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啸声自盒子中钻出,片刻间便萦绕在秦家上空,经久不散,把恐惧散播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不知内情的秦家子弟仓惶奔走呼号,得到消息的秦家高手齐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被气得只剩半条命的秦无命正蹲在房间里一边擦着眼角的淤青,一边糟蹋着上好的铁观音,忽然被这怪啸声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骂骂咧咧地爬起来,细细一听,顿时脸色大变,摸起他那根“天命在我”的招牌就冲了出去,一边冲还一边骂:“我操他大爷,是哪个遭天杀的王八犊子,居然把这种怪物给带到秦家来···”
  秦家府门前,秦世离见张晓东拦住了那两个贼子,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便散去了石剑,鼓足真气狂啸道:“一众秦家子弟听令,速速离去,若有靠近者,逐出门楣!”
  长啸声裹夹着真气如滚雷般炸响,一众赶来支援的秦家高手纷纷止步,把目光投向一个手持巨斧的光头老者。
  那老者约莫五十多岁,体型干瘦,却偏偏扛着一把门板大的巨斧,颧骨高突,配合着那一颗亮闪闪的光头,让人一看之下就觉得匪气盎然。
  老者微眯着眼睛,舔了舔嘴唇,沉声道:“围起来···”
  他这话还没说完,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自己眼跑了过去,一路直接冲向啸声传来的方向。
  老者脸色一变,连忙开口道:“二叔,你不能去啊···”
  “我去你大爷的,等老子进去了你再围!”秦无命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回头骂了一句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那老者尴尬地苦笑了一声,随即瞪了一眼旁边几个憋笑的秦家子弟,骂道:“还看个屁啊,给老子围起来,谁也不准进出。”
  站在张晓东身前不远的东谷道人几乎快要把整张脸都给扭成一团,心中好似有一股邪火在翻腾,怒意滔天。
  曾几何时,眼前这个小子不过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山野村夫啊,那般如同蝼蚁般的存在,自己甚至只需要抬抬手指就能碾死他!
  可是自从这个混蛋吞了那颗灵丹之后,先是大闹吴家,然后又闯狂魔谷,崛起的速度简直让人难以想象。甚至足以让他的新主子都另眼相看,在棋盘中的位置由一个毁灭目标变成了可以利用的砝码。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颗名叫“易筋伐髓丹”的东西。
  东谷道人自认为这辈子没有做过什么后悔的事,当年十五岁的自己为了进入玄门,不惜亲手杀掉自己的爷爷和三个弟妹,就是为了让千劫楼的人念在他是个孤儿而收留他。这些年来他天天都会梦到老头子带着三个幽魂来找自己索命,几乎每天都生存在煎熬中,但是他没有后悔过。
  被千劫楼扫地出门的落魄之时,花妖柳眉,也就是他的前主子微笑着接纳了他。没有丝毫的善意,但东谷道人却反而觉得很安心。因为他知道一时的善良很快就会烟消云散,但是“利用”这种东西,在自己没有完全失去价值之前,或许是很持久的。
  所以他从来不后悔摈弃玄门正道的身份跟了一个邪道巨枭,这些年来他拼命地向那个女人证明自己还有足够的利用价值,每天就像是走钢丝一样战战兢兢,深怕让自己原本就可怜的利用价值灰飞烟灭。
  即便这样战战兢兢,他也不曾后悔。
  后来抢夺灵丹中,花妖柳眉被红袍离缺的九转归元功活活震散元婴而死的时候,有一个男人站了出来,他是花妖长达一千二百年寿命中唯一收过的第一个徒弟。这个男人站出来的时候,东谷道人是第一个决定支持他的人,他从来不缺少作为一个狗腿子应该具备的本事,比如见风使舵,他很快向新的主子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他能在新主人的庞大计划中起到关键的催化作用。而那些曾经试图质疑新主人的人,如今都躺进了坟墓中,再也没有机会聒噪。
  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自己只是一枚小卒子,一个狗腿子,而且并不因为感到屈辱。
  做狗腿子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问题的关键还是看跟谁做。
  他很明白那个年纪轻轻看上去有点弱不禁风的男人,那副白嫩的皮囊下,包裹着的却是让人心惊胆战的野心。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能够让人感觉到畏惧或者敬畏,修为是一方面,除此之外还有心智。
  所以,投效如今的新主子,甚至被派来执行这种九死一生的任务,东谷道人也不后悔。他觉得自己在生命中的每一次抉择都是正确的,否则自己根本活不到今天。
  然而在这个时候,当他看到这个拦住自己生路的少年之后,东谷忽然有生以来第一次后悔了。
  我当初真该一剑把这个小子杀了啊,早知道灵丹就在那个小女孩身上,我就应该一剑杀了他们啊。那样的话,灵丹哪里轮得到便宜这个小畜生?
  那样的话,如今身陷绝境的人,怎么会是自己?
  “小畜生,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东谷道人咬牙切齿,握剑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微微发白。
  “你的声音。你说到杀字的时候,声音会稍稍颤抖一下。”
  “哈,那我再说给你听一次。”东谷道人寒声逼近,“我真后悔当初没有杀了你,杀了你!”
  张晓东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我倒是希望你当初把我杀了,这样,也许嫂嫂就不会死。”
  “那老子就成全你好了!”
