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一抹淡淡的白光缓缓升起,结束了黑夜的统治。而就在这个逝去的夜晚,平静已久的沧州城却是发生了两件大事。
  闻名沧州城的老字号拍卖行聚宝阁传出了遭窃的风声,是夜有不少人看到聚宝阁中火光冲天,也不知道丢了什么宝贝。
  而就在此后不久,沧州三大修道世家之一的吴家大院中杀声四起,凄厉的嘶吼声、惨死的悲鸣声传出了几条街道,经久不散···
  不少人都纷纷猜测,是不是沉寂多时的邪道妖人又跑来闹事了?
  不过,那沧州城里再怎么闹翻天,也跟王老虎这个团山坳的小地痞头子扯不上半点关系。
  一大清早,王老虎活生生被尿给憋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从媳妇儿白花花的身子上爬起来,刚钻进茅房,却看到一行人杀气腾腾地冲过街道,就像是一群吱牙红眼的野狼。
  清早的团山坳镇子上极为清冷,基本上是看不到什么人影,这一行人个个佩戴兵刃,看上去就像是黑夜里的灯笼一样扎眼。
  莫非是哪路好汉过来抢地盘了?
  王老虎猛然一惊,什么瞌睡都不翼而飞了,一把抄起裤子就要准备去摸家伙。但是随即一想又觉得不对,团山坳这等穷乡僻壤,有谁能看上啊?吃饱了撑的才会来抢地盘!
  想到这里,王老虎下意识地舒了一口气,趴在茅房的窗口朝街道上望去。
  那一行人大约有七八个,除了领头的一个中年人外,其余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看上去颇不好惹的样子。在一行人中还有一个穿着长裙的女人,十五六岁,模样还挺俊俏的样子。只是此时这个她却被两个面色凶狠的武士挟持在中间,清丽的面容煞白如纸,看不出一丝血色。
  王老虎只是匆匆一瞥,觉得那女人似乎有点眼熟,不由又是多看了一眼,顿时脸色一变。
  “那···那个娘们不就是沧州富商杜家的小姐么?好像是叫杜什么来着···对了,杜月儿,听说还是张疯狗未过门的媳妇儿···”
  王老虎这人记性不好,平日里经常丢三落四地,为这事儿他媳妇没少数落他。
  若不是他斩钉截铁地认为张晓东这条疯狗总有辉煌腾达的一天,决心交好的话,此时就是杜月儿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一定能记得起曾经和这个漂亮女人同一个桌子吃饭。
  “这张疯狗的媳妇儿怎么会被人给捉了?”王老虎一阵疑惑,却看那一行人正是朝着张晓东家的方向走去,顿时大呼不好。
  “看那伙人气势汹汹的样子,莫不是这小子等不及成亲就把人家闺女给睡了吧?这下可麻烦了···”王老虎一个人在茅房里嘀嘀咕咕,也顾不得那熏天臭气。
  突然,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大骂自己糊涂。这可是一个大人情啊,要是老子抄近路先去给张疯狗报信,这小子以后还不对老子感恩戴德?
  这可比帮他家修十座房子都来得有用,爷们之间的感情最容易在这种时候培养起来。
  王老虎想到就做,连忙蹿回了屋内,在他媳妇惊讶的目光中匆匆套好衣服,然后就摸出了门去。
  蒙蒙天光下,王老虎拖着他那一身横肉,就像头熊瞎子似地在山道上横冲直撞,不过片刻就赶在了那一行人前面,来到了张晓东门前。
  “张疯狗、张疯狗,赶紧开门,大事不好了!”王老虎伸出大手在门板上猛砸,但里面却是半天没有声响,心中嘀咕了一声“这小子真能睡”,然后又继续砸门。
  “张家娘子,张晓东,快开门,是我,王老虎···”
  可是直到王老虎把手掌都拍红了,门内依旧是半点声响都没有。
  “你再不开门,我可要撞门了啊。”
  王老虎本就是个急性子的人,此时眼看人家杜家的人就要找上门来了,就也顾不得那么,砰的一脚就将门给踹开了。然而他在屋内好一通找,却是一个人影也没见着。不但张疯狗不在,连他嫂子云彩蝶都没了影子。
  “这两人一大清早跑哪里去了?早知道你不在,老子也不用白跑一趟啊!”王老虎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正骂骂咧咧地想要打道回府,却不想那“杜家”的人却是来得极快,正好将他给堵在了门口。
  王老虎心中有鬼,一看到这一行人立刻高举双手道:“我不知道张疯狗跑哪里去了,他不在家···”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那一行人却是仿佛没听到一样,只听见为首的那个中年汉子满脸凶煞地吼道:“杀!”
  王老虎心中一惊,两个武士已经拔剑冲了上来,寒光闪动,剑锋直取咽喉,竟是出手极为狠辣!
