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婧还是抱着头紧紧地蹲在地上,她话也不说,只是一直抽泣凝噎着,好像在刘婧的世界里,哭成了一种顺其自然发泄的工具,在她悲伤的时候,只有眼泪可以安抚她,也许是哭的过于劳累,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说话了,所以只有沉默。
  刘可新内心闪过一丝念头,他用力地拉着刘婧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接着带她冲到家门口前的那棵香樟树下,冬日里的夜晚,没有皎洁的月光,没有闪烁的星星,只有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天际。
  刘可新指着面前的那棵香樟树说:“妹妹,还记得你在学校时,在我教学楼前面的那棵香樟树下说过什么话吗?”
  “我……”
  “你说哥哥,我以后要做那棵‘老香樟树’不怕风吹雨打,不怕狂风暴雨,不求一生无息,只求顽强成长,你是我和母亲专属的公主,你必须要像公主一样高贵的活着,这些话你都忘记了吗?婧婧!”他再次掂了掂脚尖,用手摘了一片绿绿的香樟树叶子,放到刘婧的手上。
  刘婧的手上一直拿着那片香樟树的叶子,黑夜很暗,她并没有看到那棵郁郁葱葱的香樟树究竟是如此的葱绿,但是她不曾忘记自己曾经在学校香樟树下所说的誓言,她要做那棵坚强的香樟树,坚强地活着;她更要像公主一样高贵的活着,
  她停止了凝噎中的抽泣,安静了下来,起身然后用手揉了揉哭得红肿的眼睛,对吴昊说:“哥哥,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我先回屋睡了,你也早点睡吧!”刘婧离开香樟树,转身回到了简陋的小屋。
  那是母亲逝世的第7天,距离期末考试仅仅还有三天。母亲的后事经过姑姑用经费雇人后大多都办妥了。刘雪梅劝告刘可新回学校期末考试,可是刘可新却拒绝了。
  他说他只想守孝陪着母亲,他说以他现在的心情即便是回到学校也不能静下心考试,他想多陪陪母亲,多陪陪刘婧,多陪陪自己悲伤和失望的内心。刘雪梅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离开的时候仅仅是丢下一句话:“你看着办吧!随你!不要忘记了你对我的承诺。”
  那天上午,刘可新醒来之后将整个村子找遍了也没能找到刘婧,他着急急切地想知道刘婧的下落。此时此刻他最担心的是刘婧会因为一下接受不了这么多摆在面前的残酷现实而选择离家出走或是走极端路线。
  他太明白刘婧的脆弱的内心了,这个从小到大和自己一块长大的女孩,一直活在刘可新和母亲的百般依赖的世界里,她就像是一只翅膀还未长全的柔弱的小鸟,她不敢去面对着这个浩瀚的天际,她更害怕受伤,她的脆弱的心灵也无法承受如此多失望沉重打击。现在母亲走了,她更需要刘可新的依赖和安慰,她是只脆弱的小鸟,她需要雄鹰的呵护,而这只雄鹰便是刘可新自己。
  白鹭古镇,一排排的用灰白水泥铸成的城墙,一副副高高的整整齐齐的城墙,立在小镇的中围,像一座不倒的城。即便是找遍了整个村落,刘可新还是没有放弃,他起身徒步走向村外的白鹭小镇,走向小镇里的那座永恒不倒的古城祠。
  令刘可新意外的是在小城祠内并没有遇到她。小城祠内一副空荡荡的样子,前台上还点着几根香火和蜡烛,奇怪地是今天小城祠内的前台竟然燃起了一支流着白色烛泪的香。
  因为是冬天,还剩一个月便是春节,所以从外地打工回来的年轻人很多,他们每次春节回家后便会去那个小城祠内烧香拜佛,也许这是农村人固有的习惯,也许这是他们想寄托心理的安慰。
  刘可新不曾忘记,就在半年前,刘可新在这个小城祠内过了他十八岁的生日,十八岁的生日,那是他记忆最深刻的生日。他虽然没收到刘婧的礼物,可是他依然很开心,因为好朋友筱婈和筱天给他买了生日蛋糕,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吃蛋糕。那时候的他认为蛋糕是由许许多多的面包做成的。
  十八岁生日的那天,他吃到了母亲亲手给他做的酒酿蛋和长寿面;也是十八岁生日的那天,筱婈的姥姥生病去世,他、妹妹刘婧和筱婈筱天一样地陷入到悲伤痛苦中。
  可是刘婧不在那座灰白的小城祠,她又去了哪呢?于是刘可新再次起身去了彩虹桥,彩虹桥上,清晰地看到一个清秀苗条的身影,她高高扎起的马尾辫顺着酷寒的冬日里的寒风在乌黑的发圈中微微地荡漾。
  他果然猜到了她会来这里,其实她在来彩虹桥之前早早地已经去了那座灰白的小城祠,那柱留着白色烛泪的香,是她上的。
  她背对着他,一直往桥下看,许久之后,又自言自语地说着笑着:“哥哥,你看,桥下有好多鲤鱼呢?”
