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琼顶后山厢房外,层层叠叠的山峦间云深雾罩,一条深不见底的深渊将山岭生生割裂,云雾翻腾间,有几条大腿粗细的铁链若隐若现。
  传说中原本这道裂缝原本是不存在,后来有两个法力通天的牛人在此斗法,其中一人一刀劈下,便将卢琼山顶削去了三分之一。这被削去的三分之一本该跌落山去的,但却被瀚海门先祖用八根铁索强行拖拽住,从此浮空于云雾中,而这地方也就成了后来的卢琼圣地。
  吴东林一个人默默地站在山崖边上,静静地看着深渊中云雾翻腾,起起落落,朦朦胧胧。斜长的背影在山崖上被拖得老长,没有经历过家破人亡的人是永远不会明白那背影中所蕴含的萧索和沧桑。
  也就不过区区数月前,他还是沧州三大世家之一的领袖,位高权重,身份显赫,家里有老父爱子,独霸沧州就是他唯一的念想和心愿。可惜世事无常,不过眨眼间,吴家数代人辛苦建立起来的家业就在眼前瞬间崩颓,垮得那么快,那么势不可挡。
  吴东林不知道自己该恨自己的儿子不争气,还是应该痛恨王荣华的险恶用心,他唯一能够确定的信条就是血债血偿。
  所以他不惜拿出自己一直用来保命的家传宝物以换取沧木的协助,干出这等有损阴德天理难容的勾当,为的就是要激怒张晓东。依着张晓东的脾气,一定会闯上瀚海门来找自己算账,到时候瀚海门的人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一定会将他轰杀成渣。
  听着前山不断响起的打斗之声,吴东林心中有复仇的畅快也隐隐有一丝失落,他痛恨自己不能亲手了解张晓东的性命,只能假手于人。
  他不是没有想过去沧州亲自找张晓东报仇,凭着自己的修为,单打独斗他有很大的把握能够击杀对方。可是如今自己和张晓东的位置完全掉了一个个儿,自己是势单力孤,在秦家和沧州世家中声望如日中天的张晓东才不会傻得和自己单打独斗。最起码换成是自己,吴东林就不会这么干。
  实际上吴东林是有一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喜欢仗势欺人,并不代表所有的人都和他一样。
  所以当沧木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能够有亲手复仇的机会。他瞪大了眼睛,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沧木的肩膀,叠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是真的?”
  沧木被吴东林的失态弄得有些不悦,眼中闪过一抹嘲讽和轻蔑,有些不耐地甩开吴东林的手道:“我还能骗你么?那张晓东此时就被我们困在前山。师尊本来说是要一掌毙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但我转念一想,这仇还是得你亲自去报才好。否则,你这一辈子都不会甘心的。所以,我向师傅建议,让你们二人公平对决,一战定生死。”
  吴东林听到自己还有机会亲自报仇,当下竟是欢喜得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颤声道:“东林代吴家上下一百四十七口人,谢过沧木师兄的大恩。师兄放心,待我去前山手刃那贼子之后,定然将幻剑决的使用法决献给师兄。幻剑决虽然算不得什么上好的绝学,但也是一门难得的仙术,师兄若是能得其精髓,日后在承统大会的时候也能增加一分胜算。”
  沧木闻言心中一喜,他让自己的弟子去干那些损阴德的龌龊勾当,被师尊责罚不说,此时又编了半天瞎话,图的不就是吴家的幻剑决么?眼见自己目的达到,沧木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连忙扶起吴东林道:“咱们好歹也属同门,说这些就太见外了。现在那贼子就在山前,去吧,亲手替你老父爱子报仇。那小子的本事有些怪异,等下若是情况不对,我会出手保你一条性命。”
  吴东林闻言一愣,本来想说自己和张晓东单打独斗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可是他一回想起对方在栖霞谷中那股不要命的狠劲,以及那恐怖的灵丹爆炸,顿时心中一寒,只好狠狠地点了点头,转身便朝着山前疾奔而去。
  卢琼顶前山处,张晓东在一众瀚海门人的包围中持剑而立,面色沉寂,暗地里却是悄悄将自己握剑的手掌割出一条长长的血痕,让鲜血顺着剑柄流淌,灌注到九龙铜刻之中。
  竟是打算激发重剑之中的龙魂助阵!
   这封印在重剑之中的龙魂威力奇大无比,不过对身体的损伤也极为恐怖,甚至远比越阶使用七步斩还要大。张晓东只用过一次,就是那日在王家灵脉中对抗王龙象的时候。
  今天一开始就掀出自己除了冰火灵丹外最强的底牌,除了想要酣畅淋漓地痛快外,更主要是怕瀚海门的人会言而无信。要是战事持久一些,保不齐这些家伙会偏袒吴东林,看到情况不对就出手阻挠,到时候自己除了同归于尽可就真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要的就是干脆利落,以雷霆之威蛮横地击杀掉吴东林,以确保瀚海门的人来不及相救,也不给他任何机会透露自己青龙眼的秘密。
  要是情况允许的话,张晓东自然是非常希望把吴东林折磨得生不如死才好,万万是不愿意给他一个痛快了断的。只是情势所迫,能在瀚海门眼皮子地下杀掉吴东林已经是极限了。
  吴东林拎着银枪一步入场中,二人便是双目血红地望向对方,根本不需要什么场面话,两人之间的仇怨已经注定了不死不休的结局。甚至不等沧月宣布开始,吴东林便是极为蛮横地撞开身前几个瀚海门修士,手中银枪饱含着满腔怨怒,顷刻间就化作一片刺目的银芒,铺天盖地地朝着张晓东笼罩而去!
