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是怎麼办到的?」正当皮耶尔忙著在黑暗中寻找认证钥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了液压装置以及能源核心运转的声响,沉睡了十几年的其中一架NCR-04从整备架上走了下来,它用很彆扭的动作活动四肢,并且从整备架上将步枪和刺刀拿下来装备在身上。
  芙萝妮并没有开扩音说话,甚至连走路的时候都开啟了潜行模式,整架机体用一种半蹲且驼背的方式在行走,而且高度也忽然少了快一米,皮耶尔知道她这麼做是不希望惊扰到感染体,虽然他们无法确定附近是否安全。
  NCR-04蹲下并把手掌朝上放在地面上,让皮耶尔踩上去之后将他平举到胸口,皮耶尔等驾驶舱开啟便跳了进去,芙萝妮早就把座位让出来了,她自己带著东西躲到驾驶座后方,看起来非常拥挤。
  驾驶舱门才刚关上,皮耶尔马上将操控系统更改成自己熟悉的设定,芙萝妮入迷地看著他专注的脸庞,紧盯著萤幕的大眼睛和不断在键盘上跳跃的小手,当他将头上的扳扭一个个往上扳,这架机体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被调整成他习惯的座机,和DIK不同,NCR-04是他从军时使用的制式机形,根本无须再重新去习惯,军中也不允许私自改装机体,所以不会有设备不习惯的问题。
  一切準备就绪之后皮耶尔才发现一个很诡异的状况,认证器上并没有插任何的东西,但是钥匙孔内部却正在散发光芒,他下意识转过头去望向芙萝妮,而芙萝妮也一脸疑惑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我才刚碰到它,它就啟动了……这应该是好事吧?」芙萝妮似乎担心它会「熄掉」所以伸手多碰了几下,每当她手指头接近的时候钥匙孔内的光芒都会变得更强烈,只有在她把手收回来才会暗淡些。
  「呃……我们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吧!」皮耶尔从机甲的操控系统里调出了一份地图,这份地图上很多地方都是模糊的,但可以肯定的是确实有条路可以离开这裡通到外面,至於那些模糊的区域皮耶尔一点兴趣也没有。
  已经有十几年没被开过的闸门发出了刺耳的声响,灰尘不断从舱门的门缝裡洒出,光是上升到能让机体勉强能通过的高度搞不好就要五分鐘,在平时这五分鐘只是一转眼的事,然而在这个时候却让人感觉相当烦躁,皮耶尔绷紧了神经準备应付可能从任何地方冲出来的怪物。
  下意识去想像的各种事情都没有发生,门后是另外一个舱室,而皮耶尔為了不让芙萝妮冒险去开下一道门,所以选择用NCR-04直接破坏,如果厚度并没有像刚才那道门那样厚的话,用刺刀破坏还是没有问题的。
  而在皮耶尔精巧的操控下,这样的破坏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他照著地图上的指示选了一道门割了一个长方形的缺口,用机体的左手小心翼翼将门板给安置在地上,虽然地图上显示这几道门分别把几个不同用途的房间连接在一起,但机甲胸口的探照灯照射在破碎的巨大玻璃试管上时,他还是愣住了。
  这个空间一共有四支和机甲差不多高的试管,而这些试管的强化玻璃材质就像装甲一样厚,但它们还是成了一地的碎片,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角落躺著一些人骨以及一些感染体的骨骸,而四支试管的正中央,则躺著一摊看起来像果冻的淡蓝色半透明软泥。
  「这是……舰长小姐的族人?」皮耶尔不是很确定,但这东西看起来和舰长小姐的身体差不多,只不过形状不一样,他操作NCR-04去触碰了一下,发现这东西并非液体,於是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舰长小姐?」芙萝妮疑惑道,而当她也望像萤幕看见这尸体的时候,彷彿想起了什麼而愣住,她像著了魔一样把身体往前倾,似乎想仔细看清楚那究竟是什麼。
  「芙萝妮,妳怎麼了?」她不寻常的模样让皮耶尔有些担心。
  好一阵子之后芙萝妮似乎明白了什麼,脸上露出了一个参杂著几分苦涩几分幸福的笑容,说道:「我好像想起些什麼了,原来如此……我终於知道自己為什麼会出现在这裡了,皮耶尔你刚才是不是提到『舰长小姐』?」
  「是啊!就是之前我和妳提到的那支舰队的舰长,虽然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她不是我们人类,他们是歷史比人类还悠久的另一个文明。」虽然这是事实,但皮耶尔亲口说出来还是感觉自己像傻子,所以表情有那麼点尷尬。
  然而芙萝妮的回答却让皮耶尔感到非常意外。
  「我知道。」
  「妳知道?」望著芙萝妮几乎贴著他的那张俏脸,皮耶尔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嗯……他们就是我会在这裡的原因,皮耶尔我得告诉你两件很重要的事。」芙萝妮好不容易把视线收回来,她近距离凝视著皮耶尔的双眼,即使是在以前最甜蜜的那段时期也没有像现在一样深情,她的眼眸总是能让皮耶尔著迷。