  怒意驱使着的东谷道人横剑一扫,顿时带起一阵凌厉的罡风,接连挥舞长剑挥出数十道青色剑气。
  那些剑气也不消散,仿佛有灵性一般任其操控,顿时在周身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青色剑阵。
  “分光剑影阵!”
  东谷道人面色潮红地怒吼一声,身化一道青芒,顿时剑阵发动,场中剑光刺目,青影四处飞舞,青色的剑网瞬间便将张晓东封锁了进去。
  几乎就是在剑网笼罩下来的同时,张晓东周身雷光一闪,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那东谷道人眼看自己的剑阵未能困住对方,正诧异间,脚下的泥土纷纷炸开,无数道长满尖刺的铁条仿佛有生命力一般疯狂延伸上来,片刻间就形成了一个铁牢,将自己困在了中间。
  东谷道人冷哼一声,手中长剑一挥,青色的剑光倾泻而下,铁牢当真就如野草一般瞬间被斩成了数段。
  张晓东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这样就能够制住东谷道人,那铁牢术不过只是转移对方的注意力罢了。
  雷光一闪,张晓的东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东谷道人身后,手中重剑力劈而下。
  只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张晓东手臂发麻地连忙倒退。那古怪的青色剑光竟然似有灵性一般,会自动防御,根本偷袭不了。
  “哼,剑光分影阵若是这么容易就被你突破了,千劫楼哪里还有脸号称九州正道十三峰之一?”东谷道人似是极为得意地冷哼了一声,长剑一挥,那道道剑光又激射而出,逼得张晓东只好再次施展雷遁闪避,略显狼狈。
  “你很喜欢逃啊,好,看看是你跑得快,还是我的法宝快!”东谷道人也被张晓东这种近乎无奈的逃遁方式给弄得失去了耐心,只见他手中储物手镯花光一闪,一抹极细的紫色光团便激射而出。
  那光团看似极其微小,仿佛上面没有蕴含多少力量,甚至给人一种连护体真气头穿透不了的感觉。
  但张晓东不知怎么的,看到那枚朝着自己激射而来的光团犼竟是心中莫名一紧,好似看到了一条细小的竹叶青。
  看上去小巧玲珑毫无威胁,但实际上却是致命的危险。
  丝毫不敢停留地连续施展了两次雷遁,可还不等他站稳,那紫色光团就射到了背后!连忙再次施展雷遁,张晓东背后已经被吓出了一声冷汗。
  然而回过头一看,那紫色光团竟然是如影随形,如如跗骨之蛆一般英魂不散!
  “离心锥一出,目标不死是不会停下的。”东谷道人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微笑,随即连连操控着剑光朝张晓东笼罩而去。有了离心锥做指引,张晓东的雷遁术并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不过仅仅只是延迟一下被剑光封锁的时间而已。
  定要杀了这个小畜生!
  就在东谷道人操控剑阵猛追张晓东的时候,秦世离总算是勉强控制住了局面。他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个在地上颤动不已,不断发出恐怖啸声的盒子,正要准备动手,却听到背后忽然有人高喊:“你这个猪头,快滚开!”
  秦世离一惊,连忙闪身躲开。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那半张开着的盖子忽然砰的一声打开了,一团朦胧的雾气激射而出,就擦着他的肩膀掠过,带起一股扑面而来的阴冷!
  惊魂未定地秦世离还没反应过来,在一众秦家子弟惊恐的目光中,被雾气击中脑门的秦谷辞忽然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他不停地伸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和脸,痛苦万分,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他身体中将他活生生给撕碎一般···
  “完了,夺舍!”刚刚赶到的秦无命顿时跳脚,挥舞着手中那根树杈棒子敲在旁边的秦家子弟头上,怒吼道,“愣着干什么,赶紧上去把他给老子砍了!”
  “啊?二叔公,那可是大管事啊···”
  “你再啰嗦,老子就把你给砍···”秦无命还没骂完,那惨叫声忽然戛然而止。
  披头散发,满脸都是血痕的秦谷辞抬起头来,空洞的眸子中透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妖异。所以接触到这目光的人都不由心中一阵发毛。
  那样的眼神,竟是不带半点生气,仿佛···仿佛就是在看一堆死尸,一地碎肉!
  “真的是夺舍!”秦世离看着此时已经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的秦谷辞,有些微微失神。夺舍这种邪恶恐怖的秘术不是早就应该消失在灭天之劫的时候了吗?
  他猛然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抹惊骇:难道说,这个夺取了秦谷辞身躯的东西,竟然是···
  “古修。从灭天之劫中意外存活下来的家伙。”
  秦无命此时脸上也没有一丝玩世不恭,有的只是说不出的苦涩。他忍不住用树枝狠狠地戳了秦世离脑袋一下,骂道:“你看看,你们从古修遗迹里弄出了个什么东···”
  “我终于···”
  气势大变的秦谷辞咧开嘴,用旁人听到之后会寒彻心扉的尖利声音,仿佛费力地嘶喊着。
  那声音带着尘封了不知多少个岁月的不甘和怨念,不知道积攒了多少个春秋的煞气和痛苦,浸透着疯狂和毁灭的味道。
  “我终于···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