  刘可新很纳闷为什么他轻轻地从桥的后面来到她背后,她还是能察觉到,他像往常一样地说着:“因为桥上的人吸引了桥下的风景,桥下的风景烘托了桥上的人。”
  刘婧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地将头扭过来,她等着红肿的大大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刘可新,惊讶地说了一句:“新新,你怎么在这里?”
  在刘婧说出‘新新‘这两个字的瞬间,他的心像是刀绞般的剧痛,从大脑的神经中枢,一直顺着血液,痛到了肺部,痛到了心脏,甚至痛到了五脏六腑的各个身体器官,这样的撕心裂肺的绞痛,全然地不逊色于逝去母亲的痛苦。
  他看了看刘婧扎着的凌乱的马尾辫,许久都没打理的马尾辫,想着刚刚从刘婧的嘴里蹦出的称呼,顿时慌了眼,伤了心。“妹妹,你刚刚叫我什么?”他用伤心中夹杂着失望的语气说道。
  寒风袭过,绕过她的冰冷的脸庞,刘婧觉得很冷,她用手臂抱紧了镜子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像是绝情少女般地再次重复了刚刚的那句话语;“新新,你怎么在这里,不冷吗?”
  他下意识地像条件反射般地将自己单薄的黑色外套脱了下来,披到她的肩上,没有好气地说:“风吹的不冷,你的话才让我真正的心冷。”
  “什么话。”她又将披在肩上的黑色外套重新地放在他的手上。
  “你叫我什么?新新!”他看似有点生气地将外套重新地披在自己的身上。
  “你已经不是我的哥哥了,我不能再叫你哥哥。”她说着,不敢抬头看他的和自己一样红肿的眼睛,像是心虚,根本就没有勇气来面对。
  “不,我说过不管你是谁,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还是将来,你都永远是我的妹妹。他走过去,想抱着刘婧的手臂,她却像是很机灵的退却了一步。
  “哥哥,其实我真的很想还是你的妹妹。”在退却的那一刻,她忽然又心软地流下了眼泪,她又蹲下身子大声地哭了起来。
  刘可新过去将她拉起,拥入自己的怀中,紧紧地抱着她蜷缩地冻得发抖的身子,说道:“妹妹!别哭,你是坚强的香樟树,你是高贵的公主。”
  刘婧和刘可新并没有参加期末考试,也没有去刘雪梅家里住,他们一直都在古镇上自己的家中呆着。昨天开始就已经放寒假了,筱婈是前天下午到家的,到家之后听到的第一个噩耗就是关于刘婧的母亲去世的问题,所以刚刚回家后的筱婈便飞快地狂奔到刘婧家中看望刘婧和刘可新。
  筱婈的来临让刘婧和刘可新觉得很尴尬,一是不想让筱婈看着自己和刘可新狼狈不堪、伤心绝望的样子;二是简陋的家中没有拿得出手的零食活吃的来招待筱婈,三是母亲走后家中还挂满了白布,看着挺不吉利。她很想拒绝让筱婈不要来自己家中,可是筱婈还是来了。
  筱婈来的时候穿着一件暖和的白色羽绒服,她平常是不喜欢穿白色的衣服,不过她今天登门拜访时特意穿着白色的衣服,手上提着一大袋苹果,当她刚进门就看到了那两张熟悉的面孔。虽然熟悉的面孔看着很憔悴,没有焕发出丝毫的光彩和绚丽。但她还是很喜欢这两张熟悉的面孔。
  ‘刘婧刘可新,我来看你们了。”虽然早已看到了这两张熟悉的面孔,安安静静地摆在自己的眼前,但是还是故意大声地说话,尽量想活跃一下死寂般的悲伤的气氛。
  筱婈把那一大袋苹果放到了刘婧家破旧的木椅桌上,然后看似羞涩地不好意思地说道:“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带了点苹果,你看看你们,又不知道瘦成什么样子了?”她对他们微笑着。
  刘婧急忙地拿起桌上的布满灰尘的茶杯,用温热的开水冲洗了之后又从保温瓶里倒了一大杯温开水递到筱婈的手上,“喝吧!温开水,没有其它能招待了的,家里也就这么点积蓄。”刘婧又环视了一下简陋的家中破旧的家具和设施。
  “没关系的,我又不是第一次来。”筱婈将杯中所有的温开水都喝尽了,又大声地叫喊道:“我喜欢你家的温开水,真甜真好喝,我还要。”于是把茶杯再次递到刘婧的面前,像是无所顾忌、无所拘束地在自己家一般。
  “以前我妈也说过自家的温开水喝起来很甜。”坐在一旁的刘可新低声叨念着,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家中只有两张椅子,他还大手大脚地坐着,于是奋力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立起来,摸了摸后脑勺,很恭敬地说道:“筱婈,坐我这吧!不好意思让你一直站着。”
  “没事,大冬天的站着没这么冷,你坐吧!”她编造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解除了刘可新所觉得的尴尬。