  张晓东在进步,吴东林同样也不是止步不前,虽依然他的修为依旧停滞在金丹境界的门槛,但近段幻剑却却是越来越精熟,此时的幻剑决一施展出来,便不再只是区区几道凝视的光影,而是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光从那气势和杀气上来看,绝对不是吴昊所施展出来的那种残影。张晓东可以万分肯定,此时笼罩在自己周围的枪影,被一道都蕴含着能够把自己洞穿的力量!
  一旁观战的众人看到吴东林一出手就是施展出了浑身解数,或惊讶或赞赏,场中不少金丹强者都自问没有本事能在这等犀利的攻击下全身而退。站在沧月身边的沐萱瑶俏脸之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只是袖子地下的玉手不禁握紧了成拳,手心中满一阵潮湿。至于躲在一边的沧木此时则是心中一阵暗爽,这幻剑决威力果然不弱,要是自己得到了,在日后的承统大会上绝对就会多上一张必胜的底牌。
  吴东林一上来就来势汹汹,一副拼死的架势。张晓东也丝毫不肯示弱,周身雷光一闪,竟是不闪不避迎着漫天枪影冲向了吴东林。
  众人看着张晓东仿佛自杀一样义无反顾地冲向对方的杀招,均是脸色一变,沐萱瑶更是有些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倒不是张晓东故意做出这么一副送死搏命的姿态,他只有尽可能地靠近吴东林,才能给予对方一击必杀。
  要是换做以前,张晓东或许会在冲向吴东林的时候凭借御火之术,利用本源冰火来抵挡对方的攻击。可是不久前他分流真气,筑成冰火双气旋之后,体内的本源冰火却是极为诡异地蜷缩在了两个气旋中间,除了施展炼丹决的时候,平时根本无法催发。一旦流经被两股不同真气占据的经络时,就会剧痛无比,浑身乏力。
  拖着重剑的张晓东就像一头追逐着猎物的野狼一样急速朝着吴东林冲去,漫天银光激射过来,虽然大多数都被张晓东用剑挡开了,但枪影数量极多,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在身上戳出了几个血洞。只是他依旧死死地咬着牙,一路狂冲,丝毫不肯停止自己的脚步,冲一路,便洒下一路血迹。
  在众人眼中的张晓东就像是一头受伤的野猪,蛮横,又执拗,根本不管前方是什么,只是一味地冲冲冲。
  对方古怪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也给吴东林带来了一些困扰,多年厮杀争斗的经验告诉他,让张晓东接近自己绝对不是一件什么好事,虽然他一点也不介意和这个小畜生近身战斗。
  几乎是下意识地,吴东林手腕一手,浑身真气猛然一缩,那漫天银光忽然间凝缩到了一起,在吴东林身前化作一道十余丈长的银色巨枪!
  “去死!”
  吴东林大喝一声,那巨大的银色枪影就像一道闪电一样激射而出,撕裂虚空。然而这威势凛凛的一击刚刚发出去,银枪之上又紧接着一道巨枪紧跟着激射而出。
  一道,两道,三道···
  巨大的枪影好似无穷无尽一样朝着张晓东激射而去,一道接着一道,眨眼间就像是在半空中连成了一条长长的白线。线的一端牵在吴东林手上,另一端则是刺向张晓东的胸膛。
  吴东林这一招看似只有一枪,却是完全张晓东前进的道路封死了。张晓东若是想继续逼近,唯一的办法就是迎着一波接一波的巨枪冲击,把自己像是糖葫芦一样串到竹签之上,除此之外只能退避!
  一旦退避,要想再接近对方可就更难了。
  张晓东狠狠地咬了咬牙,狂啸着重剑高举,劲风拂动衣衫,须发皆张,就像一尊嗜血好战的狂魔一般,着实震撼一下在场众人。
  然而紧接着更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吴东林这近乎无奈的招式摆明就是逼迫对手无法靠近的妙招,即便是沧月自己出手,也别想在不伤害到自身的前提下迎难而上。
  除了退避,这一击根本无法正面硬顶。
  然而张晓东却好似特别喜欢做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情。只见他面对对方凌厉万分的杀招竟是不退不躲,手中重剑此时黑芒吞吐,哧啦一声,好似虚空也像一块棉布一样被剑锋割裂,重剑轰隆斩下,龙虎之声震耳欲聋。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到张晓东重剑劈下的一瞬间,那剑光之中竟是隐约出现了一头华光闪闪的吊睛白额猛虎,好像自天际狂奔而来,张牙舞爪间,第一道枪影应声破碎成漫天光点。
  吴东林见状握着银枪的手也不禁微微一颤,满脸惊骇。与此同时,只见张晓东周身雷光一闪,一步踏出,再次高举重剑,又是一剑劈出,同样的猛虎咆哮!
  砰——砰——砰——
  蛮横,霸道,势不可挡!
  张晓东就像是一头浑身布满尖刺的蛮牛,横冲直撞间把众人一致认为无解的招式硬生生撞了个粉碎。他一步一剑,一剑一步,执拗疯狂地披荆斩棘,一步步朝着目瞪口呆的吴东林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