  「一位和你所说的『舰长小姐』同族的长辈,要我向你传达一个讯息,她希望你可以好好的和『舰长小姐』了解他们的种族,然后……她甚至希望你能加入舰队,或者是皇权骑士团。」芙萝妮的语调有些急促和不安,她不知道这些讯息代表著什麼,但她正在赶时间似的想要赶快把话说完。
  「要我加入帝国的皇权骑士团?在跟我开什麼……」虽然先前发生了那样令人痛心的事件,但皮耶尔毕竟在新崛螺联邦成长了二十几年,他若是真有办法加入皇权骑士团,这行為就和叛国是没有什麼两样的,他虽然不讨厌帝国却也不愿意為这时代唯一的一个帝制国家效力。
  民主的意念早已经根深蒂固,从小到大的教育都告诉他们一件事,独裁的国家不应该还存在这个世界上,帝国的瓦解只是迟早的事情,就算不讨厌帝国的人也不认為安普斯帝国能有什麼未来,更别提帝国人民的生活水平有多麼落后。
  芙萝妮打断了皮耶尔的话,继续说道:「安静听我说,以『舰长小姐』他们的立场,根本没必要和我们谈判以及提出这些要求,那位长辈之所以希望让我传达这些讯息给你,只是為了回应『舰长小姐』无理的要求和坚持,至少就目前来说她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那……妳认為呢?我应该怎麼办才好?」皮耶尔还是不明白為何他一定得為帝国效力,但既然芙萝妮这麼认真就说明了这件事情很重要而且绝非是玩笑,他想要听听芙萝妮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也觉得你还是站在帝国这边比较好……」芙萝妮当做没看到皮耶尔怪异的表情,她知道自己一个生在新崛螺联邦军事家庭的小姐,讲出这样的话很奇怪,但她还是说道:「至少我希望你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帝国有太多的人正在挽回联邦犯下的错误,即使这不是他们的错。」
  「嗯……离开这裡之后我会考虑的,那第二件事情是?」皮耶尔才刚问就听见前方传来动静,他马上让NCR-04举起步枪对準前方,而一块通风口的盖子忽然从天花板上落下,坠落在地上发出巨响。
  「第二件事和我有关……」
  「等一下再说!现在情况不太对劲!」
  那东西才刚从通风口跳下的那一刻,皮耶尔儘管还没看清楚它的长相却早已在第一时间开火,那东西瞬间被三发子弹打成了碎片,那感染体飞出去的带著利爪的手落在墙面上,在滑落的同时也带出了几条深深的刮痕。
  确认这傢伙不会再从地上爬起来之后,皮耶尔才看了一下墙壁上的痕跡,从这深度判断这东西如果爬到机体上,他可没有把握机体会不会被这怪物破坏掉,虽然那爪子应该划不穿装甲,但破坏机体关节处应该不是问题。
  才刚安静没多久皮耶尔就听见更多彷彿有东西在爬行的声音,而这声音来自头顶上,他知道万一有其中一个感染体落到头上就糟糕了,所以第一时间选择让机体突破更前方的门离开这个区域。
  由於能源感应并没有办法侦察到生物,所以皮耶尔开啟了机体的声纳侦察系统,并且取消了潜行模式,因為他发现这些感染体全力奔跑的速度竟然不比机体慢多少,而在这样障碍重重的空间内根本不可能让NCR-04全力奔驰!
  这也让皮耶尔第一次意识到非人形机体的好处在哪,至少就他最擅长的WQ来说,想要在这样的空间内穿梭,速度绝对比NCR-04至少要快上时速二十公里。
  一个感染体像狗一样在机体的脚边奔驰,它那烂了一半的人类脑袋像破布袋一样随著奔驰的身体摇晃著,NCR-04用步枪对著脚边这噁心的傢伙点了两发,感染体惨叫著停下了脚步,顏色不正常的血液不仅喷洒在地上,也在NCR-04的腿上留下鲜艳的色彩。
  「皮耶尔!地图的路线有误,继续往前走的话是死路!」
  皮耶尔虽然不知道芙萝妮是怎麼判断出来的,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让机体改变方向,正要进入右边通道的那一刻,皮耶尔透过夜视镜头似乎看见了有什麼东西从黑暗中冲出,吓得赶紧让机体改跑為奔跳,但那东西还是撞在NCR-04的护肩上,整架机体不受控制地转了半圈后倒下。
  芙萝妮差点从椅子后方摔到前方撞在萤幕上,还好皮耶尔第一时间放弃了操作将她紧紧抱在怀裡才没有出事,而这个时候他才看清楚刚才撞到机体的东西究竟是什麼……
  那是一条有几分像植物根部的物体,但过两秒之后这样的印象就化為泡影,因為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它正在蠕动,当NCR-04从地上爬起,胸口的探照灯照射在这东西上,反射出表面那油油滑滑的光泽,加上那蠕动的频率……让皮耶尔觉得这比较像是动物的肠子。
  一个感染者过了转角之后正要往NCR-04的方向冲来,皮耶尔第一时间让机体抬起步枪準备射击,但是还不等他出手那感染体便被一个看起来像水蛭又几分像蛇的东西一口咬住了腰,它惨叫著不断挣扎却是徒劳,当皮耶尔看清楚这猎食感染者的东西為何的时候,才意识到这就是那肠子的头部!
