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东最后还是吃了那颗像是施舍一样的东西,他不想死。
  结果十分出乎意料,张晓东醒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肩头和手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除了身体某些地方还酸痛之外,竟然已经好了一大半。
  那个圆乎乎的东西当真不可思议,就像是那个红袍男人出手打掉自己匕首的手段一样,根本不是人力可以办到的。
  难道那个男人是人们传说中的修士吗?那颗被他随意丢弃在地上的东西,是什么灵丹妙药?可惜他醒来的时候,红袍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摇了摇头,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疑问丢到九霄云外。
  那个男人打掉了他的匕首,再给他一颗灵丹,大家两不相欠罢了,管他什么来头。
  在河边洗了把脸,尽量把破烂得不成样子的衣裳弄得整洁一些,张疯狗揣着用碎银换来的一百二十个铜钱往回走。
  自从老头子死了以后,张家就只剩下他和嫂嫂相依为命。为了让嫂嫂好好地活下去,让张家人不至于死绝了,他不得不像一条疯狗一样,和天斗,和人斗,但不管斗得怎么遍体鳞伤,他都会笑着回去见嫂嫂。
  嫂嫂是个苦命的女人,因为她嫁给了一个不甘寂寞的男人。
  那个男人是他亲哥哥。
  但自从那个男人丢下张家,一个人出去闯荡,一走就是十年之后,张疯狗就只当他死在了外面。
  在张疯狗眼里,这辈子他只有两个亲人,一个是几年前就死了的老头子,另一个就是把他一手拉扯大的嫂嫂。
  所以当赵老幺对嫂嫂不敬的时候,张晓东才会如此暴怒,甚至萌生杀心。
  “嫂嫂,我回来了。”张疯狗笑着推开木门,狭小的厨房里,一个盘着头发的年轻女子正在忙碌着,常年的操劳让她尚还青春的脸庞平添了几分沧老。
  看着嫂嫂被生活折磨得憔悴的面容,张疯狗心中莫名一痛,对于这个待自己像母亲一样的女人,他做得真的不够。
  “晓东回来啦?”年轻女子带着一抹喜悦转过身来,却看到张疯狗满脸淤青的样子,顿时脸色大变,连忙跑了过来。略显粗糙的纤手在围腰上擦了擦,这才伸手拉过张疯狗,紧张地道,“晓东,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没事嫂嫂,不过是和几个地痞发生了点口角,休息下就没事了。”张疯狗云淡风轻地把自己和人拼命的事一笔带过,然后从怀里掏出那尚带着体温的一百二十个铜钱递给女子,“这是我这半个月的工钱,嫂嫂你拿去收着吧。”
  “嗯,嫂子给你攒着,以后等你娶媳妇儿用。”年轻女子接过钱,还是有些担心地看着张疯狗,柔声道,“晓东,你真的没事吗?我看还是去陈老大夫那里给你瞧一瞧吧?”
  “哪用花那个冤枉钱,我皮糙肉厚,过两天就没事了。”张疯狗悄悄揉着还疼痛不已的胸口,笑着道,“这钱嫂嫂你也别给我攒着了,我才十五岁,以后挣的钱还多着呢。这钱你就收着,隔日去镇子上买点好吃的回来补补身子,你看看你,都瘦了许多。”
  年轻女子闻言心中一酸,秋水盈盈的眸子中就要渗出泪花来。
  “晓东,都怪嫂子没用,你还是个孩子啊,却要出外谋生,嫂嫂这心里啊,疼···”
  “嫂嫂,别这么说,在我心里,嫂嫂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要是没有你的话,我说不定早就饿死了。”
  “傻孩子,咱们一家人还说这么见外的话做什么?你也不用这么拼命,家里日子过得紧凑点也能熬过去,你不用担心。
  这钱,嫂嫂我给你攒着,不管你以后是用来娶媳妇儿也好,还是出去做生意也好,起码有个本钱。你和嫂嫂这个妇道人家不一样,你是个男人,不能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张家的男人,总是要出去闯的。”年轻女子慈爱地摸了摸张疯狗的头,苦笑道。
  “等我们晓东以后有出息了,嫂嫂也就心安了,你大哥回来,也不会说我对不住他···”
  “嫂嫂!”张疯狗听到这里突然站了起来,强压着怒火道,“对不住的人是那个王八犊子,不是嫂嫂你!那种无情无义的混账,还不如死在外面干脆。”
  “晓东,不许这么说你大哥。我知道他心里也惦念你我的,只是他是个男人,总得出去闯荡···”
  “他倒是出去闯荡了,可曾想过嫂嫂你这些年像守活寡一样有多苦?一个女人家要撑起这个家,每天得像男人一样下地干活,夜里还得操持家务,给我洗衣做饭···你也是一个人啊,难道不会累吗?半夜醒来的时候,心口不会痛吗?”张晓东冷笑着,抬头望着对面这个和自己一般高的女子,捶了捶胸口道,“就算你不痛,我替你痛!”
