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内院古井旁,吴东林胆战心惊地跪在那里,等待着老祖宗的雷霆大怒。
  秦家那一战,吴家在沧州城内的筑基高手全部丧生,三位长老也全数殒命,吴家遭受了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重创。如今虽然召集了驻扎在外地的不少高手回来,但吴家的实力已经和秦、王两家相去甚远。
  吴家老祖出奇地这一次并没有发火,古井中好半天没有一丁点声响传出来,让人甚至怀疑井底的人是不是还活着。
  好半天,那个苍老的声音才缓缓飘出井口。
  “沧海老鬼好歹与我相交数十年,我知道他的脾气,那个古修绝对不是他放出去的。这沧州城里,只怕有人在搞鬼。”
  “有人搞鬼?”吴东林眉头一皱,“他这么做目的何在?难道仅仅是为了削弱三大世家的实力?”
  “三大世家演变成后来的混战根本是突发状况,即便是有人安排,也绝对预料不到情况会变成那样。你还记得聚宝阁的那次失窃吗?我总感觉是有人在故意挑起沧州城里各大势力的争斗。先是招惹聚宝阁,然后再冒聚宝阁的名向秦家挑衅,这个人,是想把水搅浑。”
  吴东林毕竟身居高位,这些明争暗斗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自然不是不谙世事的雏儿。此时闻听吴家老祖的见解,当下便开始飞快地思索起来。
  “若是真有人想要挑起争斗的话,得益最大的人会是谁?沧州世家斗得筋疲力竭,这种情况无疑是玄门最乐意见到的。你是说瀚海门打算放弃我们,自己插手?”
  “瀚海门吗?”井底的吴家老祖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道,“我倒觉得有可能是王家的人在捣鬼,王龙象想要一统沧州世家,以图挤进玄门圈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只是,王龙象似乎并不是这样的人。”
  吴东林赞同的点了点头,王龙象虽然野心勃勃,但做事不失光明磊落,断然是不会搞这种小动作的。更何况,近年来王龙象一直潜心修道,对家族事务已经很少过问,大多数事务都交给了儿子王荣华···
  王荣华!
  吴东林心中猛然一惊,那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家伙,看上去确实像是一个玩弄心机之辈!
  正想到这里,吴家老祖忽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沉声道:“近日的沧州城只怕不会再平静了,你去把惊鸿带回来帮你吧!”
  吴家老祖淡淡的一句话,吴东林听到之后立马面色狂变,站起身来,声音颤抖地道:“老祖宗,你原谅他了?”
  井底之下的吴家老祖忽然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心眼没有那么小。当年若不是他,我也不可能安安心心在这井底潜心悟道。苦是苦了一点,但也明白了些以前总是不明白的东西。让他回来吧,瀚海门的人不会拿他当人看的。他毕竟是你的儿子,也是我孙子,总不能让他在外人面前受尽委屈。”
  吴家老祖苍老的声音从井底传来,一向自认心狠手辣的吴东林竟是当场泪流满面,扑通一声再次跪了下来。
  “东林替那个孽障,给父亲磕头了。”说完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片刻也不停留,转身就离开了内院。
  红着眼睛的吴东林却是没有立刻前往瀚海门,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间中,从床底下一个布满灰尘的箱子中拿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在原地吴家大院最偏僻的西南角,有一处已经废弃的仓库,那里原本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地方。后来有人说那里闹鬼,这个仓库便被废弃了,渐渐地用来当做柴房使用。
  吴东林一个人悄悄地穿过柴房,走过一条阴暗狭窄的阶梯,终于来到了那扇被整整关了三年的铁门。
  钢铸的铁门上已经长满了厚厚的青苔,潮湿发霉的气息从缝隙中钻了出来。
  吴东林愣愣地看着那扇铁门,然后又看了看手中的钥匙,忽然间悲从中来,老泪纵横。
  那扇铁门中,关着一个三年不见天日的孩子,那扇铁门后,阻隔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父子情深。
  很多时候,午夜梦回,吴东林总会听到有个稚嫩得童音在耳边呼喊,爹爹,放我出去,这里好黑···
  是什么样的怨念,才会让一个父亲狠心把自己的亲生骨肉锁在这么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吴东林步履蹒跚地走到铁门前,伸手抚摸着冰冷的钢铁,忽然铁门后有人像是被惊吓了一样,颤声道:“是谁?”
  泪水无声地在脸上纵横,吴东林能够感觉自己的嘴唇都在颤抖。他张了张嘴,又闭上,终究是从牙缝中挤出两个饱含悲愤的字眼:“孽障!”
  铁门后的人似乎极为惊喜,欢快地叫着爹爹,然而很快,他的声音又变成了惊恐:“爹爹,不要送我走,不要送我走,我怕···”
  吴东林听着儿子惊恐的声音,终究是心软了,连连答应道:“不送你走了,爷爷原谅你了。”
  “真的吗?”声音又变得惊喜起来,可是很快又焦躁不安,“不对,不对。我打断了他的腿,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的。我还杀了娘,爹你也一定不会原谅我的。你们是要杀我,是要杀我——”
  那声音渐渐癫狂了起来,忽然间铁门后传来一声巨响,厚厚的钢铸铁门竟是被生生撼动,碎石纷纷,好似整个地窖都在颤抖。
  铁门之后的人一拳接一拳地轰击着铁门,就像一只狂暴得没有理智的野兽。
  门外的吴东林静静地跪在地上,听着铁门背后一声比一声狂乱的闷响,忽然间仰天哭号起来:“天啊,我吴家当真是天理难容吗?要是有什么报应,往我身上来啊,来啊,降下天雷劈死我啊——”
  撕心裂肺般的嘶吼在地窖中来回荡漾,那铁门之后的人似乎也被这悲痛的哭喊声给吸引了,撞击铁门的频率降低了不少。
  有声音疑惑地问道:“爹爹,你怎么了?”
  吴东林像是忽然间苍老了十多岁,他站起身来抹了抹眼睛,转身朝着地窖外走去。
  “惊鸿,好好呆着。爹明天来接你。”
  转身离开地窖的吴东林一路失魂落魄地朝着自己的书房走去。可还没走出两步,信任的管事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在吴东林耳边悄声耳语了一阵,吴东林顿时脸色一沉。
  “人在哪里?”
  “就在门外。”
  吴东林眉头一皱,怒哼道:“那还不带进来,摆在外面好看吗?”
  那管事吓了一跳,却是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小心翼翼地劝道:“家主,这摆明是有人要嫁祸于我们,我们要是把人带进来,岂不是正好中了别人的计?”
  “那你说怎么办?人都已经送到家门口了。你难道让老子给秦世离送回去,然后告诉他,秦家主,你的女儿在这里,毫发无伤,连处女膜都没破。老子丢不起那个脸!”吴东林没好气地瞪了那管事一眼,转身自己就朝着府门外走去。
  吴府门前,昏迷的秦玲儿正安静地躺在一辆马车之上。
  吴东林掀开门帘,正好看到秦玲儿手中攥着一张纸条。拿过来一看,上面只写着两个名字。
  “鬼刃,张晓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