  「什麼噁心的东西……」
  见识过S级的怪物以及这星球上各种诡异的现象之后,皮耶尔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但还是对那东西本能的感到危险和噁心,趁它还在大快朵颐的时候皮耶尔赶紧转身离开,他暗自庆幸还好有听芙萝妮的话转向,要不然被咬住的就不是那感染者,而是这架机体了。
  右边往下是一条用来输送货物的通道,越往下走就会发现墙壁上有越来越多的暗红色植物根爬满墙壁,虽然这些植物根并不会蠕动,但还是让皮耶尔感到非常不安,而芙萝妮却表示走这条路没问题。
  当走到最底部的时候,皮耶尔便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通道的底部是明亮的,因為底下有一条用来蒐集岩浆的人工设施,岩浆不断从墙壁上流出并匯聚在中央的池子裡,虽然不知道这设备原本是用来做什麼的,但皮耶尔却看见有一株植物生长在岩将池的正中央,而这时皮耶尔也才发现爬满墙壁的东西并不是植物根,那是植物的茎!
  几乎爬满了天花板的茎长出了许多看起来肥美的果实,但皮耶尔可不敢吃这些东西,尤其是当他看见有感染体爬在天花板上,将这些果实摘下来啃的画面。
  「这是克莱迪亚的后代吗……怎麼会变成这个样子,太可怜了!」芙萝妮正在说那棵能在岩浆中生长的植物,看见皮耶尔疑惑的面容,她才解释道:「克莱迪亚也是舰长小姐的族人,我不知道该怎麼称呼她们,这应该是她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就结束她的生命吧!」
  「妳是从哪裡知道这些的?」皮耶尔原本想要直接经过这区域的,但芙萝妮都这麼说了,他便操作机体拿出榴弹装在发射器上,远远退到另外一边的门口处,对準了这怪异的植物就要发射。
  「我也不清楚,我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醒来之后就遇到你了,在梦裡我遇到的全都是你说的舰长小姐的族人,我就像旁观者一样旁观著他们的生活,只有一个长者能和我说话。」
  芙萝妮说话的同时皮耶尔已经将榴弹发射出去,那株植物被榴弹命中腰部之后炸得粉碎,当植物抗高温的外皮被击碎之后,断成了两节的植物裡露出了看起来和圆圆很像的本体,只不过这个本体的体内已经没有「星系」了,它无力的滚入岩浆之中化為一团火球。
  芙萝妮从背后摸著皮耶尔的脸,说道:「皮耶尔,这条通道走到底之后就是出口了,有些事情我也只能趁现在告诉你……原本我是想和你安稳走过一辈子的,现在看来这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梦想了,但是小皮你知道吗?我并不后悔与你相遇。」
  「芙萝妮,妳在说些什麼?别吓我好吗?」芙萝妮正在说的话让皮耶尔感到非常不安,在三个多月前他已经失去了芙萝妮一次,他几乎天天都做著同样的噩梦,运输舰爆炸的景象在每个夜晚不断重复上演。
  「可怜的孩子……不用感到挫折,因為这一切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只不过『命运』挑选了你成為它的转折点,就当是為了我也為了伯父、伯母,去完成你的梦想、你的使命,好好的活下去。」
  两人一起凝视著通道的尽头,那越来越刺眼的光芒,而随著距离越来越近机体脚下的沙子也越来越多了,皮耶尔似乎明白了什麼,他嘆了一口气问道:「芙萝妮,如果人生有再一次的机会,我觉得我已经没有勇气和妳相恋,我想我很害怕再一次失去妳,我不想连和妳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这一切可以重来的话,我还是会选择与你相恋,因為你是一个值得我去爱并且付出一切的男人……也别怪罪舰长小姐,要不是她们的话我们恐怕也没办法再次相遇,而这一次,我想我得正式和你说声再见了。」
  芙萝妮的声音毫无落寞也没有悲伤,有的只有满满的幸福。
  「芙萝妮,拜託妳……不要……」眼前的景色已经豁然开朗,通道的尽头是一望无际的沙漠,而舰长小姐的装甲突击舰就在前方,正用低空飞行的方式缓缓接近这个区域,似乎已经知道皮耶尔的所在位置。
  「如果还有来世,希望我有这个福气穿上礼服,和你一起步入礼堂……」
  装甲突击舰抵达的那一刻,只看见一架失去了动力,只能像雕像一样维持著举枪的动作停在原地的NCR-04,舰队的成员一直搞不清楚皮耶尔究竟是怎麼使用这架NCR-04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