  年轻女子愣愣地望着张晓东,终于忍不住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抱着张晓东并不算宽广的肩膀呜呜哭泣。
  她也仅仅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十年来含辛茹苦,这些委屈没地方去说,只能憋在心里。
  张晓东看着一向坚强的嫂嫂哭得撕心裂肺,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伸手轻轻地拍着她不断颤抖的背脊,目光坚定。
  好半晌,嫂嫂才推开张晓东,抹了抹眼角,露出一个笑脸道:“嫂嫂真没用,居然哭了。不过嫂嫂心里高兴,因为我们晓东已经长大了。好了,别站着了,饭已经做好了,我们吃饭吧。”
  “嫂嫂,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一定不会让你再受苦了。”张晓东看着嫂嫂忙碌的背影,在心中默默地道。
  饭菜算不得丰盛,对于穷人家来说,能填饱肚子就已经不错了,没有太多的奢求。
  把碗里最后一粒米饭吃尽,张晓东抹嘴就要准备下地干活,现在是农忙时节,地里的活嫂嫂一个人是干不完的,这也是他从镇上赶回来的原因。
  “晓东,先别急着出去。”嫂嫂叫住了他,指着墙角一把黑黝黝的铁棍,少有的严肃。
  “先去后山舞两个时辰的剑,这是你爷爷定下来的规矩。你在镇子上的时候我不管,但是在家里,就一定要去。”
  那铁棍通体黝黑,上面布满黑乎乎的尘埃,若不是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剑形。
  张晓东闻言脸色一变,似乎非常不愿意舞那根隐约有着剑形的铁棍,于是连忙讨饶道:“嫂嫂,地里的活还那么多,就不用浪费时间去舞剑了吧?”
  “不行,地里的活我自己可以去干,这规矩坏不得。就是你大哥,十六岁以前也是每日要到山里舞剑的。”
  张晓东一阵无奈,心中暗自腹诽那个恐怕骨头都烂掉的老头子,没事定这么个无聊的规矩干嘛?那破剑奇重无比,普通人拿起来都十分费力,还谈什么舞剑。
  但是腹诽归腹诽,张晓东还是不敢违拗嫂嫂的意愿,老老实实地抓起铁棍,往后山走去。
  这铁棍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的,入手冰凉,分量却是十分沉重。
  张晓东全无章法地舞了一阵,便大汗淋漓,手臂酸软,再也提不上劲了。
  “算了,先到山洞中去休息一会儿再来练吧。”
  打定主意,张晓东边朝着树林深处走去。那里有一个山洞,常年蒸腾着刺骨的寒气,是他和兄···和那个人小时候发现的。那山洞中的寒气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却十分神奇,人要是受了伤或者身体不适,只要进入山洞坐上一会儿,片刻就能恢复如初。
  刚到后山洞口,萦绕着的寒气便让他不由打了个寒颤。他咬着牙钻进山洞中,盘膝坐下。
  刺骨的寒气从毛孔钻入身体,顿时让他身躯一阵,手臂的酸软之感正缓缓消退,之前胸口的痛楚也渐渐平复。
  张晓东得意一笑,他这些年敢和一两百斤的山猪斗,敢和王老虎那样壮硕的成年人死掐,不就是仗着这山洞中的神奇寒气吗?
  片刻后,恢复完毕的张晓东站起身来,正打算出去继续再舞一阵剑,脚下却突然传来一阵异样。
  “啾——啾——”
  张晓东一步踏出,便感觉到脚下的泥土有些怪异,然后听到一声极其细微的怪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想从自己脚底钻出去!
  他下意识地吓了一大跳,连忙抬起脚来,脚底下是一株已经枯萎的奇怪植物。
  这株植物的枝叶已经枯萎多时,再加上自己刚才那一脚,看上去已经面目全非,比路边野草还难以入目。但是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张小东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一株人参,可惜已经枯死了。
  人参喜欢生长在恒温湿润的地方,这山洞附近阴寒之极,也难怪它无法生长了。
  不知道土下面的参有没有坏掉。
  张晓东挠了挠头,就打算蹲下来挖挖看,要是参没坏掉的话,还可以挖回去给嫂嫂补下身子。
  可就在他刚刚蹲下来的一瞬间,那土底下的人参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突然破土而出,长满长须的人参竟像一个胖嘟嘟的小孩一般,手脚轮廓清晰,甚至头上还能看出鼻子嘴巴!
  人参自动跳出土壤,顶着脑袋上一簇早已经枯萎的枝叶,啾啾怪叫着朝树林里逃去!
  张晓东哪里肯让他逃跑,强压着内心的兴奋,飞快地扑了上去。
  这株人参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但是张晓东可是自小在山里撵山猪野兔长大的,速度自然更快。而且他很清楚,人参逃逸只是出于本能,掐准路线就能拦住,因为它根本就没有眼睛,看不清路的!
  张晓东上窜下跳,不过些许功夫就抄到了人参逃窜的路径上,大手一伸,就将自己撞上来的人参抓在了手中。
  “啾——啾——”那株足有拇指粗细的人参拼命地舞动着手脚长须,浑身散发着浓郁的药香,一看就知道年份不浅。
  “嘿嘿,没想到是株上了千年的妖参,这下发财了。”张晓东咧开嘴,由衷地高兴道。
  寻常人参的寿命不过数百年,真正能够上千年的参可谓是万中无一,这种几乎已经有了丁点神智的参不是妖是什么?
  看着手中还在挣扎的妖参,张晓东二话不说,直接用手捂住它的小脑袋,不出片刻,那参便不再动弹。
  虽然说活着的参更补,但是张晓东害怕它逃跑,毕竟是上了千年的灵物,要是跑掉了可就有些可惜。而且反正等下回去就炖给嫂子吃了,多活一会儿少活一会儿也没什么关系。
  将千年妖参揣进怀里,张晓东心情大好,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来,好早些跑回家去,把人参给嫂嫂吃了补身子。
  就这么一路火急火燎地往回赶,可是一到家门口,他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一脸警惕地盯着院子里那三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