  王老虎好歹也是在刀口上混饭吃的,这么多年风风雨雨,手底下不可能没有两把刷子。当下一个野驴打滚,惊怒万分地喝骂道:“操你大爷的,是张晓东睡了你家闺女,又不是老子,你他娘拿老子出什么气?”
  那中年汉子闻言只是眉头皱了一皱,冷笑一声道:“只要是张家的人,就得死绝!”
  “老子又不是张家的人···”
  王老虎此时终于明白过来,这哪是什么杜家的人,分明就是张疯狗那家伙在外面招惹了强敌,此时媳妇儿被人给逮住,找上门来了!
  他张疯狗倒是潇洒,带着嫂子就跑路了,我王大爷这是倒了哪辈子的霉居然遭了无妄之灾!王老虎心中谩骂不已,多年厮杀的经验却是让他缓缓朝后退去,如今这情形,当然还是先脱身才是。
  那两个冲上来的武士竟是真要痛下杀手,出招狠辣,丝毫不似普通地痞、护院争斗,举手投足间就有杀气涌动,只怕个个手底下都是见过血的!
  王老虎哪里想到此行会遇到如此凶险,此时两手空空,只好在两人的攻击下仓惶逃窜,若不是他这些年的厮杀经验,恐怕早就被二人联手给刺成了筛子。
  不过片刻,王老虎就被二人一路给逼进了屋内,走投无路的王老虎目光扫过屋内,墙角一根形似长剑的铁棍顿时让他眼前一亮!
  真是老天有眼,王老虎心中振奋,抱头冲到墙角,一把就抓向了那铁棍。
  铁棍并不粗长,但是入手却极为沉重,即便以王老虎这等臂力也十分吃力,双手齐用才能堪堪举起!
  “这他大爷的什么铁棍,居然重成这副样子,只怕不下百斤了!”王老虎面色潮红,紧追不舍的两个武士却是不给他感叹的机会,两把长剑再次攻了上来。
  “哼,真当你王大爷好欺负啊?”王老虎被人这般无缘无故一通打杀,心中早就憋了一股子火,当下就是双手握紧铁棍,含怒横扫了出去!
  黑乎乎的铁棍横扫而出,势大力沉,竟是带着呜呜地破空之声,那两个武士知觉得手中巨震,就像是迎面撞上了一头狂奔而来的八百斤山猪!
  长剑折断,吐血倒飞,二人就像是两个破麻布包一样摔了出去。
  王老虎这一扫,费劲了周身力气,眼见自己竟如此神威非凡,顿时心中豪气涌动,双手杵着那根沉甸甸的铁条,哈哈大笑:“来啊,看你虎爷爷是不是没卵子的脓包!”
  那中年人却是面色变也未变,手一挥,又是四个武士扑了上来。
  王老虎大喝一声痛快,双手轮着铁棍就冲了上去,没挥动一次便是雷霆万钧,那四名武士竟无一人敢正面硬接,只是在周围游斗。
  很快,王老虎便感觉到了一阵脱力,这铁棍威势倒是骇人万分,可惜实在是太重了。
  根本无法想象,世间哪里能找到那等力大无穷之辈,能手持此剑挥洒自如。
  那四名武士一见王老虎力竭,顿时如跗骨之蛆一般粘了上来,长剑寒光是闪耀,方才还纵横无匹的王老虎瞬间险象环生。
  那个领头的中年男人冷漠地看着场中的厮杀,却是扭头朝着旁边的杜月儿冷哼了一声,道:“你不是说张家已经没有人了么?这是什么?哼哼,我看你是不想要你爹娘活命了。”
  被两个武士挟持着的杜月儿瞬间脸色煞白,连忙道:“吴长老,我没有骗你,张家一直就只有张晓东和他嫂嫂二人,如今这二人都已经死了,张家自然是死绝了啊。”
  “那这个人怎么会在张家?”
  杜月儿咬牙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个人好像是叫王老虎,是团山坳有名的地痞头子,似乎···”
  “似乎什么?”
  “似乎和张晓东关系不浅。”杜月儿似是挣扎了一番,这话一说完,连忙趁机讨饶道,“吴长老,求求你看在我和吴公子的情分上,放过我爹娘吧,他们二老什么也不知道啊···”
  “哼,你还有脸提昊儿?若不是因为你,昊儿和我大哥怎会惨死在那狂魔谷中,尸骨无存?若不是你,我二哥怎会忍受断掌之痛,终生残疾?”那中年汉子眼中杀意凛然,吓得杜月儿竟是不敢再开口了。
  他转过头来,看着还在垂死抵抗的王老虎,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在祷告逝去的亲人。
  “那张晓东死在了狂魔谷里,我无法将他碎尸万段。只能让所有和张家有任何关联的人全都下来陪你,大哥,你说可好?”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好像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一旁的杜月儿却是不小心将这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顿时心中冰冷至极。
  所有和张家有任何关联的人···
  那和张家一向交好甚至订下娃娃亲的杜家如何能够幸免?
