时候?该死的帝国人!」
从这些线索去推断,这颗星球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并不完全是因為联邦的生物实验,这一点和先前从舰长小姐那得到的情报不太一样,他已经不知道到底该相信哪一边,如果这场恐怖攻击真是帝国方所為,為何帝国军方要策画这样的恐怖攻击?难道是害怕二代感知系统被研发出来?还是说用这种方式屠杀这颗星球上成千上万的人很好玩?
「求救信号吗?……击毁『柏温百合号』,那艘船已经没救了,慢著……帮我和他们舰长说,我很抱歉。」然后过没多久就是有人一拳猛捶在控制面板上的声音,而主砲开火时战舰内的声响马上盖过了他的声音,片刻之后这名舰长才痛苦地骂道:「他妈的……他妈的!该死!」
「你得搞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你知不知道执行这项行动得死多少人?!你疯了!」这次出现的声音似乎和上一个声音不在同一个时间点,而他才刚说完这段话就冒出了一声枪响。
皮耶尔抬起步枪用手电筒探视每一个角落,当他又听见刚才说话的那人发出哀号并倒下的声音时,他才明白这声枪响也是幻觉。
「帝国為了妨碍我们的研究,什麼事情都干得出来,他们究竟知不知道新型感知系统是人类文明突破眼前瓶颈的最短途径?!投降?你别傻了,这些帝国人不可能放过我们的,我情愿死在那些怪物手中!」
――如果当初的实验成功的话,现在的结果是不是会完全不一样?也许我就不会有机会再参与SOP-0的实验,而连上的弟兄、芙萝妮也不会因為我而死了……对不对?
就在这个时候,皮耶尔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父亲和他说过关於鬼面星事件的事。
――「那支部队只有一个班的兵力,全都是安普斯帝国的DB-III型,当时他们尾随在低空飞行的装甲突击舰后方,让战舰帮他们开路冲锋,而他们的目的不是逃出这颗星球,而是往混乱的最中心点前进。」
――「我怎麼也没想到最后是被帝国人所救。」
这时他才忽然想起,以舰长小姐為首的帝国秘密情报部队,不是第一次到达鬼面星,这支舰队在当初鬼面星事件发生时也在场,而在那种情况下还能用低空飞行的方式帮部队开路的,除了舰长小姐之外皮耶尔想不到第二个可能。
「别被那些可恶的帝国人……」
当声音再一次出现的时候,皮耶尔乱成一团的思绪让他没有任何奈心再继续听下去,他一手摀著脑袋怒吼道:「闭嘴!滚出我的脑袋!」
果然在他吼完之后这些声音就不再出现,这下才终於清境了许多,他从背包裡翻出乾粮啃了两口之后喝了点水,稍微补充一下体力之后才继续前进,他发现在这个地方隐约可以听见流水声,运气好一点的话搞不好走得出去。
十五分鐘过后,皮耶尔发现前方出现光源,他越过几座残骸堆成的小山之后慢慢靠近,光源处是一个墙壁的破洞,崩塌的水泥墙后方有一条清澈的地下河流,刚才听见的流水声就是从这裡传出,而河流的两旁有许多柱状的矿物结晶不规则的排列在地上,这裡的光就是从这些结晶裡发出的。
皮耶尔才刚要靠近河流一探究竟,似乎意识到什麼,猛然转过身用步枪对準了角落处,食指已经扣在板机上随时可以开枪。
那是一个抱著自己的双腿,且把脸埋在其中的女人,比起这裡的环境她身上的衣服乾净到有些诡异,而且这套衣服让皮耶尔有一种非常眼熟的感觉,他提高警觉一步一步缓缓靠近。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接近,女人缓缓抬起头来,见到那指著自己的枪口和皮耶尔脏兮兮的小脸,忽然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喊道:「小皮!」
「妳是谁?!」然而皮耶尔根本就笑不出来,他浑身颤抖著连枪都拿不稳,用枪身拍开了女人伸过来的手,仍然用枪口对準了女人的脑袋。
眼前的女人有著一张彷彿永远保持著微笑的甜美面孔,那微微瞇起的眼睛和小巧而丰满的嘴唇,看起来就彷彿正在等待和情人接吻的模样,她有些错愕地看著皮耶尔,说道:「我是芙萝妮呀!你不认得我了吗?」
「这不可能!妳到底是谁?!」
「告诉我你是谁?為何你的战斗方式让我感到这麼眼熟。」
与此同时,已经抵达目标区域的队伍围在建筑物中央,一颗被保护在强化玻璃试管之中,看起来有几分像大脑又有几分像心臟,且和心臟一样有规律跳动的臟器旁,虽说是内臟但体积却比机甲的脑子还大。
来自帝国的机体和来自联邦的机体分成了两边,右边是六架皇权骑士和剑圣,而左边则是十一架NCR-04,后者用步枪指著前者,而皇权骑士们也纷纷凝聚了能量刀锋準备应战,僵持不下的两派人马之间烟硝味十足,似乎只要有一点火星就会爆发战火。
肯纳亚和翠纳丝短暂交手之后才问了刚才那一个问题,而连长却让她先退下,走上前说道:「我们没有必要回答你这个问题,你只要知道找到并带回这个东西是我们的任务,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苦衷,现在……请你让开。」
「很不巧,我们的任务是摧毁这个东西,我也希望你们能够让开。」肯纳亚说话的同时,刀型装甲渐渐的离开机体悬浮在剑圣身旁。
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这架机体的危险性,当它摆出战斗姿态的那一刻,每一架NCR-04的驾驶员都下意识让机体退后了一步,而连长则咬紧牙根感到非常不甘心,他知道这支残废到只剩下一个班的兵力的连队,理论上不会是眼前这支皇权骑士团的对手,这次的任务他们注定是失败了!
肯纳亚负责牵制这些NCR-04,这个时候一架皇权骑士忽然脱队往试管的方向冲去,手中的能量刀锋输出达到最高,都可以清楚的看见刀锋的形状了,它在高速奔驰的同时做出了挥拳的动作,意图顺势贯穿那噁心的臟器。
能量刀锋的锋芒一闪即逝,被破坏的并不是试管的强化玻璃,而是皇权骑士的驾驶舱,一把军刀从侧面贯穿了皇权骑士的上半身,血红色的液体从熄灭的军刀末端滴出。
扔出这把军刀的不是别人,只能是拥有在场唯一一把制式军刀的翠纳丝,固定在刀柄末端的登山爪一回收,带动著军刀一起拉了回来,NCR-04若无其事地顺手接住军刀,她用军刀指著剑圣说道:「别搞小动作,带著你的人离开!」
这次肯纳亚没有再说话了,随著两架皇权骑士忽然冲出去,冲突彻底爆发,九架NCR-04一面扫射一面后退,面对这些手中有枪且站在一块的傢伙,皇权骑士们选择先避其锋芒,迅速躲入最近的掩体之中,而其中两架则往试管的方向冲去,逼得NCR-04只能分兵对付,不然从这裡攻击要是不小心打中试管那就糟了。
而翠纳丝则选择和剑圣单挑,但她却没有打算和剑圣硬碰硬,因為她不能让剑圣有使用刀型装甲攻击试管或其他人的机会,从刚才的短暂交手她就看出来,这架机体一定在先前的战斗受到了不小的损伤,不然以它的战斗力根本就不用和他们谈判,也不需要让其他人去摧毁试管,因為它自己就能办到而且无人能阻止。
目前,对翠纳丝来说最好的结果是,能将这架新型机体和任务目标一起带回,那麼组织高层就能有办法在短时间内让她爬到理想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