  屋内,王老虎却是终于地抵挡不住四个吴家弟子的围攻了。他不过一介莽夫,连拳脚功夫都是粗陋浅薄,哪里会是四个已经炼气的修士的对手。若不是仗着那古怪铁棍之利,根本坚持不到这个时候。
  一把从背后探出来的长剑深深扎入肩头,然后狂挑而起,衣衫碎裂中,竟生生撕裂了一块血肉!
  王老虎一生与人厮斗,这别的本事没有学会,但是练出了忍耐疼痛的本事。如今遭受重创,他却只是脸色发白,牙口紧要,愣是没有惨叫出声来。
  可惜惨叫不惨叫都不能改变什么,肩头的剧痛还没缓过劲来,有人又冲破了自己的防御圈子,一脚踹到了小腹上。
  王老虎闷哼一声,终究是忍耐不出,喷出一口鲜血,巨熊一样魁梧的身子也是连连退了三步,再也拿不动手中的铁棍了。
  “杀!”中年人的声音冷冷清清,不嚣张也不骇人,但听在王老虎耳中却是犹如丧钟一般。
  “哈哈,我王老虎为自己摸爬滚打了一辈子,没死在争夺产业的恶战中,也没死在仇家的暗算里。没想到临了的时候却是要为别人死一回。”王老虎心知脱身无望,今日多半是要折在这里了,眼中隐有死志,只是却不甘任人宰割。
  “张晓东,你个王八犊子,你记着,你家王大爷是被你牵连才死的。以后逢年过节,一定要给老子多烧点纸钱,否则我定要每晚都来缠你,看你如何和媳妇儿亲热。哈哈,哈哈哈···”
  一众吴家子弟面无表情地看着垂死的王老虎鬼喊鬼叫,那中年却是嘴角扯过一抹嘲讽:“只怕你在阴曹地府却是要受穷了,那张晓东已经在地狱等你了。”
  “我呸,你虎爷爷死了,也定是往生欢喜极乐!”王老虎闻言愣了一愣,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杵着那铁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面色癫狂:“来来来,你家虎爷爷从生下来就没怂过。”
  那中年人似是赞许地看了王老虎一眼,杀意却是丝毫不减。
  默然无声中,四个吴家武士持剑围了上来,长剑被真气催动着隐有寒芒闪动,王老虎眼看就要被毙于乱剑之下,忽然一道人影自黑暗中电射而出,好似擒着一片闪耀的血光扑入人群。
  那四名吴家武士眨眼间就像是被塞进了绞肉机中,血肉纷飞,竟没落下一具完整的尸体。
  那中年人眼角一跳,就在那道人影电射而出的同时,身形似电,也扑了过来。
  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样的仙术,一掌拍出竟有滚滚雷电萦绕在手间,噼啪作响,声势骇人!
  那道刚刚冲出来的人影却是丝毫不惧,刚一落地便转身迎着中年人冲了上来,手中一把小小的赤色小剑却如一整座山岳一般,当头劈下,便如泰山压顶,威势丝毫不弱于那闪鸣的雷电!
  小剑挟着巨不可匹之力斩向了中年人,那团团惊雷却是猛然炸裂了开来,隆隆巨响之中,二人都是闪身退了出去。
  那中年人定住身形,这才一脸惊愕地看着对面那个不过十五六岁,身形单薄瘦弱的少年,心中暗自震惊:这样的身体之下,怎么蕴藏得了如此巨大的力量?
  而那一众吴家子弟则更是惊骇莫名,三长老吴鹤雷可是吴家除了家主吴东林之外修为最高的存在,早在三年之前就已经逼近炼气巅峰。
  如今这个其貌不扬,还背着一具女尸的古怪少年却是能在和吴鹤雷的正面硬拼中不落下风,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唯有那杜月儿看清来人的面容后,顿时娇躯一震,竟是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一众人胡乱思量的时候,张晓东抖了抖被雷电击得酥麻的手臂,缓缓解下了腰间的布条,将女尸轻柔地抱到床上,再用被子盖好。
  这才扭头朝着王老虎一笑,伸手拿过那根沉甸甸的铁棍,道:“王哥,这纸钱恐怕是如今不能烧给你了。”
  王老虎看着张晓东轻描淡写般地单手抡起自己全力才能勉强举起的铁棍,脸上一愣,随即哈哈一笑,像是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
  他一屁股坐在了床边,捂着肩头咧嘴道:“我看着张家娘子,兄弟你去把那群王八蛋的膀子给卸了,叫他们知道,虎爷爷的膀子不是那么好伤的。”
  张晓东点了点头,随即持剑转身,目光中杀意盎然,顿时让那一众吴家子弟心中一寒。此时又听到其中一人脸色发白地失声大喊道:“是他,是他···”
  吴鹤雷自从方才交手之后,目光就一直死死盯着张晓东插在腰间的赤色小剑,眼眶中竟有电弧闪现。
  他一步步朝着张晓东走去,就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咬牙切齿:“真是老天开眼,让我能亲手将你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